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衍 神農架?水下密室】2018年04月12日20:03
離衍睜開眼睛,不知自己已經昏睡了多久。縈繞在他身邊的,是一片如海水般淡藍色的光線。他掙扎着爬起來,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斷腿竟已完全康復——連淤青的血塊都已消失得了無蹤影。
藍光再次緩緩地亮了起來,老人很快又出現在離衍面前。
“我睡了多久?”離衍問道。
“約有三刻光景。”
“三刻……莫非你用的是百刻制?那個把一天分爲一百等分的古老計時制?”離衍掐指一算,突然反應過來——三刻鐘也就40多分鐘!自己的傷竟然在40分鐘的時間內就已完全康復了,這到底該稱爲魔法,還是該稱爲神力!而這老人使用的竟然是上古時期的百刻計時法,他到底是什麼來歷!
“不必緊張,吾可以解答汝心中的疑問了——”老人不等離衍發問,便已開始緩緩向離衍解釋起來,所答的內容與離衍心中閃現的問題一一契合,離衍又一次感到了首次經歷窺時的那種意識灌輸。
“汝輩最早知曉吾之名號,乃是被稱爲華夏“三始祖”之一。然,始祖衆多,吾也僅是由於所事之務較爲特殊,反而被世人所牢記。”老人的聲音傳來,離衍眼前的全息圖像突然變成了數個人影,正圍坐在一張圓形的會議桌前。這些人影,雖看不真切,離衍卻能判斷出,他們的下半身均是一條粗大的尾巴:
“……九州裂,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吾族所遭受之災難,亙古未有……”一名年輕男子開口道。
“此乃人禍,又何來災難之說……”一名女子低沉着嗓子,有些不快道。
一位老者潸然淚下:“各位休要再爭論起因——事已至此,吾族遭受滅頂之災,數萬年的文明毀於一旦,當下最要緊之任務,是要如何延續這璀璨文明的火種!之所以召集各位來此商議,便是爲此事。二位一是生命遺傳與氣候學之翹楚,一是機械化學與農耕畜牧之天才,方纔一直未曾言語,如今不知有何高見,可爲族民指明方向……”老者說着,目光移向了對面的那年輕男子。
“族長,依吾之意,當加快各艘方舟之建造計劃,以期將盡可能多的族人轉移。”年輕人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吾族探索星空已有數百年曆史,雖說此次造星計劃失敗,招來滅頂之災,但我仍堅信,以吾族的飛行器技術與農耕技術,在茫茫星空中支撐數百年不成問題……”
“這是讓族人拋棄家園,開始看不到希望的流浪生涯嗎?”女子開口反駁道:“連家園都可以隨意拋棄,吾族之文明還有何理由繼續延續?這一切,均因吾族而起,吾族亦應盡力挽救!吾以爲,此刻當儘快將新星毀去,並立刻修補大氣和臭氧受到的破壞。”
女子頓了頓,繼續闡述道:“此次九州大地分崩離析,洪水氾濫,天火蔓延,大部族人難以適應氣溫高低反覆,連續不斷之陰雲與暴雨,讓他們只得終日蜷縮於恆溫設施中。加之可用能源的減少與環境持續惡化,不出多時,便再也無法維持族人所必要的溫度,近來更是有大批難民衝入淫雨之中,絕望而終。故,吾提議,由吾組織人手,結合吾多年研究的技術,爲族人改造一個適應力更強的身體……”
“那年輕人便是當年的我……”老人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直到此時,吾仍然固執地認爲,任何試圖挽救的措施都將是徒勞的,並促成九成的族人暫時登上了安全、舒適的艦船,停留在外層軌道上等候,配合地面的工作。吾族耗費巨大精力,歷經千難萬險,方纔終於填補了大氣層上所有的臭氧空洞。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軌道上的族人久候無果,竟擅自拋下了地面上的吾等,不知了去向。而地面上族人的身體,也由於各種原因,成了致命的因素……”
數分鐘內,紛亂的信息已經讓離衍有些吃不消。他打斷了老人:“您先等一等。這些都是什麼?難道又是末日?”
“不錯,吾族所經歷之浩劫,讓整個星球面目全非……”
“……這些……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莫要着急,這一切都與汝大有關係!”老人的聲音突然無比嚴肅:“汝是否聽過一句話:‘歲月蒼茫,雲胡不忘?興亡徊桓,復歸混沌!’”
這句話,如響雷一般在離衍腦海中反覆地迴盪着。他仰起頭,有些不知所措:“這句話……這句話……”
“這句話,乃是被吾錯殺之人臨終前留下的警世之言。”老人道:“汝若知曉此言,那汝更當知曉,當年爆發的那場曠日持久的血戰……”
……年輕人已經適應了新換的身體,也蓄上了濃黑的鬍子。他一身麻布衣,正坐在一張簡陋的木桌邊——由於長期備戰,他顯得十分疲憊。而族人剛遷至此地不久,仍需要重新適應外界的環境。此時雖各種食物也已十分充足,可戰爭的陰霾始終籠罩在族人的頭上。隔三差五,總有新的敵軍動向來報,仍需要他來進行下一步的判斷。
門外的一陣嘈雜將他的思路打斷,女子狂奔進來,聲音不住地顫動:“夫君!不好了!東……東南部的村落被突襲,整個村落被幾近屠滅!”
年輕人重重地將手拍在桌上,立起身,伸直雙臂將身體撐在桌上,頭卻深深地低下,始終沒有擡起來:“終於,還是要提前開戰了嗎……”
“怎麼辦?”女子眼中噙滿淚水:“難道全族之努力,換來仍只是此刻的自相殘殺?”
“……吾本不欲與同根同族衝突,一再忍讓,卻被迫成今日的情形……斷難再忍!讓族人準備隨時迎戰,但只求自保,若無法抵抗,則繼續向北避戰,待吾去求援到來!”年輕人仍然低着頭。
“夫君是要去找……可那道無法逾越的高山……”女子突然怔住了。
“無論如何,吾也要去一試!”年輕人卻心意已決。
…………
村中戰鼓聲聲,震耳欲聾。一名將軍忙從身邊抄起一人高的盾牌,下令道:“舉盾,防禦!”身邊的千名族人十個一組,結成了一個個圓形的盾陣,盾牌則將他們包裹在裡面。
很快密密麻麻的箭矢便射入了木質的盾牌中,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將軍死命地用身體抵消着箭雨帶來的衝擊,高聲喊道:“如此大霧,四面八方都有箭射來,我們卻連對方在何處都無法掌握,援軍要何時才能來?”
“堅持住!首領已去尋找驅散此詭霧之法!”身邊另一個圓形陣內的年輕人也扯着嗓子喊道:“他說過半年之內必能助我破敵!現在僅剩兩日,再堅持一日!一定要堅持到援軍到來!”
…………
“後來呢?”離衍的思維突然被拉回現實中,心情卻仍然緊張地關注着之前的意識流中。 ¸тт kΛn¸C〇
“……族長驅散了大霧,吾二人合力,終於攻入了挑起爭端之部落,將其族首領誅殺……”老人道,語氣中卻有着掩藏不住的悔恨。
“你似乎對這人尚有悲憫之心。他到底是誰?竟會如此好戰?”離衍問道。
“那人……乃吾之同胞兄長!”老人悲憤道。
…………
“胞弟……”一個蓄着絡腮鬍的彪形大漢口吐着血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大漢的頭上原有兩枚尖尖的犄角,此時一隻已經摺斷,一雙因爲暴怒而通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年輕人。
“兄長,這又是何必……唉……”年輕人望着渾身已無一處完好皮膚的大漢:“當年兄長離開時的那句話,又何必如此當真……”
“弟弟此意,難道是說……吾連捍衛自自己族人之權利都沒有,只能任你與那老東西隨意欺辱、驅趕,看着領地不斷被壓縮不成?!”那大漢竟責問那年輕人道。他一動便牽到身上的傷口,表情立刻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捍衛……族人?吾同族長?”伊耆被問得如墜五里霧中:“兄長此言何意?吾族的確在南部建了些許村落,但何時曾對你部族欺辱驅趕?”年輕人腦中激烈地思索起來。
“莫非——”誰料他剛想繼續追問清楚,重傷的大漢卻已神志不清,嘴裡含糊地叨唸道:“……歲月蒼茫,雲胡不忘?興亡徊桓,復歸混沌……興亡徊桓,復歸混沌……”緊接着,痛苦地嘔出了一大口鮮血,就此斷了氣。
畢竟是同胞兄弟,年輕人見兄長斷了氣,登時淚如雨下!他趕忙從大漢腰間取下一枚六棱形的物體,放在地上。他將彪形大漢身上的血抹在了那枚物體上。隨後只見那物體從內部泛起了熒熒的藍光,同時大漢的周身也出現了一層淡淡的熒光。兩股光線相互吸引着,很快便纏繞在了一起……
“……未料,吾族除適應了分崩離析後逐漸趨穩的新環境外,其他方面竟無半分改變——雖然對科技之記憶,早已被妻子封存於族人的意識之中,但這卻仍未改變其貪婪、陰險、暴虐、急功近利的本性!”老人說到此處,身體由於憤怒而微微發抖:“兄長之靈魂被注存於我隨身所攜‘廻魂罍’之中,一直陪我左右。而過了很久吾才偶然知曉,所有一切,均乃族長爲了滿足一己之私慾,一手策劃安排!”
“……後吾欲復仇,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無奈之下,吾終於只得帶領數百族人去往東南方渺無人煙之地,從此歸隱山林。可一路上險情頻生,在遷徙途中,注存兄長靈魂之‘廻魂罍’也不知所蹤……”
“難道……你們歸隱的地方就是……”離衍似乎已經猜到當時之事。
“不錯,吾帶其餘領族人在此山林中建立了大量的地下設施,並建造了汝所謂之‘窺靈瓏’,並將我族全部科技資料封存於此。已記不清經過多少春夏。孰料整個世界竟再遭滅頂之災——究其原因,乃是族長死後,部族中羣龍無首,好事之人擅自使用了族長遺留下的部分科學之術,卻由於操作不當,而引起了氣候劇變……”
“……其時,族長早已喪命於自己挑起的權利爭奪之中,而當年始祖之中,僅存吾一人……族長後人雖明辨事理,卻對此情景無可奈何。所幸一日他機緣巧合之下,誤入此片林中,便苦苦求吾再次出山——可吾早已隱居,對此頗爲無奈:若非採用科學之術,定難平定此次災難……”
幾經興衰,讓老人的語氣中多了一絲無奈和悲涼:“……吾最終拗不過他,同意出手相助,並倡議衆部族共同協商,達成一致:所謂不破不立——此次災禍或許是一次重頭開始的機會。於是吾集合各部落,悉心挑選心性耿直,蕙心紈質之人爲首,助其掌握治災之術,再由他去權衡利弊,助各族平定災禍。而對所剩無幾的其他族人,將其腦中對科學之記憶完全消除,讓已經深陷泥潭不能自拔的族人跳出這怪圈輪迴,重新發展,自行掌握命運;而吾與妻等一衆始祖則從此消失於世界之上,不再過問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