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六十、攻城

四月下旬,攻城戰已經開打了好幾天。

幾乎已無人記得到底如何打起來的,總之人一見血,便停不下來了。

幾日來瀘州城頭淤積着粘稠的血,反覆無常的雨水洗刷之後,城磚變成暗紅。攻城戰如狄至所料的如期開始,守軍早有準備,士氣高昂的抵禦住了一波又一波進攻。

李星洲讓小姑坐鎮府衙,起芳做副手,自己每天都在城頭奔波。

小姑是慶安公主,又有能力,和平南王最親,百姓心中對她愧疚,她坐鎮後方再合適不過,衙役也好,百姓也罷,都願意聽從她的指揮,爲她做事。

而起芳倒不是李星洲歧視女人,只是她更加熟悉後勤事務,畢竟她曾掌淮化府。

......

戰爭一旦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任何周旋餘地花哨可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都是人力物力,將士意志力的比拼,哪邊先耗盡,哪邊就會敗北。

好字歷經李星洲數次整肅之後的瀘州,早已不是當初人心惶惶,百姓被利用,官府軟弱無能的瀘州,將士悍不畏死,軍民上下一心,很多百姓自發冒着生命危險到城頭搬運物資,照顧受傷將士,爲士兵送飯。

所謂衆志成城,就是如此,這種情況下雖然每次攻城都在死人,但守軍越戰越勇,叛軍越戰越怯。

開始攻城的頭一天,還有幾次叛軍拼死衝上城頭,但在的守軍面前根本站不住腳,又被打回去,但從第二天開始,叛軍就連城頭也上不來了,想對守軍造成殺傷,只能依靠弓,可威力畢竟有限。

而守軍有大量從叛軍手中繳獲的神臂弩,牀子弩,比起弓,弩和槍械的好處是一樣的,那就是簡單易操作,容易學習,一個好的弓箭手需要好幾年的練習,一個弩手只要教會他怎麼用,幾天只能就能上陣。

而到了遂發槍的時代,歐洲各國隨便拉來流浪漢,酒鬼,犯人,就能讓他們上戰場,因爲會開槍就行......

所以在城頭衆多強弩居高臨下的壓制下,叛軍也出於劣勢。

隨着時間推移,雙方都有損失,但叛軍的損失要大許多,每一陣攻城下來,大家都默契歇戰,然後搬運屍體,救治傷員。

這時李星洲帶來的酒精就起到作用,傷口不會感染,讓很多人活下來,並且可以繼續補充。

每次戰鬥下來,少則幾個、十幾,多則幾十人就會死去,每一次戰鬥都消磨着衆人的意志。但守軍的情緒有城中百姓安撫,城外的叛軍卻沒有,負面的情緒每日都會沉積疊加。

.......

李星洲靠在城牆上大口喘氣,甲冑上沾血,這次不是自己悄悄抹上的,他真的在城頭砍了人,不過當時太過混亂,細節也記不得了。

昨天天剛下過雨,空氣溼熱,穿着一身厚厚鎧甲如同個悶葫蘆,再加上高度緊張和劇烈遠動,全身上下都溼透了,但他不敢脫,刀劍無眼,而且也不知道叛軍下次攻城會在何時,命可不是拿來開玩笑的。

嚴申一直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開保護他。

如果可以,他寧願到公主府躲着,和他那沒用的姑父一起喝茶。

但李星洲心裡明白,他不是那個沒擔當,沒膽量的姑父,他這個平南王在城頭不在於殺敵多少,只要讓士兵們看到他在就足夠。

這些士兵不是神機營,沒有經過信任訓練,他們心裡最大的支撐點就是戰無不勝,接連創造奇蹟的平南王,平南王不倒,他們就能死戰不退。

不一會兒,調動士兵,組織換防的狄至也過來,他一臉疲憊,已經好幾天沒怎麼休息過。

叛軍高層似乎明白自己的優勢在於人多,所以經常不斷調兵,輪番攻城,晝夜不停,讓他們毫無喘息的機會。

“狄至,下次攻城會在什麼時候。”李星洲問。

狄至拱拱手:“王爺,依屬下看,兩天內暫時不會,他們的攻城梯幾乎都完全損毀,還在造新的,但一時半會也用不成,死了那麼多人估計叛軍也明白,只靠攻城梯硬上是攻不下的,要等攻城樓車造好才接着攻城。”

李星洲聞言點點頭,隨即鬆了口氣,將士們需要充分的休息,好在他們人手比較充足,可以輪換休息,否則早已扛不住。

狄至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直接說。”李星洲道。

狄至這纔開口:“王爺,屬下有一事不解,神機營的威力屬下見過,此時爲何不讓他們參戰,若將神機營部署到城頭,守城會輕鬆許多。”

李星洲一笑,示意讓他坐下,狄至靠坐在他身邊。

李星洲其實早就想過這個問題:“狄至,你的想法不錯,但火器不同弓弩,終有限制,現在是四月,夏初多雨,空氣溼熱,火藥受潮,神機營的火器這時候用少說也有三四成的概率打不響。”

狄至驚了:“還有這種事!”

李星洲點點頭:“所以要等天乾物燥之時,否則就是浪費,南下帶的火藥彈丸有限,一定要用在關鍵地方。”

因爲來的匆忙,南下的時候李星洲帶的都是普通黑火藥,這些黑火藥沒有進行防潮處理,在戰場對環境要求苛刻,不要說下雨天,只要受潮就會有很大概率無法激發。

而四月,南方正好進入夏初雨季,隔一天兩天就會下雨,來得毫無預兆,空氣中溼氣太重,加之使用的是前裝槍械,神機營的火藥和彈丸這時使用只會浪費,發揮不出全部威力。

曾經有英國火槍手在戰場上着急的只知道扣動扳機,最後戰打完了,發現自己槍管裡塞21枚彈丸和一槍管的火藥,其實一槍都沒發射。

如果這時候將神機營調上來,大概率會發生這種事。

一千神機營,是李星洲最後的王牌。

曾有人寫攻心聯批評諸葛亮,其中有這麼半句:自古知兵非好戰。

沒錯,自古知兵非好戰。其實即便在《孫子兵法》中也在灌輸這個觀念,好鋼用在刀刃上,用關鍵的戰鬥來結束戰爭,而不是一味的好戰,這是最聰明的做法,也是爲將者的仁慈。

現在,還沒有到關鍵時刻。

夏天可不只有電閃雷鳴,狂風驟雨,還有天乾物燥,酷暑難當,那就是李星洲想要的。

他不是老天爺,不知道這毫無預兆的夏日暴風驟雨何時停歇,但是他知道大規律是,南方亞熱帶氣候,夏初雨季過後,迎來的大概率就是豔陽高照,他只有死守,然後苦等,就有轉機。

這種等待無疑是煎熬的,痛苦的,幾乎令人徹夜難眠,但李星洲卻很樂觀,因爲大概率老天站他這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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