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宥又望向宜兒道:“杜小姐,令尊在前院多吃了兩杯,有些醉了,現安置在博雅苑歇息,已經通知了令堂杜夫人,杜夫人讓爺知會你一聲。”
宜兒一怔,杜子悟向來沉穩,怎麼會無緣無故吃醉了酒呢?她心中焦急,人便站了起來。
姜宥又道:“杜小姐這是要去博雅苑看望令尊麼?恰好爺也要過去,小姐若不介意,就由爺帶小姐過去吧。”
隨着姜宥出了白鷺洲,宜兒便忍不住問:“我父親到底怎麼樣了?”
姜宥道:“你放心,只是多喝了點,睡一下就沒事了。”
宜兒道:“父親向來穩重,怎麼會……”
“他若不醉,爺又怎麼能正大光明的帶你走呢?”
宜兒見他一本正經,臉上卻依舊是一副毫無表情的殭屍臉,心裡是既覺得好笑又好氣,不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姜宥道:“你放心,爺有分寸的。”
宜兒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想了想,道:“那天在白馬寺,那些智罕國的殺手,是衝着你去的?”
姜宥皺了皺眉,看了宜兒一眼,道:“誰告訴你的?”
宜兒道:“你別管是誰告訴我的,你告訴我究竟是不是?”
姜宥道:“這些事你別管了,爺自然知道該怎麼處理。”
“可是我的丫鬟無辜枉死,我怎麼能夠什麼都不管呢?”
姜宥忽然停了下來,回身緊緊的盯着宜兒,宜兒也不甘示弱,正對着姜宥的目光,四目交織,宜兒能清晰的感覺到姜宥的眼神中有一股子濃烈的戾氣,她心裡清楚白馬寺的事並不簡單,當中只怕參雜了太多朝堂上的風雲詭譎,姜宥不想她牽涉其中其實也是爲了她好,只是佩蘭是爲了救她才丟的命,她又如何能做到不聞不問,置身事外呢?
許久,姜宥的目光才慢慢的柔和了下來,他嘆了口氣,道:“不過是個丫鬟,你當真想爲她討個公道回來嗎?”
按照宜兒之前的猜想,白馬寺的事只怕背後還牽扯上了皇子們的奪嫡爭儲,這裡面的水太深了,就如當時朱由檢所說的,只怕到最後,啓明帝也只會輕輕放下,不了了之的。別說當時她身邊只是死了一個丫頭,就是她這個戶部侍郎的嫡女死了,也於大局上改變不了什麼。所以,真要爲佩蘭討個公道,揪出真兇的話談何容易?細細想來,何異於癡人說夢,異想天開。
心想至此,宜兒就有些喪氣,可若真任這事就這般不了了之,她又確實無法從心底接受,糾結之下,面上就有點難過。
卻不曾想姜宥輕輕道:“既是你想,爺答應你,無論這幕後謀劃的人是誰,爺都會爲你討一個交代回來的。只是敵在暗,我在明,這事急不得,你得給爺點時間。”
宜兒原也沒想到姜宥會答應得如此乾脆,她用力的點了點頭,道:“你也說了,敵人在暗處,俗語都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也要小心。”
見宜兒關心自己,姜宥眼底的喜意止都止不住直往出冒,面上卻是不顯,假意瞥了宜兒一眼,道:“既知爺對你的事上心,你總不能就這一句要小心就完了,至少,總得有些其他的表示吧。”
宜兒便笑着掃了一眼他腰間的那絡子,不語。
姜宥冷聲道:“一碼是一碼,這絡子是爺的生辰禮,爺現在說的是另外的事,你少拿這個來糊弄爺。”
宜兒不覺莞爾,道:“那世子爺,你想怎樣?”
姜宥道:“今日是爺的生辰,晚上爺去青桐巷接你,帶你去一個地方。”
宜兒有些納悶,她一個閨閣女子,晚上如何能自由出入外院,隨姜宥一個外男出去遊玩呢?只是姜宥明顯早知道她的顧忌,只是讓她回去候着,稱到時候自然會有辦法讓她光明正大的走出侯府。
既然姜宥都發了話,宜兒也知道他必然是已經安排妥當,遂也懶得再去思量。
因爲杜子悟吃醉了酒,宜兒隨着李氏早早的便出了寧國公府,回了青湘侯府,同李氏一起將杜子悟安置好後,又陪着李氏說了會話,宜兒纔回了秋霞閣。
實際上杜子悟的情形讓宜兒有些生疑,宜兒因爲知道這中間是姜宥動了手腳,所以觀察得仔細了點,杜子悟嘴裡到是也有酒氣,但他面色安詳寧靜,細看之下,到不像是醉酒,反像是睡熟了而已。宜兒在心裡尋思,莫非這傢伙給杜子悟下了什麼讓人熟睡的迷藥不成?
到傍晚的時候,門上進來傳了話,說是雲平長公主殿下親自到寧國公府爲世子慶生,得知宜兒一家已經回了侯府,特地派了馬車過來,要接宜兒再過去作耍。
其時杜家只有五房因爲賀氏懷有身子不舒服,和宜兒一家回了侯府,其他幾房都在寧國公府,怕是要吃了晚宴纔會得回的,這時候長公主殿下差人過來接宜兒,到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聽聞雲平長公主早已不理俗事,這回竟爲了姜宥的生辰特地從蕁東山上趕回來,到是令人有些意外。
宜兒心裡卻清楚,只怕這來的並不是長公主殿下的人,而是姜宥,這人也是,就知道一味的扯雲平長公主的幌子,不過私底下宜兒也承認,以雲平長公主作幌子,到也是再合適不過了。
既是長公主過府接人,李氏自然是滿心歡喜,細細的囑咐了一番,又告誡隨行的丫鬟用心侍候,這才親自將宜兒送出了垂花門,眼見上了馬車這纔回轉。
上馬車的時候,宜兒看見姜宥就在車上,到着實嚇了一跳,慌忙回頭對跟着要上車的綠芙道:“你和濺淚驚心坐後面那車,我想靜一靜。”也不管綠芙滿面的愕然,直接關了轎門。
馬車啓動後,宜兒便狠瞪了姜宥兩眼,有些作惱,心想這人也太大膽了,要是被人看到,那該如何收場?
姜宥道:“你放心,爺帶的人最知分寸,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們最是清楚。”
宜兒道:“你就知道叫我放心,那我問你,現在我四嬸他們還在國公府呢,你撒了這麼大一個謊,回頭如何能圓得過來?”
“所以,爺這不是要帶你去蕁東山麼?”
宜兒一怔,有些沒反應過來,道:“你說,我們現在去蕁東山?”
姜宥道:“要不然呢?都扯了外祖母的大旗作幌子,到時候若沒有外祖母的金口玉言,爺這謊還真圓不回去了。”
宜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望着姜宥,道:“可京城離蕁東山幾十里路啊,我們……”
“爺早就安排好了,再等會兒就會有人上青湘侯府通知你母親,說長公主見了你,甚爲歡心,特地留你在別院住了一夜。”
“你……”
姜宥故意嘆了口氣,有些傷感的道:“外祖父和琦兒是三年前去的,自那之後,外祖母就搬進了從雪苑,平常她也不放人進去看她,一個人說是自在,其間的孤寂除了她老人家自己之外,旁人又有誰能體會呢?今日是爺的生辰,爺想上去瞧她,又尋思着與其爺一人過去,她老人家說不定更歡喜看到爺帶了你一起過去。”
宜兒面色漸緩,其實說起來,她到也是想去看看雲平長公主了,又見姜宥說得傷感,遂道:“你不是兼了那什麼東山大營的差麼?離得近,有時間就過去看看她老人家啊。”
姜宥道:“爺那是正事,哪能隨心所欲,四處遊蕩?到是你,平日事少,多過來瞧瞧外祖母纔是正理。”
宜兒原本也覺得是該經常上蕁東山去陪陪雲平長公主的,此時聽姜宥提起,便無意識的點了點頭,可頭點完了她才意識到這傢伙擅作主張,事前根本不曾與她商量,要帶她上蕁東山到還罷了,居然還扯了謊欲讓她名正言順的夜不歸宿。她本來正惱着呢,怎麼三言兩語之下,她不僅氣全消了,居然還覺得這人這般安排到還不錯了!
直覺告訴她,某人這般聲情並茂的拉了長公主殿下出來,說他是有感而發也沒有錯,只是只怕並不是單純的感念這般簡單,這傢伙擺明了就是用長公主殿下來堵自個的嘴,讓自己有氣也發不出來。
心有此想,宜兒便朝姜宥望去,想從他的臉上找一點端倪出來,可惜的是,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臉皮子太厚了,始終是一副毫無表情的殭屍臉,哪裡看得出什麼來?
馬車在出東直門的時候,宜兒意外的看到了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她並不認識的熟人。
其時她和姜宥對坐在車廂裡,都沒有說話,只是氣氛卻隨和自然,一點也不突兀尷尬,宜兒垂了頭,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但她很清楚姜宥雖沒開口,但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看,她其實還是有些羞意,不過更多的卻是甜蜜的歡喜。
街道上有人起了爭執,正相互叫罵,因爲已是黃昏時分,又臨近東直門,街上的行人並不多,所以那叫罵的聲音就越發顯得清晰。
宜兒本也無聊,就撩了一點轎簾,從車窗看了出去,誰知一看之下,她的身子就忽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