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柴榮便召開所有將領,開了足足三個時辰的會。
開完會後,柴榮揮手示意衆將退下,他負着雙手站在地圖前出神。
事實上,不止是柴榮,這個時候,趙匡胤也頗爲心煩。
趙匡義來到自家兄長身後,低聲說道:“陛下暴跳如雷也沒有作用,現在的關健是水上作戰,咱們差南唐軍太遠。”
趙匡胤緊鎖着眉峰,聞言他輕嘆一聲,說道:“怪不得陛下惱火。咱們有南唐軍防圖這樣的利器在手,可碰上南唐水軍還是束手無策。”
這時,另一個將領湊了上來,他對着趙匡胤恭敬地說道:“大哥,陛下說最遲半月要給他一個作戰計劃,你有什麼好主意?”那將領說這話時,周圍的將領都圍了上來,他們簇擁在趙匡胤身邊,一臉期待地看着他。
不得不說,趙匡胤在軍中實在頗有威望,他的性格和柴榮有點類似,都是豪爽量大之人。雖然說,于軍事上趙匡胤略輸於柴榮,可相對而言,他的性格也更寬和啊。可以說,不管是柴榮還是趙匡胤,都是天生的領導型人物,自有一種讓人心悅誠服的人格魅力。
聽到兄弟們的問話,趙匡胤嘆了一聲,他開口說道:“辦法總會有的,咱們一起去好好琢磨琢磨。”
……
柴榮大將在商議了半個月後,還是沒有什麼好的計策出來。
無策可施,柴榮決定強行進攻。
知道這個消息時,趙匡義很是不安,他找到趙匡胤,說道:“大哥,這般強攻不是辦法啊。”
趙匡胤說道:“除了強攻便是撤退,陛下的詞眼裡沒有撤退兩字。”
趙匡義急道:“可是咱們可以再想想,”
趙匡胤搖頭說道:“沒用的。咱們的劣勢是水上作戰經驗不足,士卒不通水性。這樣的情況下,除非學三國裡面一樣,能夠收攏南唐將領爲我們所用。可現下南唐早有防備,這條路根本走不通。”
趙匡義急得團團直轉,“陛下就是性子太急,依我看來,遇到這種事,既然暫時無策可施,那就等下去,等上幾個月半年的,說不定就能找到突破口了。”在兄長面前,他說話也沒有顧及,“我看陛下就是這點不好,做事沒有耐心,考慮事情也不慎重,像上一次,我就說把後蜀的康王夫婦在大梁扣上幾年,這樣也不擔心他們把我們得到南唐軍防圖的消息外泄給南唐人,實在不行,秘密斬了那兩人也可。可陛下就是性急,當場就下令那崔子驅逐那康王了。他是寧願費上老大的勁,讓人不斷的盯着那夫婦兩人,防着他們與南唐通氣,也不多想一天半刻的。”
“閉嘴!”趙匡胤一聲厲喝!在令得趙匡義閉上了嘴後,趙匡胤沒好氣的低喝道:“各人有各人做事的原則,陛下一生光明磊落,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寧願事後動手,也不在事前當小人。要不是陛下這種性格,你我和衆臣哪會這麼甘願附於驥尾?”
趙匡義雖然向來自負聰明,卻也知道兄長這話說得有道理。他閉上嘴,悶悶地說道:“你不要我說,我不說就是。”
柴榮在下定決心的第二天,便調動一百艘戰船,以鋪天蓋地之勢渡向淮河。
一百艘戰船,每條船上五百士卒,這第一波攻擊的北周軍是五萬人。
淮河的對岸。
李武站在帥旗下,望着那隔得老遠一隻的北周船隻,旁邊一個南唐將領哈哈樂道:“北周這一隻一隻船隔得老遠地排隊過來。莫非他們的船手是怕自己的船撐不好,走得太近就自個撞上自個了?”
這將領說得實在好笑,當下南唐衆將笑成了一片。另一個南唐將領笑道:“北方人畏船如虎,有大半數在船上連站都站不穩。這也怪不得他們小心行事。”
衆將的大笑聲中,李武卻是面無表情地盯視着河對岸,他一邊打着旗幟命令南唐衆船擺好陣勢,一邊冷冷地說道:“你們給我小心一點。對面之人可不是別人,他叫柴榮!”
柴榮兩字實在太有威懾力,一時之間,衆將表情一凜。
見到他們不再輕敵,李武繼續蹙眉盯着前方。
片刻後,李武輕喝一聲,“時機到了!”聲音一到,他手中的令旗揮了幾揮。
幾乎是李武的旗貼一出,幾千只輕便小船便箭一般地衝向河中,衝向了北周船隊。要知道,北周船與船之間隔得開,而這正方便了這些小船。轉眼間,數千只小船便穿花插柳一般地插入了北周的大船之間。這些小船上的南唐人都是水中好手,他們一圍堵上一隻大船,便分成兩批,一批跳入水中捅船底,一批用箭射船上北周兵。
而當北周兵還擊時,因爲小船小,轉舵極快,船上的衆人身手也極靈活,只見他們靈活的躲在盾牌後,在躲過北周衆人後,又是一輪火箭雨點般的射出!
初初交手,還不到兩刻鐘,這些小船便逼得大船狼狽不堪,轉眼間,更有五六條大船船尾被捅穿,轉眼間沉沒於淮水當中!
柴榮一直在緊盯這邊的戰局,見狀他馬上察覺到了兩國水軍之間的差距。他下令鳴金收兵。
因柴榮事先有吩咐,所以他這撤退令一下,衆北周大船馬上不管不顧的向彼此靠近,同時也向自家河岸移去。他們移動之勢極猛,如有小船擋道就是一撞而上,北周兵也悍不畏死,就算身上着了火焰也是就地一滾,然後該幹嘛就幹嘛。饒是如此,一個時辰後北周兵回到岸邊時,一百艘船已損失了三四十條,士卒死傷盡萬!
區區一個時辰,一次試探性攻擊,便損失如此慘重!
柴榮的臉徹底的黑沉下來,這一次,他不再咆哮,而是揮手命令衆將領進入營帳繼續商議對策。
……
崔子軒等人趕到時,正是柴榮對南唐軍束手無策,猶如困虎之時。
不過,崔子軒等人並沒有冒冒然的衝到柴榮面前。在附近駐紮後,崔子軒叫來密探,問清楚了兩軍交戰的情況。
在知道戰況後,五姓七望的嫡子們都陷入了沉思。
崔子軒也陷入了沉思。
可這樣實打實的實力差距,真不是一個兩個小計策能解決的。和柴榮一樣,世家子們也陷入了困頓中。
在崔子軒等人到達後的第三天,柴榮下令,讓所有北周兵暫時後退兩裡。而隨着他這一退,南唐那邊在江岸遊曳的船隻也少了許多,原本旆旗遍佈的對岸是灰塵高舉,營帳漸少。
看來,對面那南唐新立的太子李景進,也猜到了柴榮是不準備與他在水上一較高低,而是另有安排,所以他準備見招拆招,開始拉長防線了。
……
南唐軍中。
這是第一次有人正面打敗柴榮!
雖然並沒有讓柴榮傷筋動骨,可這次的勝利,已將柴榮的不敗神話擊破,南唐衆人信心大增!
一時之間,南唐軍中歡呼一片,衆將領更是喜形於色,而在這個時候能夠保侍冷靜的,唯有改名李景進的李武一人!
而李武越是冷靜,越是令得南唐衆將誠服。這幾個月來,李武連勝趙匡胤,趙匡義,現在又勝了柴榮,他的能征善戰,在這個以武稱雄的年代,簡直是最強的定心丸,足以安邦定國!
就在李武與衆將商議着如何抓住這大好局面,正面給柴榮迎頭痛擊時,李武接到了南唐皇帝的旨意。
這道旨意一出,李武當場怒形於色,於全場將領鴉雀無聲中,前來頒旨的太監陰陽怪氣地笑道:“太子殿下,你不接旨嗎?”
李武壓抑怒火,盡理平聲靜氣的解釋道:“於公公有所不知,柴榮大軍有三十餘萬,而到今爲止,他的損失不過三四萬。這點損失,他完全承擔得起。便是要和談,何不等我等再給柴榮迎頭一擊,等局勢完全有利於我南唐再說?”
這於公公四十餘歲,是南唐皇帝身後一等一的心腹,不說李武這種半路上來的太子,便是皇帝最疼愛的兒子李煜,在他面前也是隻有陪笑的份。
聽了李武的話,那於公公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太子殿下多禮了。不說要和談乃是陛下和滿朝文武共同商議的結果,就算如太子殿下所說這樣,目前的勝局對柴榮來說不過是疥癬小疾,可這不正證明柴榮可畏麼?這好不容易打了勝仗,要是趁着這個機會,不費一軍一卒便說得柴榮願意退兵,太子殿下這才叫立下了罕世功跡!”
李武並不太擅長於辯論,聞言眉頭一皺,說道:“這個,公公有所不知……”
於公公幹脆利落地打斷他的話頭,陰陽怪氣地說道:“怎麼,太子殿下是要抗旨麼?”
李武僵在了當地。
這時,於公公又尖聲說道:“太子殿下,這可是陛下和衆臣共同的意願!”
半晌後,李武低下頭來,:“兒臣李景進接旨!”
“好好好。”於公公眉開眼笑,他高興地說道:“想來太子殿下挾大勝之威,此番親自前往北周軍營和談,定能令得柴榮心服口服。”說出這番半威脅半警告的話後,於公公攏了攏衣袖,“太子殿下,爲防夜長夢多,還請殿下早日啓程。”
李武低着頭,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是,我明日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