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兒在石凳上坐了,見小葉一副魂不守色,心驚膽戰的模樣,不覺笑了笑,道:“你別害怕,這事都怨我不小心,沒有看見你,不管你的事的,到時候就是你家夫人問起來,你也可這麼回她的!”
小葉撲通一聲又跪到了地上,慌道:“不,不,不,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長眼睛,沒看見貴人,是奴婢該死,是奴婢該死!”
宜兒有些無語,心想難道自個生了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麼?要不然,這小丫頭何至於嚇成這樣,當即便道:“你先起來。剛纔可能有泥屑飛在了我的臉上,你看能不能在哪裡給我打點清水過來,我想淨一下面!”
小葉這才擡頭,見宜兒白皙的面上果然有些許泥屑,當即道:“前面不遠有個臨時的儲藏間,那裡有清水,小姐稍待一下,奴婢這就去打水!”話一說完,人便從地上爬起來,飛一般的去了。
小葉走了後,宜兒便坐在松石亭裡賞風景,只是不想沒過多久,遠遠的就聽見有說話的聲音伴隨着腳步聲朝這邊過來了,宜兒想着她衣衫面容不潔,若見了外人於禮不恭,可是松石亭外也找不到什麼地方能藏人的,不由得起了身,索性迎着說話的聲音望了過去。
這一望不打緊,卻望出一個熟人來了。
走在前面的是四個女孩,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是誰家的小姐主子,而後面跟了好幾個隨侍的丫頭,都刻意的落後了幾步,由得幾個小姐在那說笑打趣。
宜兒在看到衆人的時候,這些人自然也看到了宜兒,各自臉上都有些詫異!宜兒是不知道該如何和這幫根本不認識的小姐們打招呼,而這幾人卻是壓根就沒想到松石亭裡怎麼會鑽出一個人來。
宜兒本來穿的是淡粉色櫻花飄飛錦紗裙,料子是蘇錦,本來極爲名貴,只是那顏色素雅,一眼過去,甚不打眼,加上她衣服上面沾了污跡,身邊又沒有一個服侍的丫鬟,所以在初愣之下,那幾個小姐回過神來,就確認了這肯定不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只是宜兒生得好,亭亭玉立,氣質大方沉穩,在面對她們的逼視下卻還不卑不亢,泰然自若,這一時之間,這幾個小姐竟判斷不出宜兒到底是什麼人了?
片刻的僵持之後,忽然,四名小姐中走在最後的那個驚叫出聲:“蔣妹妹?”
宜兒尋聲望去,也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出聲的小姐,卻原來是縣丞吳林的獨女吳英。
當初宜兒在宛縣的時候,陳氏領着吳英曾多番到苟婆婆的院子裡來找宜兒作耍,當時二人的情誼還不錯,算是宜兒一個人出來之後交到的第一個同齡的閨友。
宜兒便笑了,輕輕福了福身,喚了聲“吳姐姐”。
吳英很是興奮,幾步上前,拉着宜兒上上下下的看了個遍,道:“幾年不見,你怎麼完全變了個樣子,越發 漂亮了!”
“姐姐纔是越發好看漂亮了!”
吳英嘻嘻笑了一陣,才道:“當初苟婆婆家出事之後,你也不見了蹤影,我還以爲…我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呢,現在見你無恙,好生生的站在我面前,這感覺真好!”
宜兒反手執住了吳英的手,道:“讓姐姐掛心了!”
另外三名小姐也都圍了上來,紛紛要吳英爲她們介紹一下,吳英就笑嘻嘻的爲幾人相互介紹了一番。
這三人分別是戴府長房的戴月紅,戴幼芬兩姐妹和宛縣主薄孫學峰家的小姐孫藝婧。
相互見禮之後,戴月紅就道:“我就說蔣妹妹不像是我家的丫鬟,這不,我可沒有說錯哦。”
戴幼芬年紀小,只有十二歲,此時想了想道:“吳姐姐,這蔣姐姐是不是就是你以前提的那個在明風繡樓做繡孃的姐姐啊?”
戴幼芬這麼一提,幾人都想了起來,以前吳英的確提過這麼一個人,還說要找個機會介紹給她們認識呢!不過這幾個小姐都自恃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千斤,對一個低賤的繡娘又有幾分是想真心的結交?所以後來宜兒失蹤後,吳英沒再提起,這幾人很快就將這事忘得乾乾淨淨了。如今到是巧合,竟然在這裡讓她們給碰上了。
吳英向着戴幼芬點了點頭,道:“對啊,蔣妹妹的繡技可厲害了,她可算得上是明風繡樓衛娘子的關門弟子了!”
衆人都是一怔,尋常的繡娘她們自是不看在眼裡,可衛娘子年輕的時候乃是天外樓三大供奉之一,那名聲在外,即便她們這些處在深閨的千斤小姐也早有聽聞,是以若是衛娘子的關門弟子,那自然不是繡樓裡那些尋常繡娘可以相提並論的。
宜兒道:“吳姐姐快別亂說了,我哪裡就是衛娘子的弟子了?”
吳英尚沒答話,就聽見一個略微有些尖銳傲慢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誰?你們誰是衛娘子的關門弟子?”
衆人看去,就見一個身穿大紅繪紗湘裙的妙齡女子領着兩名丫鬟急步走了過來。
戴月紅戴幼芬兩姐妹見了,忙福了福身,喚了聲“二姐姐”。
吳英和孫藝婧也認得這女子,乃是戴家二房,當今禮部侍郎戴從禮的女兒戴心妍,於是都微微福身,算是見禮打了招呼!
戴心妍卻根本不理會衆人,徑直走道宜兒的身前,道:“你是衛娘子的關門弟子?”
宜兒搖了搖頭,很老實的道了一聲:“不是。”
戴心妍皺眉:“那你是明風繡樓的繡娘?”
“以前是。”
戴心妍卻不管宜兒的話,從身後丫鬟手裡接過一張繡帕,指着上面的牡丹花紋道:“這個,你可知道是怎麼繡出來的?”
宜兒看了一眼,就道:“這是劈針打的四腿結,看上去複雜,實際上用針極爲簡單。”
戴心妍喜道:“你會就好,那你用這個針法給我繡一面屏風吧!”
宜兒笑了笑,道:“這針法簡單,尋常的繡樓都能繡,小姐不妨……”
“你不是繡娘麼?給你活計還這般挑三揀四的?”
“我已經不做繡娘了!”
戴心妍一怔,道:“天啊,你腦子有病是不是,能在明風繡樓跟着衛娘子學習繡技,那是好多繡娘夢寐以求的事,你竟然不幹了?”
宜兒有些無語,又想着自個又不是閒得慌,幹嘛給人解釋這麼多,當下便住了口,搖了搖頭,想看看那叫小葉的丫頭把水打過來了沒有。
誰知宜兒的這個動作到是激怒了戴心妍,她沒想到一個繡娘竟然敢以這種態度對她,當即就大怒,道:“本小姐問你話呢?你幹嘛不答?”
宜兒不理她,見還是看不到小葉的影子,便索性回了身,又在松石亭裡坐了下來。
戴心妍氣極,厲聲道:“今天我戴府請的都是官宦望族家的夫人小姐,你說,你一個繡娘是怎麼進來的?”話一問出口,戴心妍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般,驚望着宜兒,又道,“你,你這身衣服,用的居然是蘇錦,質地還這麼好,快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偷了哪家主子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你這個賤婢,竟敢偷到主家的頭上來了!”
戴心妍這話出口,餘人這纔看清楚宜兒身上的衣衫看起來不起眼,還弄髒了,可是當真是蘇錦織就,做工還無比精細,一時間,衆人都有些疑惑起來。
戴心妍冷笑,對身後跟着的兩個丫頭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去把這賤婢的衣服給本小姐扒下來,再把這賤婢拿到夫人面前去,本小姐到要看看,究竟是哪家的賤婢敢如此無法無天。”
那兩丫頭上前,伸手向宜兒身上的衣衫扯去,宜兒猛地瞪眼過來,厲聲道:“誰敢!”
宜兒神情肅穆,渾身上下染上了一層凜然之色,怒目望過來之時,兩丫頭竟是渾身一顫,被嚇了一跳,一時竟不敢再伸手出去了。
戴心妍大惱,怒道:“你兩個慫貨,還在等什麼,還不快給小姐我將人拿下!”
宜兒冷冷的瞥了兩丫鬟一眼,然後轉頭望向吳英,喊了聲:“吳姐姐。”
吳英面上一紅,沉吟了片刻方道:“蔣妹妹,不是姐姐不相信你,你這身蘇錦的衣衫,就是姐姐也是穿戴不起的,我……”
宜兒呵呵一笑,道:“吳姐姐,連你也不信我?”
吳英面色有些尷尬,還沒說話,戴月紅就冷笑道:“信?怎麼信?你到是說說,你一個繡娘,穿戴的衣服竟比我們這些人還要名貴,你要怎麼給我們解釋,才能讓人相信你!”
宜兒根本不去理會戴家姐妹,只盯着吳英,又道:“吳姐姐,你是我在宛縣交上的第一個朋友,你當真是不相信我?”
戴心妍譏笑道:“怎麼?現在只知道打姐妹情深的牌了?可是人家的眼睛又不是瞎的,還能相信你這個背主偷盜的賤婢?你們兩個,再不給小姐我動手的話,回去後就不用再在小姐我身邊侍候了,如此窩囊無用的婢女,我戴心妍才懶得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