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楊琰!”
滿月掙扎着倏的清醒,猛然從牀上坐起。她驚恐萬分,雙目淚潺。心口動如驚鹿,只一瞬,整個人便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中。
楊琰緊緊摟住滿月,下巴抵在滿月頭頂,大手撫上她的後腦,不住的輕聲安撫:“好了好了,我在呢。”
她自幼隨軍,小小年紀眼見太多軍中廝殺,自從回了京師就落下夢魘的毛病,這些年年歲漸長才好些,如今一病又激了出來。楊琰心想着,眼中多了一絲不安,不知她夢見了什麼,從前從未聽過她這樣驚慌的直呼自己大名。
滿月在楊琰懷中平復幾許,她飛快的想着,衛國滅了晉,原來公主墜樓是殉國。既然國破那他們呢?楊琰看見公主殉國之後會做什麼?那個時候自己又在哪裡?
現下大晉還是一片祥和安寧,不過短短十年,就到了堂堂公主都要抹脖子的慘烈境地了?
楊琰輕聲細語,生怕又勾起她夢中修羅,“沒事了阿月,我在呢。”
越是這樣溫柔,越讓滿月難過。她帶着哭腔,鼻音重重:“我夢見,夢見…”
“都是假的。”楊琰堵上她的話,指節穿過滿月烏黑的長髮,輕揉她的腦袋。“夢裡都是假的,我永遠保護你。”
我的天!滿月渾身發酥,哪個女人聽了這種極致瑪麗蘇的發言還能坐的住?她立刻收起抽抽搭搭的聲音,當即下定決心:楊琰,我舔你一輩子!絕不會讓你失去公主,飽受天人永隔的痛苦。
哪怕那人是個草包。
“哥哥,不怪公主,是我去拉架。”
楊琰還不曾仔細瞭解乾元學宮的事,聽她如此說,也不禁責備:“你拉什麼架?不是讓你別說話嗎?”
“嗚,你兇我?”
“沒有!”
因着滿月第一次在乾元學宮受了傷,不足半個時辰便被送回楊府,她還去不去學究的事情,成了讓楊府頭疼的事。
滿月娓娓道來乾元學宮發生的事,講公主怎麼爲難趙孟音,又說道:“趙太傅受國朝上下尊敬,他的女兒也不卑不亢。女兒不願見公主一掌打斷她自己的名聲,所以上前拉架。”
楊明昭沒好氣的看着滿月,又不敢大聲呵斥,只訓道:“趙太傅受國朝尊敬,難道你阿爹我就是國朝的罪人?阿爹阿孃常年戍守邊關,手握重兵,你以爲你替趙家挨一巴掌能讓公主少挨些罵名?”
滿月嘴角一抽,她怎麼沒想到呢,她爹也是國朝重臣。啊這…
“女兒想,公主見我上前就會收手,沒想到她沒來得及收手。”滿月辯解。
“罷了老爺,”唐飛荷開口:“讓聖上愧疚些也是好的。”
楊琰本來不打算插話,聞言愣住,“爲什麼?爲什麼要讓聖上愧疚?”
面對兒子的質問,唐飛荷一時語塞。
楊琰見狀,咄咄相逼:“您和阿爹算計聖上?還是算計阿月和聖上?”
“胡說!”楊明昭暴怒:“楊副指揮審犯人呢?我和你阿孃做什麼需要和你交代?”
楊琰收起鋒利話語,淡淡道:“阿月身體羸弱,性子軟。皇庭不是她待的地方,還望爹孃體諒妹妹。”
唐飛荷聽這話一驚,當着滿月的面,他怎麼就直言不諱的這樣說?“兒啊,這話在家說說就罷了。你誤會爹孃了!”
“誤會?”楊琰挑眉。
滿月在一旁尷尬的腳指頭都快扣出縫來了,他們說的直白,傻子也能聽懂。無非是楊琰說:她太弱了不能進宮做娘娘。
楊明昭打斷夫人的話,對兒子沒好氣,敲打道:“你雖然是聖上的人,可別妄想猜聖上的心。”
楊琰低眸,不再說話。這些年爹孃四處奔走,京師中兄妹二人相依。他過得如履薄冰,京師哪是那麼好呆的地方,皇權之下,必有算計。尤其這些高門閥貴,表面與你笑吟吟,背地裡就在謀劃如何害你。
楊家,靠兩個孩子在京師立足,父母想過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來的嗎?起先楊琰也很天真,可總有人欺負他們父母不在身邊。兄妹二人沒有仇敵,可戰功赫赫的楊昭明難免不讓人眼紅。
有人想斷了他的後,讓他失心瘋,再奪他兵權。
這樣的人,大有人在,無所不用其極。
各種大大小小的明爭暗鬥,小到妹妹被人叫去參加賞花宴卻獨自迷了路。大到夜半時分,一支利箭穿堂而過,插在他的牀沿上。
這些都只是試探。探一探這個將軍的兒子,會不會驚慌失措,自亂陣腳。
可他沒有。他找到哭哭啼啼的妹妹,將她抱回家。從此以楊玥體弱爲由,替她擋去了大大小小的宴會。
他鎮定自若的拔掉牀沿的利箭,站在府中花園,將它折成兩截扔進花池。
羅剎青面獠牙,身着黑衣如夜,惡意比地獄還要深,諱莫難測,最能震懾鬼神人心。既然如此,他就做這京師最兇殘的羅剎。
伴君五載,他又如何會不知道聖心難測。效忠皇權,至死方休。這是玄衣閣教令,從那一刻起,他有了信仰,也有了盔甲。
皇庭內最秘諱的事他都知道,一樁一件讓外人不敢妄言猜測的事。暗殺一個朝廷大臣,因爲他和敵國互通。調查新科狀元,如若背景有雜不必通報直接下手。對一個宮女用極刑,因爲她可能要刺殺天子。諸如此類心驚肉跳的任務。
玄衣玄衣,染了血是看不出來的。
楊琰不動聲色的成長,已經足夠保護楊玥。可他不想摧毀他精心築城的堡壘的人,正是他信仰的皇權。
“阿月,你怎麼想的,還去不去學究了?若是不去,讓你阿爹入宮知會一聲。”唐飛荷關切的問女兒。
“去呀!女兒想去。女兒想聽周夫子講學。”滿月真誠的回答。她更想去了解了解如今的天下,還有幾年時間,既然穿越就不能袖手旁觀。哪怕能知道什麼,避免什麼也好。
楊琰見滿月執意,不願拂了她的興致。況且周夫子只在大晉講學半個月,這期間楊家夫婦還在京師,應該出不了什麼亂子。
滿月其實很頭疼呢,她看不到自己的結局。如果聖上要她進宮,可明知大晉沒幾年要被衛所滅,她又如何能進宮等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