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瑤崑崙山麓漢王元年十月廿三日昳
驪瑤恢復了意識,卻沒有睜開眼睛,只覺得自己頭疼‘欲’裂。四周的風沙似乎還沒有停息下來,仍能聽到呼呼的風聲。但她的身體卻好似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無法移動分毫。
忽然,她感覺到有人從背後將她的上半身擡起,雙手抓住她的兩條胳膊,將她從地面上扶了起來。一面扶,那人還一面道:“快!快進那個‘洞’裡去!”聽起來像是西羌人的口音。緊接着,便有一個人跟了上來,抓住了驪瑤的腳腕,將她整個人都擡了起來。
驪瑤心中一陣恐懼,想要掙扎着睜開眼睛。可無論她如何努力,眼皮就好似灌了鉛一般,根本無法提起。
只聽那個擡着自己雙腳的人道:“你爲何要施以援手?”驪瑤心中一怔——這不是扶蘇的聲音嗎?難道是扶蘇和西羌人救了自己?沒有理由啊。
她心中正疑‘惑’,卻只聽那西羌人啐了一口道:“施以援手?我只是不想讓我的奴隸受到傷害罷了。”正是先前的那個西羌首領。此時驪瑤聽得風聲忽然變小,二人應當是擡着自己躲進了一個山‘洞’。
“不,你在撒謊。”扶蘇放下驪瑤,卻忽然斬釘截鐵地道:“如果僅僅是爲了追回兩個奴隸,你定不會親自前來。我們兩人,對你究竟有何價值?竟不惜冒着被黑風暴吞沒的危險,前來追我們回去?”
那西羌首領也將驪瑤放下,道:“哦?這麼說我還幫錯你了?!”緊接着驪瑤便聽刷得一聲,竟是那西羌首領將腰刀拔了出來!
驪瑤害怕扶蘇受到傷害,心中更加焦急。可她僅存的一絲‘精’力,在瞬間便被完全耗盡,她又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等驪瑤再次醒來時,已經日近黃昏。這次她倒是沒費多少氣力,就睜開了眼睛。可四周沒有一個人——這裡很明顯是一處山‘洞’,山‘洞’中光線昏暗,方纔將自己擡進來的兩個人都不見了蹤影,‘洞’外的風沙已經停息,朝外看去,一輪金‘色’的太陽斜掛在西方,給整個戈壁都鋪上了一層奪目的光暈。
驪瑤四處張望着,卻忽然看到身邊落着一把腰刀!她猛然想起,之前在昏‘迷’時,曾‘迷’‘迷’糊糊聽到扶蘇和那西羌首領的對話。她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莫非扶蘇已經被……她不敢多想,使勁搖了搖頭:“刀上和地上都沒有血跡,扶蘇一定沒事!”
驪瑤這樣不斷說服着自己,並掙扎着爬起身,四處找尋起扶蘇的下落。
塵埃落定後,‘洞’口落下了厚厚的一層沙塵。驪瑤仔細查看了一番,向‘洞’外的方向連一個腳印都沒有,這說明沒有人在這段時間內出‘洞’離開。
隨後驪瑤發現,這個山‘洞’很深,‘洞’底有一個半人高的‘洞’‘穴’。他們莫不是鑽到這山‘洞’裡去了?驪瑤蹲下身子,向‘洞’內張望着,‘洞’裡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忽然,驪瑤聽見‘洞’裡傳來一陣驚呼,由於迴音,她完全聽不出這聲呼喊究竟是誰發出的,但她已經無法做出冷靜的判斷。此時她身邊沒有點火的工具,只得將心一橫,用兩手提起裙襬,也彎腰鑽了進去。
‘洞’內‘陰’冷乾燥,牆壁上不時倏倏地向下掉落着沙土,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坍塌下來。驪瑤將手放在頭頂上,一點一點‘摸’索着向深處走了許久,忽然在一個轉角,看到了前方有火光閃動了一下,隨後又沒入了深處的黑暗中。
藉着這片刻的光亮,驪瑤看到自己前方,已經不再是低矮的通路,而是一片人工開鑿出來的地下空間。這片空間似乎年代十分久遠,幾乎已碎裂坍塌殆盡,明顯是受到了地震的影響,但驪瑤從尚能辨認的蛛絲馬跡中,估計這片區域之上,以前一定還有其他的建築——因爲地面上,有許多需要數人才能環抱一圈的,巨大石柱的殘骸。
石柱殘骸在地面上均勻分佈,圍城了數個同心方形的區域。方形的中央,則是一片呈漏斗狀下沉的區域。方纔消失的火光,此時便隱約在漏斗底部搖曳着。驪瑤此刻已經能夠聽到回聲中傳來了喊叫的聲音,正是扶蘇同那西羌首領。
她得知扶蘇安好,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便向着四方形漏斗的邊緣走去。隨着距離的拉近,她已經逐漸可以看見,漏斗的內部,是一片片好似階梯般的迴路,上面的迴路比下面的略大,一圈套着一圈,一直通到漏斗底部。
漏斗的底部,有一個巨大的‘洞’口,漆黑的‘洞’下不知有多深,彷彿通往地獄的‘門’。而那‘洞’的四周,有無數條不知用什麼方法制成的線繩,從漏斗頂端一直沿着地面,蜿蜒盤伸到那‘洞’口之內。
而此時,扶蘇正持着一根火把順着迴路想漏斗下方飛快地奔逃,而西羌首領則在他後面吃力地追着。驪瑤見狀,知道事情不如她想得那麼樂觀,急忙也跳到了迴路上,追了過去。
可這塊落腳點並不十分結實,人剛落上,便已經坍塌了。驪瑤還未站穩,身體便向下一沉,在漏斗內部向下滑去,又撞上了第二層迴路上。一連幾層迴路,都沒能阻擋驪瑤下落的速度,她便這樣直直地向漏斗底部的大‘洞’滾了下去!
塌方的響動吸引了扶蘇和西羌首領的注意。那西羌首領此時正在驪瑤左側不遠處,而扶蘇則在驪瑤正對面的迴路上。這二人稍一遲疑,便同時放棄了追逐與奔逃,向驪瑤的方向狂奔而來。而驪瑤此時,也恰好滾到了一根隨着塌方而改變了位置,在空中‘蕩’來‘蕩’去的線繩邊上。她在空中努力伸出手,死死抱住恰好處於下墜方向上線繩,這才終於穩住了身體。
可畢竟扶蘇離得太遠,西羌領袖搶先一步,趕到了坍塌部分的豁口邊,一把將驪瑤從線繩上拉了下來。扶蘇見狀,邊跑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你放開她!”
可那西羌首領,用手從後面環住驪瑤的脖子,似乎要極力將她拉離那根線繩:“我就知道,你們兩個秦人深入我族腹地,定是爲了來此地,尋找將我亡族的方法!”
驪瑤被勒得說不出話,但此時西羌首領的心神,不知是何原因已經大‘亂’,驪瑤趁機擡起腳狠狠向他脛骨上踩去。趁西羌首領吃疼時,掙開了他的手,攀着線繩,‘蕩’到了塌方豁口的另一邊。線繩被她這樣一拉,又開始在空中左右搖晃起來。
“別動線繩……!”西羌首領臉‘色’已經變得煞白,想要阻止驪瑤卻已經晚了。
已經趕到了豁口另一側的扶蘇,將驪瑤拉到自己身邊,此時卻從西羌首領的表情中,發現了一絲端倪,便問道:“你知道這線繩的盡頭是什麼?怎會如此忌諱觸碰它?”
“此地歷來便是我族禁地。傳說此地下囚有一食人兇獸,若擅自闖入驚擾了它,會給我族帶來滅頂之災!此獸善平衡,乃上古仙神所留。其尾長丈餘,上有長鬃,靈敏異常,可根據震動定方位。可究竟爲何仙神要留一兇獸於此,誰也不知。你們方纔那樣攀爬拉動線繩,難道尚未發現,這些線繩,已經同方才大有不同?!”
西羌首領這麼一說,驪瑤才注意到,自己拉動的這根線繩,此時仍在輕微地抖動着,而且比方纔要收緊了許多,方纔線繩是緊貼在地面之上,可如今已經繃了起來,幾乎懸在了幾人的腰際。不光是這根線繩,其餘地方的所有鏈條,此時都如同陷阱般,紛紛繃緊到了半空,形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巨網,將三人來去的路線堵得死死的。
如果想要沿着迴路返回漏斗頂端,則勢必要經過這些線繩,而無論怎麼走,都或多或少會再次觸碰到線繩。
驪瑤只覺得心中發‘毛’,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她向漏斗底部的那個‘洞’口偷瞄過去,卻忽然看到‘洞’口裡有些異樣,緊接着,只見一頭尖牙利齒的兇獸,邁着詭異的步伐,從方‘洞’內緩緩爬了上來。
這兇獸足有數頭猛虎大小,長長的獠牙從口中‘露’出,牙尖上滴着口水,渾身披‘毛’,尤以長尾之上的鬃‘毛’濃密。而所有的線繩,竟是這頭兇獸長尾之的鬃‘毛’繞結而成!鬃‘毛’的另一端,似乎早已同漏斗地形的上沿長在了一起,十分結實。而怪物每走一步,長長的尾巴便會將鬃‘毛’收緊一些,卻仍能保這張巨網的條高度和位置不會有絲毫的變化。
這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如今這頭兇獸,果真是循着仍在輕微晃動的,驪瑤方纔攀過的那條尾鬃繞結而成的繩索,向三人一步一步地‘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