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了浩是風以後,我一連幾日食不下咽,有時候會默默地坐着,一發呆就是一天。
但是這是冷宮,只要我還是皇后,拓兒還是太子,便註定要不得安全。
甚至,你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
但是我此時卻感覺心身俱疲,一點也不想爭,不想鬥了。
因爲我不知道再爭下去是爲什麼。
夜涼如水,幾顆星子稀稀地散佈地天空,越發襯得月色明亮。
我翻來覆去,看着星河西沉卻片刻也不能入眠。
最近頭痛得歷害,整夜整夜的失眠讓我心力交卒,身體似乎也被透支了。
睜着眼睛默默地數着天上的星星,數散了重新再數。
忽然,一陣淡淡的甜香襲來,讓人聞了精神大振。
這冷宮裡沒有種花,怎麼會這麼香?
香氣片刻便過,我以爲自己聞錯了。
但是身體卻慢慢地起了變化,一股騷動不安的情緒如冬眠的蛇甦醒一般在我體內亂竄。
甚至在我此刻如此傷心的時候,仍能挑起我的,讓我臉色赤紅,氣息不均。
熟悉的感覺讓我立刻憶起了那陣香氣,一定是催情的迷香!
是誰,要對我下這種藥?
我自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溫采薇,但是奇怪,害我的方法有千萬種,爲何要用這種方法?
但我來不及想這些事,知道此刻一定要自救,否則醜態百出,傳爲笑柄,那真的永不能翻身了。
我來不及穿外衣,只着中衣,踉蹌着走到天井旁邊,拿起半桶水倒在自己身上。
那火焰似乎被壓下去了一些,奇怪我並不感覺冷,只是覺得口渴得很。
哆索着要去提水,卻發現自己連半星力氣都沒有。
我欲哭無淚,又不能求救,只得爬得冰涼的井臺上,稍解燥渴。
正在難受的時候,突然一抹白衣翻牆而來。
蒙朧的月光下,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疑惑地問道:“妤是,你是原諒我了嗎?但爲何要半夜約我前來相見?”
是浩的聲音。
我費力地咬脣,疼痛讓神智稍稍清醒,費力地道:“不是我約的,有人設計,你快走,否則就走不了。”
王爺夜半私會皇后,那可是滔天大罪。
浩愣了一下,正準備走,卻發現了我的異樣,終於又轉身走近。
“妤是,你怎麼了?怎麼喘得這麼歷害?”
他走近驚訝地看着渾身溼透的我,急忙伸手扶我。
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拍開他:“別碰我……”
月下的我,渾身溼透,曲線畢露,再加上衣衫單薄,臉色緋紅,眼睛水靈,脣滴,我想一定十分誘人,因爲我看到他眼中的火焰。
“快走啊!”我啞聲道。
我想一定有人在暗夜裡窺視着我們,只等我按捺不住的時候便會請來皇帝,讓我們永無翻身之日。
“你中媚毒了!”他抱起我急切地問道。
我縱然知道是藥物作用,但也控制不了自己的。
他成熟的男人氣息襲來,猶如盅一般引誘着我靠近。
嘴裡拒絕,身體卻緊緊地貼上去,甚至想要脫掉他的衣衫,將自己火熱的身體冰鎮一下。
“不行,我不能走,這種毒十分歷害,如果不及時同房,你會力盡而死的!”他果斷地說,抱起我走向內室。
“我死總好過死兩個,不,甚至連拓兒也會受到牽連……”我顫抖着說。
“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着別人,如果你死了,我活着有什麼意義!”浩痛苦地說,“要下地獄我們一起下,要死我們一起死!”
“不行,你走,你走……”
我被點了啞穴,不能說話,只能乾着急。====
他把我放在牀上,慢慢地褪去已經溼透的衣衫,月光下的我如一片綻放的白蓮花,柔弱,美麗,迷人!
他關上門,溫柔地說:“別怕,我不會讓你出事,也不會讓你受苦的!”
我所有的恐懼,擔憂,焦急,害怕,在他俯下身吻上我的脣的時候突然變部化成輕煙,消散在空氣中。
他的吻很小心,很溫柔,帶着疼惜和寵愛,一下子就讓我安靜了下來,似乎這一刻死了也覺得再無遺憾。
他解開了我的穴道,但脣卻被他的舌佔據,強烈的男子氣息讓我眩暈,藥物的作用讓我變得像蕩婦一樣主動迎了上去。
交纏的身體,激烈的吻,還有帶着壓抑已久的感情和說不明的生氣和委屈,讓兩個人互相啃噬着,彷彿這一刻是世界的盡頭。
纏綿過後,兩人俱是筋疲力盡,他緊緊地擁着我道:“妤是,你還好嗎?”
我羞愧難當,不敢擡頭,用衣服蒙着臉道:“不好!”
他卻微微一笑道:“別悶壞了,出來吧,此刻也無人前來。”
我亦覺得奇怪,怎麼沒人來捉}奸呢?
但我卻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死活不出來。
他正色道:“妤是,你留在宮中實在太危險了,不如我們一起出宮吧!”
我猛地一驚,探出頭道:“什麼?”
“我知道有一種假死的藥,吃了以後可以停止心跳十二個時辰,不如你和我一起出宮……”他渴盼地說。
我穿好衣服,愁苦地搖了搖頭:“不行,拓兒還在宮中,嬗兒和嫣兒,我都放不下。”
“可是你這樣早晚會被那些人害死的!”浩激動地說。
砰砰砰,一陣拍門聲響起,倆從都嚇了一跳。
浩飛身躍上樑上,示意我不要緊張。
我匆匆整理了一下牀鋪,勉強鎮定地問道:“誰?”
“娘娘,是顏熾。”
顏熾,他怎麼來了?
我開了門,瞧見顏熾是獨身前來,忙問道:“怎麼了?”
他壓低聲音道:“今晚我看溫采薇命人來冷宮,就覺得奇怪,於是一路跟蹤,沒想到她心如此歹毒,竟想嫁禍娘娘。
後來我又看到浩王爺過來了,本想暗中通知,不料又瞧見溫采薇要往皇上的乾儀殿去。料想她定然是要去告密,所以我就半路打暈了她,不過很快她就會醒了。不知道娘娘這邊……”顏熾臉一紅,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我亦臉羞得通紅,忙道:“沒事了,多謝你,你還得值班,快走吧,別被人發現了。”
他關切地看了我一眼道:“娘娘小心!”
待他走後,浩才從屋頂躍下,冷聲道:“這個賤人,早晚要除了她。”
“好了,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你快走吧。”我推他說道。
“妤是,你好好考慮考慮,如果想好了,告訴我。”浩臨走的時候說道。
待他走後,我重新冷靜下,思考慮?現在的局勢。
我既然舍不下三個孩子,那麼便必須要去爭,去鬥,而不是這樣一味的沉淪下去。
我和溫采薇,看來一定要分出個高低。
但是現在我處在冷宮中,因爲柳玉菡的事情,澹臺謹對我怨恨之極,我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出去。
仔細地想想,他最關心的是子嗣,看來唯有兵行險招了。
第二天的時候,太監送來活計,我故意暈倒,說自己有孕了。
太監們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回稟澹臺謹,爲了避嫌,澹臺謹特地不讓步輕塵來診斷,而是讓李墨染來診。
但他不知道李墨染是輕塵的徒弟,更是小蝶的意中人。
自然的診斷的結果正是我懷了皇嗣。
果然,澹臺謹解除了我的禁足,讓我重新回到了淑華殿中。
但是,他亦沒有前來見我。
看來,我只是一個生育的工具而已。
拓兒到底被放了出來,只是他的本來不多的銳氣更少了。生怕言語不慎得罪了自己的父皇。
按硃筆記錄,我與澹臺謹最後一次行房是兩個月前,那麼孕期應該是兩個月,我本來想製造一次意外來讓這個莫須有的孩子消失,但是一個月後,我意外地發現我真的懷孕了。
這個孩子自然不可能是澹臺謹的,那麼,只有一種解釋,他是浩的。
我不忍心打掉這個孩子,雖然浩騙了我,但是我和他之間的感情是無法磨滅的,我也捨不得,二是我恨澹臺謹,我也要他嚐嚐背叛的滋味。
於是我只得在腹中夾一些衣物,來假成懷孕三月的樣子。
溫采薇經過上次的失手,自然不甘心,定會捲土重來,但是我卻還沒有準備好應付的法子。
因爲那些宮妃們漸漸地不把我這個皇后放在眼裡,宮中的事情都跑到采薇殿中去回。
朝中的勢力也隨之變向,本來忠於拓兒的大臣更少了。
而澹臺謹自從柳玉菡死後,似乎對宮妃們的興趣大減,倒是對澹臺穎寵愛不減。
聽說這個孩子聰明異常,纔剛滿一歲便會完整地喊出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話來。抓週的時候更是抓到一個玉璽,雖然讓澹臺謹震驚不已,但也讓他開懷大笑,說此兒像朕,將來有治國之才。
在我回到淑華殿後,他曾傳了兩次口諭給我,一次說是澹臺穎的皮毛衣物太少,不能禦寒,催織房快趕製出來;另一次說澹臺穎的上脣生了一個小瘡,要我將太醫院僅有的高明醫生統統派去,看一看到底是寒火不清,還是餵養不當。
我決定不能讓這種局面持續下去,否則,我和拓兒必將被人取代。
幸好,老天幫了好。
渭河發了一場大水,淹沒良田萬傾,當時官員貪污了官糧,官逼民反。
一時間急報飛傳,澹臺謹急怒之下,決定親自去查訪。
他去查訪的時候,後宮照例是由我這個皇后主持。
秋雨連綿,天空陰雲翻滾,就在白才人因爲宮中失竊之事向溫采薇訴苦時,我終於找到了機會。
“小蝶。”我站在高高的鳳儀前殿,俯視着階下的侍役們,朗聲吩咐,“傳詔,薇夫人越位擅權,着掖庭令收捕,在宮前就地受杖二十。”
宮人們震驚萬分,幾百雙眼睛向我投來。
我卻表情澹然,接過蘭芷遞上的蒙頂新茶,淡淡地抿了一口。茶香新醇,入口便醉,呵,江南,皇上什麼時候從那裡回來?
相貌憨實的太監李秋仰頭看了我一眼,躬着身子,猶疑不前。他的眼神有種惶惶的意味,我知道,他是擔心我,責打了皇上的寵妃,會令天子震怒。
“速去!”我擲下出自越窯的珍貴的秘色茶盅,淡青色的碎瓷片灑落一地。
“還有,白才人目無皇后,着令杖二十,降爲選侍。”我冷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才人,淡淡地說。
她臉色駭然:“皇后娘娘饒命啊,皇后娘娘……”
而溫采薇則掙脫侍衛的手,中指指着我不服氣地說:“哈,皇后,你少擺你的皇后架子了,誰不知道皇上已經不寵愛你了。就是你腹中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的種,還敢對本宮下手?到時候皇上回來,我看你怎麼跟皇上交待?”
“小蝶,掌嘴!”我冷冷地說。
小蝶立刻拿來掌嘴木板,狠狠地打在溫采薇美麗的櫻桃小嘴上。
啪啪幾下,溫采薇的嘴便立刻腫脹出血,牙齒脫落,說不出話來。
“押下去行刑,以後誰敢擅越,本宮便以薇夫人爲例。”我環視着澹臺謹的妃子,肅殺地說道。
相信她們從我的眼中看到的是濃重的殺機,而不是從前那個善良的皇后。
溫采薇被帶了下去,我扶着小蝶的手,轉身回宮。
沒有多久,我的宮門便被人叩響。小錄子拉開硃紅色的高大殿門,一個穿着高級女官服飾的女人撲了進來,匍匐在地,叫道:“皇后,皇后,饒了薇夫人吧……”
她披頭散髮,窈窕的身材裹着一件半舊的長衫,烏黑的長髮披散下來蓋住了臉,正是采薇殿的侍女,溫采薇的心腹江玉蓮。
她叩頭不止:“看在這孩兒的面上,請恕薇夫人之罪!”
我這才發現她懷抱着一個臉如滿月、目光炯炯的嬰兒,那微黑的皮膚,那寬闊高大的身材,那長方形的臉龐,那緊緊收束的脣角,還有那雙燃燒着黑色火焰似的眼睛。無一不想極了澹臺謹。
我討厭看到這個孩子,於是轉頭道:“不準。”
我看見,她眼中有一種兇狠而仇恨的青芒,轉瞬即逝。隨即,江玉蓮恭恭敬敬地在地下叩了一個頭,抱着澹臺穎,退了出去。
“那孩子真漂亮。”她們走了之後,我忽然感慨道。
小蝶一怔,將臉扭向了一邊,輕聲道:“再漂亮,再威風,也是人家的兒子。你的至親骨肉,是太子拓。”
“啓稟皇后,掖庭已經行刑完畢。”侍衛走了進來,輕聲回奏道。
“大聲點!”我猛的打了個寒顫,扭頭吩咐着。
“是!”侍衛高聲說道,“薇夫人已經受杖二十,打得皮開肉綻!”
我點了點頭:“去吧!”
從此以後,宮妃們見我再也不大聲說話,更不敢張揚,唯有恭敬與服貼。
其間浩曾託人問我想好了沒有,我望着湛藍的天空,心想這輩子是沒辦法在天空自由地飛了。
我回他,皇宮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墳墓。
聽聞浩聽了此話,大醉了三日,我雖然心痛,但卻只能遙遙地願他安好。
澹臺謹回宮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溫采薇自然要去告狀的,正好,我也要想見一見澹臺謹。
我挺着七個月的肚子,正跪在佛像前,拈一枝香,點然。
口中唸唸有詞:“願佛祖保佑我大項國國泰民安……”
淡淡的龍涎香味傳來,我不用回頭便知道是他來了。
而且,我似乎能感覺到他複雜的眼神正看着我。
我越發專注地上香,以手撫着腹部,溫柔地說:“孩兒,你父皇最近很忙,一直沒有來看你,你要乖乖的,不要給父皇添亂,知道嗎?”
那腳步似乎前進了一步,我突然皺眉,慢慢地側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氣,發出痛苦的聲音。
果然,腳步聲急步走了過來,一個高大的人影俯了下來,焦急地問道:“皇后,你怎麼了?“
我臉色雪白,擡頭看到是澹臺謹,呵,半年沒見,他已經有白髮了,想必那個柳玉菡真的對他很重要。
我泫然欲泣:“皇上,臣妾以爲你一輩子都不會來看臣妾了……”
他長嘆一聲道:“皇后知道嗎,朕這一生只愛過兩個人?”
我咬脣:“其中是一個是柳玉菡,對嗎?”
他點了點頭:“不錯,還有一個,便是從前的你。”
我驀地一怔:“皇上?”
他正視着我,眼中帶着審視的光芒:“皇后,朕給你的寵愛太多了,所以你纔會犯錯,你知道嗎,你殺了柳玉菡的同時,也把朕對你的愛也殺了……”
一時間,檀香混着龍涎香味彌散開來,兩人一時間靜默無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