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上飄着白雲,平靜的湖面上碧波盪漾,薛沁塵站在湖畔的一塊石頭上,出神地望着水中搖頭擺尾地遊動着紅色的鯉魚。
“子興哥,春天的湖水真好看,綠的像翡翠似的,你爹爹又在水中養了紅色的鯉魚,就更好看了。”
“噢。”柳子興擡頭望了她一眼,隨口答應了一聲。其實他的心思並不在水裡,他覺得真正好看的是眼前粉衣藍裙玉面如春的沁兒,如果不是怕她生氣,他應該盯着她看纔對。
“子興哥,你說,這些魚兒會不會順着水流遊走呢?”她有些擔心地望着直通園外的湖水。
“不會!它們不笨,知道這兒天天都有東西吃,哪裡還會捨近求遠呢?”
“子興哥,給那條最小的紅魚吃,它總是吃不到,給那些大魚搶掉了。”
“哪條,哪條小魚?”
“那條,那……啊”向前探着身子的薛沁塵指着一條小魚,一個趔趄差點滑進了水裡。
“沁兒。”柳子興丟掉手中的魚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瞧你,總這麼不小心,掉進去怎麼辦?”
“子興哥,不是有你嗎!”薛沁塵拉着他的手調皮地笑着。
“有我,你還能一輩子有我!”柳子興話一出口,立刻就從薛沁塵驚愕的眼神裡得到了某種反饋,心頭閃過一片慌亂,嚇得他用另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沁兒……我……不是有心這麼說的。”
“……你……”
兩人呆呆地互相望着,兩顆心怦怦直跳,誰也沒有想到這句話,如同一石落水,擊起了本來平靜無波的心湖中的層層漣漪。
“子興!”一聲嚴厲的呼叫幾乎刺破了薛沁塵的耳膜,她本能地放開了子興哥的手。
“娘。”
“子興,平日我說過什麼,你都忘了嗎?!”徐娘瞪着自己的兒子,眼中不易察覺的黯然一閃而逝,“你是下人,怎麼能拉着小姐的手,成何體統!!”
“我……”從沒有看見母親如此冷酷無情的臉,柳子興呆住了。
“徐娘。”薛沁塵莫名其妙地擡起頭,眼前出現的是平素對她百般呵護溫柔可親的徐娘凶神惡煞般的臉。
“小姐,子興他……”
“徐娘,我們只是在餵魚,沒有做任何越矩的事,你爲什麼要對子興哥這麼兇!”看到子興哥一臉受傷的表情,她的心一下子揪緊了,聲音無法控制地高了起來。
“小姐,子興和你的身份不一樣,不該做的事就不能做。”
“徐娘,我說過了,我們什麼也沒做!”薛沁塵一下子站起身,只要是牽扯到子興哥的事,她的心就失去了理智。
“小姐,小姐……”
“哼,不理你!”氣頭上的薛沁塵朝徐娘白了一眼,不容分說地緊緊握住柳子興的手走開了。
“太遲了嗎……難道真的太遲了嗎……”身後,隱隱約約只有徐娘那充滿無奈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際……
“這是……”林叔有些遲疑地走進了小屋。
一觸及林叔疑惑的眼神,薛沁塵慌忙解釋道:“這些……是……我去集市添置的,過日子……總是免不了花費一些。”
林叔平靜的轉過身,“聽老人家一句勸吧,客官還年輕,好日子還在後頭,不必把銀子浪費在我這間破屋子裡。”
“知道了,林叔。”
“我出去幹活了。”薛沁塵看着林叔疲憊而固執的身影,輕嘆一聲,無奈地看着因爲添了一張雕花的小牀,一個蘭木衣櫃,和一張八仙桌以後立刻顯得十分狹小,寸土寸金的小屋。
儘管她一次次地拒絕,可是陳仁良卻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頑固的將自己的情感通過物件傳輸給她,不容她有一絲一毫的違拗。而且,日復一日,只要林叔一出門,他定會前來造訪。
“沁塵,我來了。”
“進來吧!”果然,人又來了。
“沁塵,昨兒帶來的那套碗碟,你還記得麼?我一直小心地收着,那是我們新房裡用過的呢!”陳仁良拎着一大包東西徑直走了進來。
“仁良,怎麼又拿東西過來!”薛沁塵苦笑了一下,爲了不進一步加深林叔的懷疑,她早已將那些碗碟藏到了牀底下。
“別說‘不’,我知道自己過去做了許多對不起你的事,難道你就不能可以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
這句話幾乎成了陳仁良的老生常談,哭笑不得的薛沁塵心中不是滋味。老實說,如果可以,她一輩子都不想再遇見他,因爲那會讓她想起那段痛苦到無以復加的歲月,可是世上的事沒有如果,就像不得不與柳子興相遇一樣。無論她逃到何處,那些應該可以放進心裡慢慢修復、平靜回味的傷痕,那些明明可以被時間沖淡的過往,無時無刻不衝擊着她的心,讓她不得安寧。
“仁良,你並沒有什麼錯,現在的我只想要平靜簡樸的生活。”
“你這麼說,就是不肯原諒我的意思。我就知道,不論我怎麼做,我都只是打擾了你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是……”
“不……不是……”
沮喪的陳仁良與無奈的薛沁塵四目相望,記憶又回到那隻剩下一片乾涸的紅色的新婚之夜……
屋外,不遠處的笑鬧聲、噼噼啪啪的爆竹聲,清晰地飄進了洞房裡,屋內紅燭高照,一切鋪陳都喜氣洋洋。紅蓋頭被挑開了,薛沁塵在閃閃的燭光中看見了手拿挑杆注視着自己的新郎官。新郎官長相英俊,文質彬彬,正滿臉喜悅地望着她微笑。
可是,她的心早已飄走了,腦子一片空白,剩下的軀殼甚至不能明白,只爲了素昧平生的兩個陌生人,從今開始就要用一輩子相伴,有什麼值得喜慶的地方!
“薛小姐……我……”
薛沁塵垂下了眼簾,她沒有注意他說了什麼,或者說他說了什麼對她來說都是一樣,如果沒有從來遇見子興的話,這一刻或許是她作爲幸福女人的開始,如果眼前這個男人不是有些……像他的話,或許她也不會那麼地想哭。
“能讓我獨自呆一夜麼,過了這一晚之後,我就是你的妻子。”幾乎未加思索,她就提出這個近乎無禮的要求。
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看起來心性溫和的新郎官只是一愣。
“可以嗎?”
看着她明靜若水的雙眸,他的心彷彿被吸進去似的,竟然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悄然無聲的走出了房間。
陳仁良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合上了房門,新婚妻子那美麗的籠罩着憂愁的面容成了刻在眼裡揮之不去的殘像,他情不自禁地在貼着大紅喜字的新房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才猶豫不決地走出了屋子。
這時,屋子裡倏地傳出了幾不可聞的低泣,陳仁良呆立在院子裡,癡癡地凝視着她那映在紙窗上微微起伏的身影,心口掠過一抹痛楚:爲什麼她要哭泣呢,是爲了誰,還是我真有那麼差,嫁過來只看了我一眼,就讓她感到痛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