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寺上了新香，雖香火不斷，卻百般冷清。今日是除夕，宮內宮宴從早到晚，拜月寺大住持入宮去爲聖上祝禱。，寺裡的沙彌免了早晚課，只供着佛前長燈。
滿月早早央求陸懷冊陪她溜去街上，都被無情拒絕。她只得百無聊賴，在雪地裡打發冷清新年。想起現代時的新春，一家人圍坐一起歡聲笑語，從前嫌棄的春晚，現在也格外想看。
午後的雪地照過一束陽光，陸懷冊寸步不離，滿月無奈：“你不用像看犯人一樣看着我。”
沒有等來陸懷冊的諷刺，卻聽他說：“雪地裡涼，起來吧。”
滿月微愣，嘆了口氣，攤上一個風中孤燭的身體，怎麼不給她穿越到一個絕世高手身上呢？這樣起碼自由！
屋內桌上抄閱了一沓經書，已有幾冊完本，滿月心想趁着除夕送去大殿吧，說不定佛祖能看見她的虔誠，好叫她早點回到現實。
她與陸懷冊一前一後穿過重重齋院，行在寺中迴廊。兩個小沙彌手中拿着糕點，滿面笑容向她行了佛禮。
他們不過十多歲，正是愛笑愛鬧的年紀。
“什麼事呀，這麼高興。”滿月隨口一問。
小沙彌將手中糕點遞給滿月一塊，道：“我們剛隨住持師父從宮裡回來，這都是宮裡賞賜的。還有很多呢。”
果然是精緻的糕點，做成各種花樣顏色，入口也軟糯香甜，滿月口齒留香，眯着眼笑道：“在哪呢，給姐姐留點。”
“自然有您的，賞賜的貴人吩咐了，有一盒專門給您的。”
嘻嘻，滿月心下這纔有一絲開心，隨小沙彌一道走，“你們去宮裡啦，今天宮裡是不是可熱鬧？”
小沙彌不住點頭，他們天不亮就進了宮，隨住持祝禱後一直在宮裡用過晚飯才被送回寺內。
“宮內設了好大一場宴，不過我們只能在偏殿。”
小沙彌自幼在寺中剃度，人生除了禮佛還是禮佛，驟見紅塵繁華，一時心猿意馬。嘴裡不斷念叨，將今日所見所聞都一一道出。
他說的盡興，殿上的歌舞昇平都是道聽途說，滿月聽些那車軲轆話不禁發笑。可瞬間，笑就僵在了臉上。
“衛國公主不走啦，要留在咱們大晉，做皇后呢！”
“皇后？”滿月和陸懷冊雙雙發問。
陸懷冊的表情微不可見的變了一下，不斷默唸：衛國公主，衛國公主。
小沙彌烏黑的眼瞪得渾圓，像顆葡萄一樣清澈單純。
“是呀，之前一點風聲都沒透出來，聽說是來講和的，不打仗了，阿彌陀佛，可以少些生靈塗炭了。”後面的話，是他學住持的原話。出家人慈悲爲懷，小沙彌學的像模像樣。
原來大晉的皇后不是她？難道這就是聖上把她禁足在這裡的原因？就因爲那日宮裡，她傻乎乎的問了一句，“聖上您是不是喜歡我？”讓聖上誤解了她的心意？把她關起來好叫她不要生事？
也不對呀。
本沉默的陸懷冊突然問：“既然是講和，總要交換，大晉拿什麼交換衛國公主？”
他心中不知怎麼的，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心中竟然突突直跳。
“那是當然，聖上也許諾了他們一個人？”
“誰？”陸懷冊驚問，他生怕那個名字呼之欲出。
“自然也是公主了，端寧長公主！”
小沙彌話出，陸懷冊重重鬆了一口氣，才發覺自己方纔竟將拳頭握的青筋暴起。
滿月手中一鬆，懷裡抱着的經卷散落一地。她與陸懷冊表情反差甚大，一個如臨大敵，一個劫後餘生。
是她，怎麼能是她呢？那楊琰怎麼辦？
“你怎麼了？”陸懷冊虛扶一把滿月，小沙彌蹲在地上撿起經文，只見滿月怔怔不語。
滿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雙目無神，踱步回自己的齋院，一路無言。陸懷冊跟在她身後，鮮少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
是了，全京師都以爲皇后之位是楊玥的，誰能想到衛國獻了公主來，聖上還瞞的死死的。她又怎麼會好受呢？
滿月如果知道陸懷冊突然答應帶她溜出寺裡是因爲同情她失了皇后之位，那她恐怕會氣的吐血。
熙攘的京師今夜少了車馬，除夕的夜晚，每個府衙宅院外都掛着紅燈籠，空氣裡到處瀰漫着炮竹的味道。孩子們因要守歲，皆在街上玩耍着炮仗。
真好，現代已經禁炮了。
原本期待出來走走的滿月一時也了無興趣，她滿腦子都是端寧要去衛國和親之事，這段事是她腦中沒有的，越想越急躁，不禁用手捶打了自己的腦袋，心道：怎麼金手指不靈光了！只看到結局看不到過程呢？楊琰那麼愛她得多傷心呀！
她的手在半空被抓住，陸懷冊高出滿月一個頭，滿月幾乎是被他提溜着走路。
“幹嘛呀你！”
“你怎麼還有這個毛病呢？心裡不舒服就打自己？”
“什麼打自己，我…”滿月語塞，她如何向陸懷冊解釋自己的天眼不靈光了？訕訕問：“你怎麼知道我心裡不舒服？”
好在陸懷冊沒有道破，只說：“除夕團圓夜，你被困在寺裡，自然心裡不舒服。”
滿月哼唧：“還算你有點人性。”
街邊的小孩手中拿着煙花棒追趕，夜幕下煙花閃着五色光芒。滿月一指：“我也想玩。”
陸懷冊難得乖覺，竟上前去找孩童討要。滿月看着這個冷若冰霜的男人此刻蹲着身，不知道如何連哄帶騙，心下只覺好笑。若玄衣閣人眼見這個場景，只怕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陸懷冊不善於和小孩打交道，他刻意柔聲：“賣給我！”
男孩女孩被嚇了一跳，小男孩忙護住身後女孩，稚聲道：“我們就這幾個，賣給你還怎麼玩？”
小女孩探出腦袋，喏喏：“你都是大人了，怎麼還玩這個呢？我阿孃說，只有小孩子才放煙花。”
陸懷冊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滿月：“她要玩，她只是個子長得高，其實年齡和你們一樣大。”
孩子小不代表孩子傻，小男孩鄙夷道：“大哥哥慣會哄人，你娘子要玩煙花，就來騙我們小孩子。”
小女孩拉着他的衣袖，小聲道：“給他吧，不然他娘子要生氣了。”
陸懷冊心中如潮水涌動，聽着童言童語，卻是說不上來的感覺，他木訥的接過幾支菸花，人還蹲在雪地裡，像被一夜風雪吹僵了一般。
滿月見孩童散去，他還不起身，只當他討要未果，正打趣着走來，“讓你要個煙花怎麼把小孩嚇跑了，呀！”
她驚喜的抽出陸懷冊捏在手裡的煙花，喜笑顏開。一夜的寡歡，此刻終於展顏歡笑。似乎，比除夕雪夜風霜更能吹動心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