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嶽老夫人長嘆了口氣, 落下淚來, 顫聲說道:“我的傻孫子啊,你既已瞧到那孩子了, 難道竟沒看出他和你小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

他只覺得心中忽亂了起來,他拼命想去想那孩子的模樣, 卻什麼都想不到, 眼前只有自己轉身時心兒望着自己的模樣。他忽的站起身來, 說道:“祖母, 你說得可當真, 心兒她如何,如何會有了孫兒的骨肉?”

嶽老夫人忍不住咳了起來,半晌才止了咳,說道:“明屹,你南下前夜, 可曾見到過那心兒?”

嶽明屹聞言,不由得呆住了, 倏地站了起來,說道:“祖母, 孫兒這便去瞧心兒去。”說着便要轉身朝外走去。

嶽老夫人忙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說道:“明屹,你既知順兒是你的孩子, 那你究竟打算將她母子怎樣?”

“孫兒自然要將她母子二人接到府中來。”嶽明屹朗聲說道。

嶽老夫人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你既這麼想,祖母也便放下心來, 順兒畢竟是我們岳家的後人,無論如何也要回我們岳家來。你既拿定了主意便好,祖母定會幫着你。”

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說道:“祖母,您且歇着,孫兒出去一趟便再回來瞧您。”

嶽老夫人點了點頭,只瞧着他大步走了出去,心中才安穩下來。

且說心兒帶着順兒乘了馬車往穆府走去,順兒瞧着心兒心不在焉的模樣,便伸手拉了她的手,說道:“孃親抱抱。”心兒仍呆呆地望着前面,絲毫沒聽到順兒在叫她。

順兒瞧她不理自己,便索性爬到她懷裡,伸手環住她的脖子,叫道:“孃親。”

心兒回過神來,忙抱緊了他。順兒便說道:“孃親生氣了。”

心兒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臉,說道:“孃親沒有生氣,孃親只是在想一些事。”說完,她便將他抱得更緊了,自己的下巴緊緊貼着他的頭頂,有種說不出的溫暖來。

正在這時,忽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匆匆的馬蹄聲,接着便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心兒,你可在車上?”

來旺回頭瞧到嶽明屹,倒是吃了一驚,忙叫停了馬車。嶽明屹從馬上下來,走到車廂旁,柔聲問道:“心兒,我有話要對你講。”

心兒垂下頭,只咬緊了嘴脣不答話,順兒卻好奇起來,擡手掀起一側的簾子,向外瞧去。

嶽明屹瞧到簾子一動,忙向裡望去,卻瞧到剛纔那個三四歲模樣的孩子探出頭來,好奇地望着自己。瞧着他,嶽明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果真與自己有七八分相像,這定是自己與心兒的兒子。

想到這裡,他深吸了口氣,對順兒說道:“順兒,爹爹來瞧你了。”

順兒不妨他這麼說,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半日,才說道:“爹爹是大英雄,你不是。”

嶽明屹有些急了起來,正要說話,卻不妨聽心兒說道:“順兒,別鬧了,他就是順兒的爹爹。”

嶽明屹忽覺得喉頭有些哽了起來,他望着順兒,柔聲說道:“來,順兒,爹爹抱抱。”

順兒望了望他,又望了望車內的心兒,心兒忙將臉上的淚拭淨,衝他點了點頭,說道:“去吧,爹爹也想順兒了。”

順兒聽她這麼說,終歡喜了起來,忙說道:“順兒要爹爹抱,順兒要爹爹抱!”

嶽明屹忙從車廂門口將順兒一把抱了起來,緊緊摟在懷中,感受着這小小的身體,他不由得渾身涌上一絲暖意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微微鬆了手,只一手將他抱着,另一隻手輕輕摩挲着他的頭,問道:“順兒,想不想爹爹?”

順兒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細細端看着他,點了點頭,說道:“想。”

嶽明屹笑了起來,他問道:“那順兒想不想日後和爹爹在一起,天天都能見到爹爹?”

順兒眼中閃動着光彩,大聲說道:“順兒想和爹爹在一起。”

嶽明屹笑笑,擡眼瞧到心兒仍在車內沒有下來,便問道:“那日後爹爹、孃親與順兒天天都在一起,可好?”

心兒在車內將他父子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她盼這一日已盼了太久了,如今他真回來了,自己的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下來。她正抹着淚,便瞧到眼前一亮,嶽明屹一手抱着順兒,一手掀了簾子,正直直望着自己。

他眼眶略有些發紅,眼中的柔情似乎將這車廂照得明亮起來。她望着他,輕聲說道:“你終於回來了。”

他點了點頭,說道:“我回來了,方纔是我不好,傷了你母子的心。”

心兒搖了搖頭,只說道:“你能來便是好的。”

他伸出手,望着她的眼睛,柔聲說道:“我有話要對你說。”

心兒緩緩將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掌還是那麼溫暖,只是手心又多了幾處繭子,微微有些粗糙。他握緊了她的手,將她扶了下來,她剛站穩,嶽明屹便一把將她攬在懷中,喃喃說道:“從今日起,我再不離開你母子二人。”

心兒忙想離了他的胸口,可順兒似乎覺得好玩,也緊緊摟了心兒的脖子,說道:“順兒也不要再離開爹爹和孃親。”

心兒也不再掙扎,也伸手摟了順兒,原來三人在一起竟是這般溫暖,這清冷的風似乎也不忍擾了他們,只放輕了腳步,從他們身旁吹過,吹散了他們口鼻的白霧,更吹散了那擾人的離愁。

自從嶽明屹回來之後,順兒便日日盼着瞧到他,常常在院子裡玩得正高興,忽想到了他,便丟下手中的東西,回到百花園扯着心兒的袖子,問:“爹爹怎麼沒來瞧順兒?”

心兒只得一面替他擦了汗,一面說道:“爹爹才從外地回來,有很多事情要等着爹爹去做,順兒只乖乖等着爹爹,爹爹自然會來瞧你。”

順兒還是不滿意,他眼珠子一轉,說道:“繡坊,順兒去繡坊。”

心兒知道他打得什麼主意,便將他抱到膝上,說道:“順兒想去繡坊找爹爹?可爹爹不在繡坊,若是爹爹得空了,自然會來見你。”

順兒撅起小嘴,正有些不高興時,便見綠果走了進來,說道:“小姐,三爺想見見順兒。”

順兒一聽,馬上從心兒膝上下來,拉着綠果的手便往外走,口中還說道:“爹爹來啦,爹爹來啦。”

心兒笑笑,便也起身跟在他身後到了外院的廳內。

嶽明屹瞧到順兒跑了過來,忙伸手將他高高舉起,說道:“順兒,可想爹爹了?”他瞧順兒一臉歡喜,心中也高興起來,便問道:“那今日爹爹帶順兒去瞧順兒的曾祖母、祖父、祖母,伯父、叔父,還有很多堂兄堂姐,可好?”

順兒一聽這麼多人,也有些好奇起來,轉頭望向一旁的心兒。心兒不妨嶽明屹這麼說,便問道:“你要將順兒帶去嶽府?”

嶽明屹點了點頭,說道:“家中衆人都已知道順兒的事情了,父親、母親想瞧瞧順兒。”

心兒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順兒,想到那日嶽夫人秦氏的話來,便囑託道:“既這樣,那今日定要將順兒送回來。”

嶽明屹笑笑,說道:“這是自然,順兒自小在你身邊長大,自離不得你。”

順兒聽說要隨着嶽明屹出去了,便也高興起來,心兒囑咐了他幾句,綠果便領着他回去換出門的衣裳了。

嶽明屹瞧着心兒有些擔心,便上前拉了她的手,柔聲說道:“你只管放心,有我與祖母在,順兒定不會受什麼委屈。”

心兒笑笑,說道:“我不是擔心他受委屈,他的性子哪是個受委屈的樣子?我只是……只是有些擔心老爺、夫人喜歡他,將他留了下來。”

嶽明屹將她攬在懷中,輕撫着她的頭髮,說道:“你放心好了,即便順兒要留在岳家,也要你這當孃的點頭纔好。”

心兒只覺得心中一暖,也伸手環了他的腰,輕聲說道:“你瘦了。”

他將她擁得更緊了些,輕聲說道:“福建之行兇險萬分,少不得要小心謹慎。”

心兒倒有些意外,問道:“這海上的倭寇竟這麼厲害?”

他“哈哈”笑了起來,說道:“你當真是以爲我去平倭寇了?”心兒點了點頭,他便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你還記得聖上登基前,先帝曾立過皇長子爲太子嗎?”

心兒想了想,便點了點頭,說道:“那時我還在沈府,聽說這太子謀逆,便被先帝廢了,才立了當今的聖上爲太子。”

他瞧她仍記得,便接着說道:“這廢太子因犯謀逆之罪,被先帝貶爲庶人、流放福建。”

心兒一聽,不由得倒吸了口氣,擡眼望着他,問道:“難道這纔是聖上派兵去福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