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回過神來, 眼角卻已帶了兩滴淚, 說道:“母親的話,媳婦自然信, 只是母親也瞧到了,二爺他對媳婦不冷不熱, 媳婦到了沈家已四年多, 卻還未有身孕, 即便是母親不怪, 可媳婦心裡也着急, 可若是二爺他再不進媳婦的房裡,憑着那藥汁子吃多少,也不會有動靜的。”
陸氏聽她又說起這話來,心中不由得升起幾分不耐煩來,只勸道:“母親同你說過多少遍了, 這孩兒的事情急不得,你只好生養着便是了。”
杜氏急了起來, 說道:“母親,若是二爺他在外面有了人, 還有了孩子, 那媳婦可怎麼辦呢?”說着,她便落下淚來。
陸氏嘆了口氣, 也不願多講,只衝大奶奶柳氏點了點頭,柳氏明白, 忙上前拉了杜氏的手,笑道:“玫兒,你與二叔自小常在一起,還不知二叔的性子,他不是在你房內,便是在書房,一心只喜歡書畫,哪裡還會對旁的女子動心。”
杜氏拭了淚,只想着她說得似乎也有些道理,沈仲彥只在書房擺弄書畫,雖對自己略顯冷淡,可對身旁的丫鬟也不瞧一眼,並不是貪戀女色之徒。
柳氏瞧到她若有所思的模樣,知自己的話講到她心裡了,便忙說道:“好了,快隨我去重新梳洗吧,若是被二叔瞧到了,可要心疼了。”
杜氏這才笑了起來,忙站起身來,隨着柳氏去了。
楊氏瞧到二人走了,便望了一眼陸氏,緩緩說道:“大奶奶賢淑端莊、二奶奶嬌憨可人,言行舉止都透着大家閨秀的教養,夫人可真是好福氣。”
陸氏知她定有話要講,便只笑了笑,等她講下去。
她卻站起身來,似乎想往外走去,忽想到了什麼,便幽幽說道:“想到了那穆家的四小姐,倒也是個可憐人,聽說她自幼便沒了爹孃,果真還是少了教養,若是她爹孃泉下有知,瞧到她如今做出這般有辱門楣之事,也不知該作何感想。”
陸氏只覺得胸口有些悶了起來,她想說什麼,卻見楊氏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她只覺得有些煩躁起來,長吁了幾口氣略覺好了些,才站起身往大老爺沈青正的書房梨香園去了。
二爺沈仲彥正在書房端看着一幅古畫,忽聽到有人輕輕咳了一聲,他擡頭一瞧,正是二奶奶杜氏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正呆呆瞧着自己。
他不由得皺了眉望着一旁的黃鶯,說道:“怎麼二奶奶來了也不說一聲?”
黃鶯垂下頭,杜氏忙笑道:“二爺息怒,是妾身不讓她們說的。”
沈仲彥仍白了黃鶯一眼,問道:“二奶奶今日怎麼來這裡了?可是有什麼事?”
杜氏搖了搖頭,柔聲說道:“也沒什麼要緊事,只是想着天氣熱了起來,恐怕她們照顧不周,妾身特送些蓮子湯來給二爺清清火。”她說着,便從身後的丫鬟捧着的托盤上取了一個五彩蓋碗來。
沈仲彥接過她手中的碗,輕輕嚐了一口,蓮子的清苦便在他口內蔓延開來,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這蓮子倒是新鮮。”說着,便將那小碗內的湯都吃了個乾淨。
杜氏瞧到他喜歡,心中也高興起來,瞧着他房中的各色字畫也覺得分外好看起來。她忽瞧到牆面一側空了一處,想到這裡從前正掛得是他頗爲喜歡的《三色蓮圖》,便問道:“這《三色蓮圖》如何取了下來?”
沈仲彥擡眼瞧了一眼,伸手一指案上的幾個卷軸,說道:“那日取了下來,還未來得及掛上。”
杜氏笑道:“二爺一向最喜那圖,竟捨得取下來,妾身幫二爺再掛上吧。”說着,她便伸手去取那案上的卷軸。
沈仲彥皺起了眉頭,忙說道:“你小心些,可別碰壞了這些字畫。”
杜氏伸出的手忽僵在了那裡,半晌才緩緩收了回來,說道:“在二爺心裡,妾身還比不得這些書畫。”
沈仲彥不妨她這麼說,輕嘆了口氣,說道:“好端端的,怎麼又講這樣的話?”
杜氏走到他面前,緩緩說道:“二爺心中究竟有沒有妾身?”
沈仲彥擡眼瞧了她一眼,又垂下頭去瞧着案上的畫,只說道:“你我結髮夫妻,何須問這樣的話?”
杜氏搖了搖頭,說道:“二爺待妾身如何,二爺心中清楚,若是二爺心中有妾身,又如何會如此冷淡?”
沈仲彥瞧她眼中泛起淚光,忙說道:“玫兒,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除了你,我身邊在無旁的女子,我心中如何會沒你?”
杜氏搖了搖頭,忽想到楊氏的話來,便說道:“二爺在府內的確是只妾身一人,可在外面有沒有人,妾身便無從知曉了。”
沈仲彥聞言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忙說道:“你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杜氏望着她,緩緩說道:“聽聞穆家四小姐有了身孕,她腹中的孩兒,可是二爺的?”
他不由得吃了一驚,忙問道:“你說什麼?心、穆家四小姐有了身孕?”
瞧到他吃驚又焦急的神色,杜氏不由得泛起一陣寒意,只說道:“二爺難道竟不知,她已有了幾個月的身孕,而有傳言說她的孩子正是二爺的骨肉!”
沈仲彥仍有些震驚,心兒竟有了身孕?他細細想了想,若是心兒有了身孕,那定不會是旁人的,只會是嶽明屹的,可他已領兵在外,難道這孩子竟不是他的?他不由得倒吸了口氣,一時有些呆住了。
杜氏瞧到他只呆呆地不說話,不由得兩腿發軟,落下淚來,伸手指着沈仲彥,顫聲說道:“難道,難道這孩子竟真是二爺的骨肉?”
沈仲彥回過神來,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他擺了擺手,說道:“你胡說什麼呢?這樣的話可不能再講。”
杜氏仍想說什麼,沈仲彥有些不耐煩起來,他忙對一旁的黃鸝說道:“你們傻站在這裡幹什麼,沒瞧到二奶奶累了嗎?送二奶奶回去。”
衆人瞧到杜氏面色蒼白,恐他二人又吵了起來,忙七手八腳將她扶了出去。
沈仲彥見她走了出去,才站起身來,在房中緩緩踱起步來,心兒竟有了身孕,如今連玫兒這般足不出戶的婦人都知道了這傳聞,想必這消息定已傳得沸沸揚揚。而她身在這風口浪尖,日子定然難捱。
想到這裡,他忙叫小廝備了馬,自己便忙往穆府去了。
心兒聽聞沈仲彥來了,知他定也聽聞了此事,忙扶了綠果倚着牀頭坐了起來,便命人請他進來。
沈仲彥走了進來,眼角撇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心中仍暗暗倒吸了口氣,忙想故作鎮靜地笑笑,可終還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心兒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便笑笑,說道:“哥哥,這一向可好?”
他瞧到她眼中的笑意,終鬆了口氣,只說道:“我仍不過是從前那般,只是許久未見,心兒你倒是變了不少。”
心兒笑笑,將手輕輕擱在肚子上撫了撫,才說道:“哥哥今日來,想必是聽說了。”
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今日聽玫兒說起,我才知道,特意來瞧瞧你,見你這樣,我才放下心來。”
心兒擡眼望着他,緩緩說道:“這風言風語倒是傳得快。”
他輕輕點了點頭,仍望着她,張口想說什麼,終還是忍住了,只垂下頭呷了口杯中的茶。
心兒瞧到了,便笑笑,說道:“哥哥可是想問這孩子的爹爹是何人?”
他擱下茶,只說道:“我是你哥哥,我也知道你與嶽三哥情投意合,旁人不知道,可我知道,這孩兒定是嶽三哥的骨肉。”
心兒垂下頭,只摩挲着自己的肚子,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正因爲他是這孩兒的爹爹,我才無論如何也要保下這孩兒。”
沈仲彥聞言擡眼望向她,春夏的陽光照在她臉上,泛起一層柔和的光來,她垂頭望着她的肚子,滿是柔情,想必若是嶽明屹瞧到了,心中定也安穩了不少,只是他如今身在福建,不能親眼瞧到。
想到嶽明屹,他便問道:“嶽三哥可知道此事?”
心兒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他如今領兵在外,無法知曉。再者,我也不想因此事擾了他,他能平安回來,比什麼都好。”
沈仲彥輕嘆了口氣,又問道:“既然嶽三哥不知,想必岳家定也不知你這孩兒正是岳家的後人。”
她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此事明屹不知,岳家定然也無從知曉。再者,我心裡也不願岳家知曉。”
沈仲彥不妨她這麼說,問道:“這又是爲何?這孩兒是岳家的後人,遲早也要被岳家知道,他定是要認祖歸宗的。”
心兒望着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孩兒能不能認祖歸宗,還要等明屹回來之後再說,”她頓了頓,半晌,才緩緩說道:“也未必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能認祖歸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