豔陽高照,春色滿園。

“咦,哪兒去了?”無心觀賞美景的柳子興行色匆匆地四下張望着,一邊自言自語咕嚕了一句。

“子興哥,快來,嚐嚐我跟徐娘學做的桂花糕,留了好多給你呢!”丫頭小玉迎了上來,喜滋滋地拉着他往廚房走去。

“小玉,剛吃了飯不久,哪裡就餓啦!”

“子興哥,這是我繡的,昨兒姑姑看見了,可喜歡這個花樣呢!”表妹玲俐急着把他拉到了一邊,遞上繡着紅花綠葉黃蝴蝶的香囊。

“玲俐,香囊繡得不錯,你留着用吧,我正忙着,走了噢!”

“子興哥……我爹說今晚要請柳管家吃飯,不知你是不是……也來。”丟下撅着嘴的玲俐剛走了兩步,依牆靠着的春芳拉着辮梢,用眼角瞅着他小聲地問道。

“我……”

“咳咳咳!!!”忽然,一陣突兀的咳嗽聲響起,猶似風平浪靜中的平地春雷,驚擾了那些個紛紅駭綠閒着無事大獻殷勤的少女,衆丫鬟凌厲的眼刀回頭殺向來者,其實不看也罷,看後紛紛臉色大變,趕忙志同道合一溜煙地散了。

“小姐。”衝出包圍圈的小夥子深情地看着來人,燦爛的笑容在青春的臉上閃躍。

哼!薛沁塵撅起小嘴,昂着頭,看也不看他,傲然地從眼前這個高個子傢伙身邊走了過去,只是沒忘在那雙厚實的大腳上留下屬於自己的小腳印。

“小姐!”那雙穿着紅色繡花鞋的腳,小小的,軟軟的,氣撲撲的踏在柳子興的新布鞋上,非但沒有痛的感覺,卻在他的心頭引起了一陣喜悅的悸動,剎那間忘記了孃親反覆叮囑要他注意的身份,不由自主地追着小姐不理不睬地只管自顧自前行的腳步。

“沁兒!”終於,他握住了她的手臂。

“噢,你終於想起我的名字啦,我還以爲那些丫頭一和你說話,你就什麼都忘了呢!”

“沁兒,我怎麼會……”

“你怎麼就不會?”

看着沁塵晶亮亮的雙眸,意識到這個機靈鬼正變着法兒套自己的話,柳子興知道言多必失,指不定哪兒說漏了嘴又讓她取笑,急忙嚥下那些深藏心中的情話,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對彩色的泥人兒遞給薛沁塵,“瞧,我正滿園子地找你,這是你想要的集市上最時新的泥人兒,喜歡麼?”

薛沁塵偷偷瞄了一眼想了很久的白娘娘和許仙,故意賭氣道:“不喜歡!也不知是哪個丫頭送你的,你拿來借花獻佛地給我!”

薛沁塵轉過身去,脣紅齒白的小臉滿是嬌嗔,看着心上人花一般地模樣,柳子興心中燃起一份柔情、一份狂喜,他輕輕地轉過薛沁塵的身體,爲她拈去粘在髮髻上的一粒花瓣,然後將泥人兒放在她的掌中,說道:

“怎麼會,沁兒,我不會要任何人的東西。只要你想要,我只會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

“誰要你這樣!”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鼻息和噴薄欲出的柔情,抑制不住心口喜悅的顫動,薛沁塵垂下了眼簾。

花園裡的陽光,暖暖地停駐在他倆挨近的肩上,柳子興心頭涌出的幸福的感覺隨同此刻的時光永遠地停駐在了他的心上……

“老爺……老爺!”

“哦,什麼?”柳子興轉頭看向柳寶和。

柳寶和望着老爺一臉茫然神思恍惚的樣子,心裡嘆了口氣。多少日子了,他很想跟老爺說,爲了一個女人,不,就算是爲了兩個女人吧,不值得如此地傷神。柳寶和覺得老爺做生意那是沒得話說,那份見識和果斷自是讓他佩服的五體投地,對付女人嘛,那就不見功夫了。且不說別人如何如何,就說他柳寶和吧,大老婆能幹,天生的醋罈子,他就讓她管家,眼瞅着她忙裡忙外忙私房忙得無心再想別的;小老婆呢,嬌滴滴地是個小可人兒,那就疼着寵着,但萬種恩情也只限於房內,出了房門絕不讓她佔了大老婆的上風,如此兩人都覺得自己對她們不錯,反把那拈酸吃醋的大鬧小吵擱在了一邊,家和才能萬事興,男人嗎,最起碼要有這點本事才行!老爺啊老爺,萬貫家財都掙得來,對付幾個女人,對,還是自己喜歡的女人有什麼難的!

“時候不早了,我已經吩咐夥計打烊了。”柳寶和望着相貌堂堂的老爺有些憔悴的面容,嚥下了自鳴得意的一番費話。老爺就是老爺,哪能容自己以下犯上地胡說八道。

“是嗎,寶和,今晚就盤點賬目吧。”

“老爺,您累了一天,做賬這點小事還是讓小的來吧。”唉,老爺,你是人在曹營心在漢,眼看着精氣神不在家,何必還要硬撐着呢?到頭來,事無鉅細還不是我柳寶和獨擋一面?柳寶和說的和想的大不相同,並非他對口是心非情有獨鍾,內心深處他還真的是捨不得這位體恤下人宅心仁厚的老爺。

“……也好。”柳子興說着向後堂走去。

“老爺,您看還要些什麼,我去準備好了。”柳寶和心領神會,看來今兒老爺又不回府,要在這緞莊裡呆一宿了。

“不用了,你回去吧。”

“哪能啊,我去叫些吃的,還是留下陪着您吧……”

也不知樵樓上更鼓敲了幾回,聽着隔壁房裡的柳寶和一陣陣**迭起的呼嚕聲,房頂上貓兒來回穿梭的腳步聲,輾轉反側睡意全無的柳子興索性起身走出了屋子。天上沒有月亮,暗淡無光的夜空稀稀落落地掛着幾顆星星,空寂的街道沒有了白晝的喧鬧,除了偶然跑過的貓狗似乎所有的人都回到了燈火闌珊的家,他也有家,卻又爲什麼不想回家!

青姬至今了無音訊,他恨不能在水雲閣裡生了根來等着她,可是拋不下的家業,割捨不斷的親情,還有……薛沁塵又不知所蹤,雖說,以她的個性,他早該猜到她會一走了之,但不管如何,還是他又一次放走了她。無法分成幾半的苦惱折磨着他,無可奈何地聽任她們獨自飄零恰恰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

老天爺啊!柳子興仰頭對天露出了一個近乎哭泣的笑容,無論他怎麼掏心掏肺地愛她們,但這兩個女人都這麼迫不及待的離開了他,看來,他也應該放手了,沒有他的人生,也許她們反而輕鬆自在,沒有了她們,他雖然不會快樂,但至少可以不必感覺到如此地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