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流華,肖婉菇,辛蘭月,三大家族經過十年的時間漸漸都被鏟助,而這三人,在家族敗落之前,都曾經尊寵之極,不是做到皇后,便是離皇后只有一步之遙。超速
難道澹臺謹的恩寵真是的包了蜜糖的毒藥,一旦甜性散盡便是奪命的時候。
人家常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可是我與他生活十年,竟探不到他內心所想之處。
曾經的仇恨,後來的強佔,再後來的纏綿,到如今不冷不淡的相處……
若說不寵愛,如今我處位夫人,擁有一子二女,極盡尊榮,若說寵愛,他身邊卻新歡不斷,還告誡我不要吃醋!
想得多,頭隱隱有些痛,我料定皇后的事沒有這麼簡單。
恍惚中睡去,第二天果然下起了大雨,將整個皇城都籠罩在陰雲之中,天色晦暗不明,整個皇城如一頭巨大的獸蜇伏在那裡,讓人倍感壓抑。
秋雨綿綿下了好幾日,這一日小錄子冒雨來到後花園菊花盆栽那裡,取回了一個字紙。
我看了之後,不由得心驚膽戰。
怎麼會是他……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看着字條在火中化爲灰熾,我的心依舊上下起伏難安。
究竟是誰安排的這一切?
那字條上寫着一句話:四皇子放得藥粉。
那個才七歲半的孩子!
他那麼小,爲何卻有這麼重的心思?
突然想到拓兒上次說他在山子洞遇到他,他說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難道他所恨的人,便是他的養母,肖皇后!
是了,他的生母於昭儀是被皇后所害,如果他要恨也正常,但是此事是誰告訴這麼一個小孩子的?
況且當時於昭儀被診爲血崩,下毒這富極爲機密,除我之外並無外人知道啊?
而鳳儀殿外的黑影又是誰?
不過幾日便又有了消息,指使四皇子放失魂散的宮女,竟是采薇殿的人!
我進到寢閣躺下,小蝶也跟着進來,招呼小宮女拿來一對美人捶,自己半坐在小杌子上捶腿,小聲問道:“娘娘,柔妃她到底什麼心思?”皇帝因說她柔媚,因此特賜號柔。
我輕輕合上眼簾,只覺小蝶一捶捶好似砸在心上,面前各色人影來回晃過,似乎都正在看着自己。無數道目光如網般鋪過來,眷戀的、無奈的、嫉妒的、惱恨的,錯綜複雜的圍繞着,似乎在等待時機將自己吞噬。
而將我吞噬之前,卻已經有人先要付出。
不管我怎麼避免爭鬥,但我夫人的稱號和尊貴的地位以及拓兒不免已經成爲別人眼中釘。
我聽見小蝶問話也不答,沉默了半晌,才輕聲說道:“還能有什麼,不過是取代肖氏罷了。”
“娘娘,你的意思是----”小蝶猛地拔高聲調,卻沒說完。
我輾轉不能寐,睜眼看向窗外濃蔭華翠,滿目都是深淺不一的綠色,一碧如洗般的清透人心。只是如此好景色,自己卻沒有心情去欣賞,更不願跟小蝶說下去,於是說道:“你去瞧瞧,什麼時辰了。”
“好,娘娘先躺着。”小蝶放下繡花美人捶,起身去看水滴銅漏,順帶給海缸裡香櫞添加新水,忽然“啊”了一聲,回頭探身笑道:“娘娘,三殿下摘花兒回來了。”
“母妃,母妃……”拓兒連聲嚷嚷着,捧着一大束赤色錦葵進來,明豔豔的奪目顏色,似夏日驕陽一般火紅炫目,連香氣也濃郁得滿室溢開。有小宮女趕着上來,欲要捧下去插花瓶裡,卻被他喝斥道:“去去,誰讓你們碰了?我自己來。”
“拓兒,好好說話。”我說了一句,伸手拉着花枝嗅了嗅,擡頭見拓兒滿身都是花粉花瓣,含笑輕輕撣着,“怎麼自己先回來,不是跟嬗兒她們玩麼?前天才上身的新袍子,又被花汁洇上顏色,等會趕緊下去換洗了。”
拓兒撥弄着嬌嫩鮮豔的花朵,挑了一朵最大的,遞到我面前笑問,“母妃你看,這朵喜不喜歡?”待我點頭,又抽了三、四朵出來,“這些是御花園最好的錦葵花,兒臣把它們全都送給母妃,母妃你高不高興?”
我聽完微笑,頷首道:“當然高興了。”
“真的?”拓兒顯得更歡喜些,頗有些得意,“晌午看母妃悶悶的,兒臣想着定是母妃不高興,所以纔去摘了花來。”說着倚進我懷裡,仰頭問道:“母妃,兒臣是不是最聽話懂事的?”
“是是!”這三個孩子中,嬗兒脾氣大,嫣然最貞靜,拓兒最可愛。
私心下,不免多疼了他一些。
拓兒得了獎賞,高興地到外邊找兩個妹妹去玩,我好歹清靜了一會。
因今夏特別炎熱,宮的冰素來便不夠用。
以往總是短不了淑華殿的,但是因爲溫采薇有孕,說怕熱,幾乎整個皇宮的冰都搬了過去。
“娘娘,擦擦汗罷。”小蝶手中端着一銅盆清水進來,放在梅花架子上,汲了一條幹淨的絲絹。待我慢慢展開,方纔小聲說道:“娘娘,皇上中午在蘇婕妤那邊,聽說晚上還要留宿在那裡呢。”
我輕輕敷面,蒙着臉道:“嗯,這有什麼好說的。”
“可是----”小蝶有些猶豫,接過用過絲絹放在一邊,又重新汲了一條,“奴婢還聽說,皇上今兒吩咐內務府,說是蘇婕妤寢宮太素淨,讓人重新預備東西裝點呢。如今宮裡頭都議論開,說是皇上要擡舉蘇婕妤了。白才人得知消息,趕忙領着人送禮過去,只怕此刻還在蘇婕妤那兒呢。”
“白才人?”我輕聲一笑,“呵,她本來不就是個牆頭草?聽見蘇婕妤得勢,自然是要趕着去巴結的。再說,皇上還在那兒,她能不去獻個殷勤麼?”
轉眼瞥見小蝶眸中憂色,不由輕聲笑道:“怎麼了,天塌下來似的?我不過是後宮妃子,皇上並不是我一個人的,額頭上也沒刻着我的名字,豈能心裡只有我一個人。”
小蝶有些黯然,輕聲嘆道:“小姐這一輩子,終究還是委屈了。”
“這後宮的女子,又有誰不委屈呢。”我心內萬千思緒翻動,“而且,你以爲皇上是無緣無故去的?”
小蝶不禁詫異地問道:“娘娘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飛度早傳信給我,說回鶻大敗之後赫連勃勃逃走,糾結的亂軍大敗而逃,一部分兇悍的樑軍見正面進攻不行,已經繞到閩南邊境。此刻閩南正是蘇沁瑤的父王閩南王把守,若是他和亂軍勾結,打開項國南面缺口,只怕戰火又要重燃。
而且皇帝密令他和浩監視閩南王的動靜,可行便宜之權,可想而知,澹臺謹爲何要寵幸蘇婕妤。
我不願和小蝶說只些,便轉了話題道:“呵,我倒是不擔心她。”
“那----,娘娘擔心誰?”小蝶擡起頭來,頗爲疑惑。
我微微一笑,淡聲說道:“我與蘇婕妤無牽無掛,若是彼此相安當然好,如若不然,萬一有什麼紛爭對峙,也沒什麼決斷不下的。”
小蝶有些頓悟,問道:“娘娘,是擔心柔妃?”
我撂下手中團扇,走到花觚前撥弄着,抽出一支素雅潔白的玉菡花,來回不斷慢慢旋轉着,“我原想着,,只要不礙着正經事,也懶怠跟她計較。==”說到此處頓了頓,輕輕搖頭,“可是照如今看來,是我素日小瞧了她,志向更是深遠莫測,由不得我不理。”
小蝶嘆道:“娘娘太好性子,由得她來。柔妃越發張狂了,見了面禮也不行,說話也放肆很很。”
“放肆?”我說得多了,一時恍惚出神,手中的玉菡花莖不慎折斷,那花頭“啪嗒”一聲彎折下來。倒嚇了自己一跳,不由笑道:“皇宮中除了皇上,誰敢放肆?”
小蝶見我良久不語問道:“娘娘,在想什麼呢?”
庭院內的景色明媚照人,正是一年裡最濃烈的夏日繁景。有風漫漫卷起,花樹上嬌嫩的花瓣不堪吹落,落英繽紛的撲散開來,更有幾隻雀兒來回穿梭,仿似一幅鶯啼花落的杏花疏雨圖。我凝眸往外看去,靜靜出神半日,才自語似的說道:“沒什麼,這般炎熱的天氣想必人的心也浮躁了,小蝶,收拾東西,咱們去采薇殿一趟。”
這麼小的孩子,不能這樣被她害了。
我在衆人的簇擁下第一次走進采薇殿。
殿中有股淡淡幽幽的異香,卻又不似薰香那般煙熏火燎,幾欲沁人心脾。
我看了一眼,原來是一盆精巧的上等香山子。約十五、六斤重的伽南香,整塊香料雕成山巒之形,加以描金等裝飾,盛放在放有薔薇水、蘇合油的檀木盆裡。
上面配以丁香、檀木做成的微型林樹,惟妙惟肖,清幽香味更是瀰漫整間屋子。
聽聞溫氏不愛薰香,因此皇帝便將上貢的香山子賞了她,可見對她的寵愛。
剛一進殿,便看到專爲溫氏安胎的太醫剛好出門。
“見過醉夫人。”太醫俯首見禮。
“免了,柔妃的胎可好?”我無意地問了一句。
“脈象壯實,胎兒十分健壯。”
我擡首,末見任何人出來迎接,雖然她懷孕六月,便還不至於行動不便。
說話間不夾嚴厲了幾份:“柔妃呢?”
“在後殿。”一個相貌出衆,身量高挑的宮女說到。
“大膽,竟然對娘娘不用尊稱,當治擅越之罪,來人,掌嘴!”小蝶寒聲道。
我也不加制止,主驕婢奢,的確讓人看得不順眼。
這時大腹便便的溫采薇終於出面:“婢子不懂事,夫人便不要與她一般見識了。”
“此時晌午,怎麼沒有歇會?”我淡淡岔開問話,眼光掠過柔妃,一襲荔枝紅玉印暗金盤花紋宮裝,腰掛米粒珠串流蘇,均勻灑在雪色金蔓枝宮絛長裙上,正折出微微刺目的閃耀光芒。
掌嘴聲啪啪地響起,不過片刻,那宮女便嘴腫了起來,滿臉血色。
我微微厭惡地皺眉:“還不滾下去,驚了你家主子的胎氣,本宮饒不了你。”
那宮女戰戰競競地離開,溫采薇收去了臉上散漫之色:“夫人來有何貴幹呢?”
我揮手,命衆人退下。
殿中立刻冷靜了下來,案上,大枝的白色紅色菡萏開得熱烈芬芳。
我的視線移了過去:“這荷花開得真美。”
溫采薇不禁臉上浮現得意之色:“這是皇上親自在末央池中給臣妾採的,他說我與荷花,是這宮中最美的兩樣東西。”
我漫不經心地一笑:“是呵,當年,皇上曾用自己的性命救我本宮的性命。”
她一窒,說不出話來。
我慢慢轉回身,凝眸朝她臉上看過去,直看得她低頭避開目光,方纔緩緩說道:“你也快做母親了。有些事情差不多就好,別弄得太過了。”
溫采薇勉力一笑,似乎很迷惑,“娘娘這是在指什麼,嬪妾不大明白。”
“呵----”我轉眸看向窗戶外澄澈藍天,不去理會溫貴妃的神色,“四皇子小小年紀怎麼會用失魂散,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爲什麼?”
溫采薇抿了抿嘴,用手中的煙嵐絲絹拭着嘴角,像是要掩飾不自然的神色,輕聲說道:“嬪妾的確不知道,再說四皇子怎麼會有這個?”
我冷冷地道:“柔妃啊,這後宮的女子多不勝數,別看着誰都是刺兒,都想要爭過一頭。別人自然不敢得罪於你,我又是沉默寡言的,但不等於你可以爲所欲爲!”
“娘娘何出此言?”溫采薇臉色變幻不定,也瞧不準是什麼情緒,“想來是嬪妾做得不好,有什麼地方得罪娘娘,還請娘娘責罰!”
我輕輕地靠近她:“你的吉祥玉佩,是從孃胎帶出來的,還是命人訂做的呢?”
她猛地一驚,似乎不堪負重一般坐在軟榻上:“自然是,自然是我從胎裡帶出來的。”
我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着,似乎踩在了她的心上。
“你想對付肖氏,我自然可以瞪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展兒纔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什麼也不懂,希望你放他一馬。”我靜靜地說。
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溫采薇緊張的雙眼,正盯着我充滿殺機的後背移動。
“我發現,這世上最肯用心機的女子,大都出身微賤之家。王候將相的女兒們,若你這年紀,還只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喜怒無常,哪有你十分之一的心機?”
溫采薇咬,片刻後昂起首:“如果嬪妾沒有記錯的話,娘娘的出身雖是皇室,但是卻在冷宮長大,不會嬪妾的境遇好,而且心機,也不在嬪妾之下。”
“自然,”我轉過身看着她淡漠地說:“可是一個女人要走向皇后尊貴的地位,不僅僅是用幾份心機和獲得帝王的寵愛那麼簡單,這一點,也許你還不太明白。”
我轉過身,看着她驚惶的眼眸:“爲了腹中的皇子,多做些善事吧,畢竟,這皇宮裡陰氣重,有很多皇嗣,還沒生下來,就被冤魂索去了命。”
“啊——”柔妃突然叫了一聲,滿臉冷汗:“別說了,別說了……”
我冷冷地瞧着她:“我想你的野心還不止於,除了皇后,是不是下一步就是我?”
我陡然逼近,讓她掙扎着後退,慌亂地搖頭。
“最好安份一點,不要以爲我不動你就是懦弱,這宮中,容不下那麼多善良之輩,也不是人人都像你想的那般愚蠢。”
她終於在我的攻勢下崩潰,“娘娘,明日戌時請陪嬪妾看一場好戲。”
我知道,她們要對皇后發出最後的一擊了。
肖氏的存在一直是我的威脅,但我也憾不動她,她也扳不倒我。
不料卻在此時有人代爲出手,不可謂省心省力,坐山觀虎鬥。
我微微一笑:“到底柔妃剔透聰穎,一葉知秋。”
她慢慢地垂下眼,不甘地服輸。
回到宮中,我的心很亂,因爲無法預知事情的發展。
草草地吃了晚膳,拓兒要我給他寫字,我也懶怠寫。
心神不定地一直到第二天晚上。
我命顏熾,輕塵,小錄子等暗人佈下人馬,一旦有測,隨時準備反擊。
然後,我和小蝶一起來到采薇殿中。
溫采薇換下盛妝,一身素服,示意我們從後門出去。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來到鳳儀宮後殿,早有宮女打開了宮門。
在一個安全隱密的地方,我目睹了皇后從瘋到死的全過程。
皇后呆呆地坐在豔紅的燭火前,神經質地搖頭:“別逼我,別逼我……”
這時一個殿內燭火突然滅掉,幸爾月光明亮尚能看得清楚她一臉驚惶的模糊。
一個戴着頭蓬的黑影慢慢地出現,月光將影子拉長,陰暗不明的模樣增加了幾份恐怖的氣氛。
“肖婉菇,你——還記得我嗎?”故意拉長的變調嗓音刺耳而駭人,但這種會倆我用過,因此明白這是人在搗鬼,並不可怕。
驀地,黑色的鬥逢被扔在地上,一個大腹便便,頭髮散亂,一身白衣,身上還有血跡的女子慢慢地靠近她。
“你,你是李夢月?”肖婉菇瑟瑟發抖,不確定地問道。
“呵——呵——呵,是啊,我是李夢月,當年我們母子被你棒殺,冤屈太多,閻王也不收我,我在這宮裡飄蕩十年了——”那鬼魂一字一句地道。
“你走開,你以爲本宮怕你這個鬼嗎?活着做人鬥不過本宮,做鬼本宮也不會怕你的,你一個低賤的婢女,竟敢在本宮懷孕的時候勾引皇子,不殺了你們母子本宮難以平息心頭的怒火!來人啊,來人啊——”
肖婉菇大聲尖叫,卻無一人進來。
“人呢,人都死哪裡去了?”肖婉菇瘋狂地大叫。
白衣女子一步一步走近,呵呵地笑着,突然陰森地說:“你不用叫了,她們都被我殺了!”
“什麼,殺了?!”肖婉菇呆了一呆,再也撐不住,大叫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可是我的孩子也死了,也算是一報還一報。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那女子淡淡地說:“放過你也好,那你服下那碗安神茶後,便可以洗淨自己的罪孽!”
博金香爐裡的煙一縷一縷地升起,肖婉菇如中邪一般點頭:“好,我喝,我喝!”
她端起碗,一股作氣喝完,然後,突然七竅出血,瞬息斃命!
我驚呆了,正要大叫,卻被溫采薇拉住:“看!”
突然間燈火大亮,澹臺謹從一扇屏風處趕了出來,怒道:“李夢秋,你不是告訴朕只讓皇后說出是誰害了月兒的事嗎?怎麼讓皇后服了毒?”
這時那白衣女子抽出腹中的枕頭,扔在地上,將頭髮胡亂挽上,冷淡地說:“我姐姐和那末沒出的孩子的性命,她必須賠。”
“胡鬧,她是朕的皇后,犯了什麼罪由朕來定,你可知你私自下毒殺皇后是死罪?”澹臺謹盛怒地說道。
李夢秋竟然絲毫不懼,突然手掌一翻,一柄精巧的匕首已經橫在頸上:“臣妾仇已報,再無可戀!”
說完,用力刺向自己的心臟。
她絕美的容顏在燈下猶如妖異的蔓陀羅花,散發着奇異的光芒。
澹臺謹又上前抱住她道:“夢秋,夢秋,你怎麼這麼傻?”
鮮血的血大股大股地從李夢秋的脣中冒出,染紅了她的衣襟。
“皇上,若捨不得臣妾,臣妾自會在夢中與皇上相會!”她說完便氣絕身亡。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死了兩個女人。
其中一個還是項國的皇后,不是不讓我震驚。
但這種宮闈秘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溫采薇看了我一眼,意思是我現在與她在一條船上,最好不要聲張這件事。
我又不傻,怎麼會賠上性命傳出去肖皇后死的事情,不過萬幸展兒沒有牽扯進去。
但是我又微微疑心,比如肖氏是近一段時間精神不正神,澹臺謹不關心,今晚卻特意來看這場戲,不得不令人生疑。
我二人悄無聲息地退出,月光下兩人都沒有說話。
良久我才道:“原來是你和她一起策劃的這件事。你讓四皇子知道母親的身世,激起他的仇恨,借他的手下了失魂散,讓肖氏慢慢神志失神。而四皇子是肖氏的養子,十分寵愛,斷不會想到他小小年紀會有此歹心。李夢秋進宮便是拼着一死也要爲姐報仇,正好又成爲你的棋子,讓你乾乾淨淨,不費一絲力氣便除掉了皇后。你的心思當真縝密歹毒,本宮也不得不服!”
她輕吁了一口氣道:“其實,嬪妾也不想手沾鮮血,只是……”她不再說下去,轉首道:“娘娘,其實肖夫人一死對您最有利,遍數後宮,能登上後位的也就是您了。”
我漠冷地一笑:“登上後,你再殺掉我!”
她急忙道:“嬪妾不敢。嬪妾只求娘娘能保我們母子平安一生足矣!”
我看着她的眼晴,那雙又黑又長的眸子裡,流露的出來是,是一種灼灼的烈焰,那是覬覦、是憎恨,是妒忌,是設計,是蔑視,是嘲弄,是志在必得,是穩操勝券。
我剋制住內心洶涌的潮水,緩緩地說:“這件事,你若安份守已,我便替你保守秘密,連你的玉佩秘密。”
她微微屈膝:“謝娘娘!”
夜深了,一鉤下弦月如清冷的眉,射出淡淡的光芒。
我回到淑華殿中時,才覺得額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娘娘,奴婢已經命人備好熱水。”小蝶總是體貼又善解人意。
我泡在溫暖的桶中,讓花的香氣拂過一身的寒意。
慢慢地閉上眼,明天,將是一場大風暴要來臨了。
而我所要做的,便是保護好我的孩子,不讓他們在風暴中受傷。
果然,第二日凌辰,便傳來皇后甍的消息。
整個皇宮殿一片縞素,哭聲震天。
說是突發暴病而亡,肖丞相堅持要見屍首,卻被澹臺謹禁止。
肖丞相一怒之下大罵澹臺謹忘恩負義,自己不再侍此昏君。
這時溫淵跳了出來,厲聲指責其數條大罪,肖丞相終於心灰。
澹臺謹倒了一杯酒,緩聲道:“肖丞相乃開國重臣,操勞半生,也該找一處清靜的地方好好歇歇了!”
肖丞相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皇帝此舉何意。
君臣情意已斷,便是女兒不死,只怕他也在朝中的日子不多了。
如今他還給自己留一份顏面,讓自己解甲歸田,來個杯酒釋兵杯,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比起辛家和長孫家,肖家只死了一個女兒,算是萬幸了。
只怕女兒的死因,只能成爲永遠的秘密了。
肖丞相垂首,飲下這杯酒,緩緩地脫掉官帽官衣,步伐蹣跚地離開了宮殿。
永遠離開了這個讓他榮光大半生的朝堂。
皇后去世後,一切宮中瑣事所落到了我的頭上,澹臺謹也沒提封后之事,後宮的一切又歸於平靜。
進入十月裡,空氣裡漸漸有了初冬氣息。春秋的輕衫羅裙已顯單薄,內務府照例要給各宮娘娘裁剪新衣,至於該用何種款式、花樣、綢緞,皆先送到淑華殿去,等着我親自裁定。
小太監們陸陸續續進來,兩人扛一裹緞匹,放在的紅漆高木架子上,煙綠、流嵐、桃紅、嫣紫、鵝黃,各色綢緞紛紛半展垂下,弄得淑華殿後院好似春日百花盛放,一片奼紫嫣紅之景。
“娘娘,你瞧瞧這匹雲錦。”內務府管事一臉討好,捧着一匹燦若雲霞的明黃色錦緞上來,立在旁邊說道:“江南雖是盛產絲綢之地,可上好的雲錦卻也不多,今年統共就進貢了六匹,皇上特意吩咐送兩匹過來,說是讓娘娘裁幾身新衣裳。”
“嗯,顏色不錯。”我將手輕輕放上去,只覺絲光水滑、恍若無物,因冬日晴空下的陽光格外明媚,那亮黃光澤便愈發奪目,幾乎讓人有些睜不開眼來。
“娘娘,寸錦寸金吶。”內務府管事繼續奉承,將那雲錦展的更開一些,滿臉堆笑說道:“宮裡頭除了皇上,也就娘娘能用明黃之色。不知娘娘喜歡什麼款式,上頭要繡什麼圖案花樣,只管吩咐奴才知道,好讓針功局的人用心去做,保準讓娘娘穿出天底下獨一份兒的尊榮。”
小蝶手裡端着一盞新茶,上來笑道:“行了,別總是在這兒聒噪沒完。你一直說個不停,娘娘還怎麼看緞子?後面已讓人備下茶水錢,辛苦你們多走一趟。”
內務府管事連連點頭,賠笑道:“蝶姑姑說得是,奴才告退。”
我接過花茶撥了撥,低頭飲了一口,隨手放下,在綵緞前來回翻檢着,揀起一匹八團翠藍的錦緞,覺得顏色太豔便丟開。轉而拉起一幅豆綠暗紋挑花緞子,放到手腕上比了一比,待跟前宮人都悉數退盡。
方纔緩緩地說:“小蝶,你讓人把緞子送到采薇宮,讓柔妃先挑罷,劉妃和吳妃不會計較這些,回頭再給她送過去,其餘各宮按往常順序辦。”
小蝶微微不滿道:“奴婢不願意去采薇宮,再說娘娘纔是後宮之主,憑什麼她先挑。”
我看了看她正色道:“如今你也傻了,她馬上就要生產,皇上恨不得捧在手心寵着,若是因爲意氣惹得她不快,難道我們淑華殿會落好嗎?”
“是,娘娘。”小蝶不情願地說道。
小蝶剛走,蘭芷便喜孜孜地道:“娘娘,這緞色真好看,奴婢這就讓尚衣局給您裁去。”
我略一思索道:“慢着,那兩匹明黃雲錦先收起來,不要給我裁什麼衣衫,免得惹衆人不自在。”
“給醉夫人做衣衫,誰敢不自在啊!”澹臺謹大步走進說道。
他沒有讓人通告,一時間衆人跪下一片。
我擺手命她們退下,親自倒了一盞蜜露送上去:“皇上怎麼突然來了?”
他看了看我,目光溫和地說:“你也太小心謹慎了,這些衣賞本來就配你穿,誰敢不自在?”
我微微一笑道:“臣妾並不短衣裳,倒不如,給皇上縫兩件新袍子罷。”
“你呀,總是這般善解人意!”他喝了一口蜜露說道。
兩人正在說笑,卻見小李腳步匆忙進來,急聲回道:“啓稟皇上,方纔宮外傳來消息,說是外面出了點亂子。”
“什麼亂子?”澹臺謹不悅,擡眸正色問道。
“京城裡有個戲子叫柳玉菡,他唱戲比別人都好,原是蘇陵王從外省帶回來----那戲子的名聲漸漸傳出,京中富貴人家皆爭相邀請,尤其是內閣楊大學士的二公子,幾乎三天兩頭就請他一場。蘇陵王知道有些不高興,便不讓那柳眉生去,誰知楊公子不肯善罷干休,竟然帶着家丁趕去鬧事……”
蘇陵王乃是皇親,是賢親王的世子。
“混賬!成何體統?”
“皇上,先彆着急。”我勸着皇帝坐下
“後來蘇陵王也帶着人過去,兩個人都是年輕氣盛不服軟,不知怎麼就吵起來,吵着吵着又打了起來。”小李子的頭垂得更低了,“打着打着……人羣裡有些混亂,最後才發現,那楊公子已被人打死了。”
“什麼?”澹臺謹氣得臉色鐵青,拂袖將茶蓋重重一合,“這天下剛剛太平。他倒好,不說安安分分呆着,反倒爲着一個戲子,把京中官宦子弟打死?這不是----,當着天下人給朕沒臉麼?”
“嗯,是得好生說一下。”我心思恍恍惚惚,只覺千頭萬緒理不清,更一種隱隱不安的感覺,強自鎮定了一會,“皇上,事情已經這樣,還是等見着世子,把事情問清楚再說……”
“還用問麼?”澹臺謹盛怒難抑,手中茶水灑出也不自知,“不論今天死的是誰,不論他有沒有動手,那種場合本就不該去。去年爲一個女子差點逼良爲娼,事剛平息不久,今兒又做出這等荒唐事,就算不在今天,朕也絕不能縱容了他。來人,去把蘇陵王叫來!”
不多一會,蘇陵王便神色驚慌地過來。
他今年纔剛滿十八歲,又因是皇親,末免驕縱了一些,此刻大約也知道皇帝動了真怒,躲躲閃閃地跟着小李子。
一路上遇到我,忙惶急地說:“娘娘好歹替我求求情,我知道皇兄最聽您的了。”
我安慰他道:“沒事,去吧,過會我進去瞧瞧。”
一柱香的功夫過去,忽然聽到一聲巨響,我忙進去。
偏殿內一地狼藉,面前滿是零零碎碎的白瓷,茶葉茶水灑了一地,像是被人用力摔碎所致。
澹臺謹氣得臉色鐵青,見我過來,指着蘇陵王說道:“你瞧瞧他,現在是個什麼樣子,朕還怎麼給他留顏面?自個兒不尊重,鬧出如此荒唐丟人之事,不僅不思悔改,還好意思替那種人求情?!”
“皇上……”我上前扶着澹臺謹,也不知如何去勸。
“皇兄----”蘇陵王一直低着頭,雙手緊緊拳握,“臣弟說過,此事全是臣弟的過失,一時氣性大沒忍住,所以才失手打死了人。這件事情,與柳玉菡毫無干系……”
“住口!”澹臺謹盛怒非常,龍袍上九爪金龍也似瞠目欲呲,隨着高聲不斷震動,“不要污穢朕的耳朵!什麼玉菡寶菡的,朕看你是鬼迷心竅了!你好歹也是王室子弟,放着大好的女子不要,卻跟一個男人混在一起?就算你不嫌丟人,朕還要臉面呢!”
“大好的女子?還不是----”蘇陵王的臉色也極難看,話說一半卻又忍住,“皇兄說的是,從今往後臣弟再不惹事,一門心思只對自己的王妃好,再也不去沾染別的人。只是皇兄,臣弟求你……”
“皇上,楊大學士在啓元殿求見。”
“哼,也是咎由自取。”澹臺謹起身離座,囑咐我不必等候,讓我帶着孩子們先行用膳,走到門口又回頭,“那些求情的話,一個字也不許再提。你好生在這邊呆着,朕不想帶着你過去生氣,等會回來再問你!”
約莫將過兩個時辰,終於有乾儀殿的小太監過來,進殿與小李子耳語幾句,只是畏畏縮縮低着腦袋。蘇陵王越發不安,站起身上前問道:“什麼消息?皇兄他----,下了什麼旨意?你倒是快說啊!”
小李子垂着眼簾,回道:“皇上有旨,柳玉菡即時賜死。”
“什麼?死了?就這樣死了?”蘇陵王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我微微詫異,本朝以前的王朝好男風,但自從澹臺家掌政後,這種風氣漸滅,不料天下太平時,不少達官貴人無聊之際,卻也愛與孌童廝混。
這種事情,我本是厭惡,因此也不深勸,只留他一人在殿內怔怔地發呆。
日子如流水一般悠靜無波,直到朝中忽然有人提出立後之事。
澹臺謹左右爲難,既不忍負了身懷有孕的溫采薇,更不能越過了我去立她爲後。
然而,溫采薇卻主動帶着後宮一干人,勸皇上立我爲後。
而浩大捷歸來,謹問他的意見,浩竟說我比溫采薇入宮時間早,又育有子嗣,且溫良賢淑,頗有國母之風,建議立我爲後。
澹臺謹終於定了下來,決定立我爲後,一旦溫采薇的孩子降生,便立她爲柔夫人。
我本欲推辭,但轉念一想,身爲皇后不但大權在握,且對孩子們的前程也有好處,於是不再推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