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弼這一個多月來忙得焦頭爛額,其實從第一次與景軍交鋒之後他就明白景軍不可戰勝。
他們的火槍還有大炮太過厲害,此前他曾想憑藉自己經驗和戰術可以扭轉戰局,直到他在戰場上真正見識到景軍的厲害。
最要命的是,對方的主帥不是等閒之輩。
他在曾嘗試過比較可行的破局辦法,就是利用不計犧牲的攻擊在狹長原野上將景軍大部吸引到東側,然後以精銳的鐵浮屠衝擊薄弱西側直取後方帥旗。
主帥危險或逃跑,前方的戰就沒法打了。
這種戰術他們在對付遼軍時曾多次使用,他們人數上遠遠少於遼國,完顏宗弼跟隨皇兄起兵時,最初只有三千多人,而遼國上下號稱帶甲百萬有些誇張,但全國上下的兵力加起來五十萬絕對是有的。
後來他們不斷壯大,但在決定命運的幾場大戰中也只有數萬人,對面的遼軍依舊是他們的十幾倍。
最終取得勝利就是用牽制敵人,然後精銳的鐵騎直取要害的戰術。
這招對付遼人屢立奇功,遼軍人數衆多,戰場寬度太大,指揮起來十分困難,最簡單的例子,十萬大軍如果擺開陣勢,左翼右翼之間的距離可能有幾十上百里,來回傳令的士兵都要跑許久。
指揮調度在大層面上十分困難且遲緩,如果軍紀還比較渙散,那更是主帥號令下去,說不定半天才有動作。
這就非常考驗主帥的經驗和對戰局的預判,一個判斷錯誤很有可能就會演變成難以挽回的敗局。
可偏偏李星洲非常沉得住氣,就像看穿了他的打算一般,不動如山,任憑東線戰事激烈,西線沒有一兵一卒增援,最後的希望也隨之破滅。
當時完顏宗弼便知自己遇到對手了!
一個強大的對手,有不動如山的心境,能忍耐,能看清局勢,是大將之才。
不過幾天之後,完顏宗弼對李星洲的評價又翻了一番,正當他明白正面不可與景軍抗衡,準備拖延據守以待冬***迫景軍自己退兵時,遼東傳來噩耗。
數千景軍跨海登陸南部,隨後攻下遼陽及南方沿海諸州,因爲那些地方防守空虛,守軍都被調到西面前線了!
原來那纔是李星洲殺手鐗!這手聲東擊西連他也大吃一驚!下的好大一盤棋。
即便明白寧遠和錦州的重要,他也不得不首先去救遼陽,遼陽有太多皇親貴胄,連他們完顏家也有許多長輩還住在遼陽,沒去新都上京。
對女真人更是,遼東是他們發家之地,遼陽就是龍興之本,如果連遼陽都丟了,皇族就徹底沒了威信。
想到景軍跨海而來,人必定不多,必須以雷霆手段將他們擊潰,不然兩面受敵會有大麻煩。
完顏宗弼當場決斷,直接率主力東進,放棄與李星洲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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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完顏宗弼太高看李星洲一些,比如他的戰術,並不是因爲李星洲不動如山能看清局勢,而是他用望遠鏡看出來西側山坡可疑。
人的視距是有限的,如果沒有望遠鏡李星洲還真看不出有什麼可疑之處,十幾裡外的地方,肉眼怎麼看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樣的距離只要西側軍隊往東面支援了,幾十裡寬的戰線上,還真一時半會兒調不回來。
如果不是李星洲用望遠鏡發現遠處的疑點,說不定他真會讓西線的士兵往東增援,完顏宗弼便有了機會,不過世上沒有如果。
李星洲看見了,完顏宗弼唯一反擊的希望也就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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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之後,中興府已經搖搖欲墜,隨時可以破城,李星洲卻反而不急,甚至有些想媳婦了,詩語還有阿嬌的孩子該滿月了,又想一個傲嬌又有能力,一個嬌俏可人,還有喜歡粘着他英姿颯爽的何芊,他甚至都迫不及待想回家了。
越這麼想,就越覺得金國皇帝完顏離太可惡了,火氣就大起來,狗日的完顏離直接投降了,勞資會在這不能回家?
果然都是完顏離的錯!
城中好幾次派人出來請求投降都被李星洲拒絕了,勞資還沒打夠呢,不許投!最重要的是要讓上京的那夥人瑟瑟發抖,在恐懼中煎熬,他們越怕,之後談判對自己越有利。
他準備等遼東戰局明朗之後就和金國人談判。
而另外一邊,北面的戰報也來了,劉季率領的八營黑衣騎兵,直接越過中興府,惠州,向北在上京周邊襲擾。
一路襲擊許多金軍崗哨,襲擊周邊牧場,還與戍衛京都的金國齊王交手,齊王帶領的是禁衛軍,不過顯然不是黑衣騎兵的對手。
配備火槍,手雷和馬刀的黑衣騎兵最擅長遊擊作戰,偏偏上京附近又多草原,劉季七天之內打了三次襲擊,齊王損失慘重,被迫往北撤。
劉季的騎兵一直追殺到上京城外,把恐懼也散播到了敵國都城。
李星洲發現劉季這個人確實喜歡用這種需要膽大變通的非常規新戰術,而且能用的很好,攻打寧海堡時是這樣,如今也是,這大概跟他悲慘前半生有關,沒了牽掛,膽子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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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報從前線到上京只要一兩天,因爲距離很近,可要到開元那就難了,因爲打得太遠,少說也要二十天以上,稍微耽擱說不定就一月以上。
所以當恐懼籠罩在金人頭上時,開元的消息還停留在大軍攻破山海關,包圍寧遠的節骨眼上。
朝中有了激烈的反應。
相府後院,德公獨自思忖,空氣中有了些許寒意,正午還好,早晚已經冷得令人發顫了。
自從阿嬌和詩語生產之後,王府的氣氛又變了,往王府走的人更多起來。
畢竟在這個年代,後繼有人是君主一個非常重要的標準。
這次皇太孫的正妃王氏生的是個女孩,反而側妃生的是男孩,這讓德公心裡也稍有些危機感。
好在羽氏非常會做人,不僅沒佔着母憑子貴提出什麼僭越身份的要求,還在德公面前不經意提過可以與阿嬌同住一院,兩家孩子互相認娘,以後都是一家人也不用分彼此。
德公是老狐狸了,當然明白羽氏這樣做的道理,這是在爲阿嬌解圍,畢竟身爲正妃卻生了女孩難免有人說閒話。
明白這樣的好意,德公心裡感激,也覺得這羽氏雖然出身不好,但有名門風範。如果羽氏依仗肚子裡的孩子提出一些要求,皇上肯定會答應,不過她沒有。
這多少讓德公輕鬆許多,他還擔心阿嬌嫁過去會被欺負,畢竟如今他還能說李星洲幾句,以後等李星洲繼位,他又告老,阿嬌就無依無靠了。
而朝堂上,關於北方戰事的意見開始逐漸變得統一起來,那就是撤軍,拿下山海關就收手。
這個建議德公自己也是同意的。
特別是沿海一帶有許多官員,朝中禮部官員都紛紛上表,認爲應該見好就收,休養生息。
德公明白他們是怕了,之前他們敢阻撓星洲推行新政,現在皇太孫破山海關,大敗金軍,威望聲望又上一個臺階,天下百姓擁戴,他們日子不會好過。
這些人是怕了,不想讓皇太孫再繼續立功。
而另外一些人,比如他,比如何昭,乃至皇上則是擔心。
擔心大軍太過深入有威脅,畢竟金國不是那麼好打的,即便他們這幾年還沒從與遼國大戰中盡數恢復過來,依舊是北方霸主。
所以也不希望殿下繼續深入,而是見好就收。
難得的,向來難有統一意見的朝堂,這次卻都覺得該撤軍了,至少要在冬天到來之前結束戰爭。
皇上的聖旨還沒有發出,不過也該快了。
如果不出所料,九月初正好,撤軍的命令就會發出,等到前線大約十月前後,正好能讓大軍年輕撤回。
這一仗皇太孫已經打出景國威風,打出不世功勳,山海關啊,天下第一關也被拿下,此舉又是足以名留青史的戰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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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時間到九月初二早上,空氣瀰漫寒意,晨霧朦朧,皇上派來的小太監召他入宮,德公馬上明白,是要敲定召回大軍的聖旨了。
於是也不敢耽擱,披了裘衣,在護院護送下匆匆上馬車,穿過尚且安靜的街巷,向着皇宮方向駛去,朦朧霧氣中,街道兩側屋檐瓦舍時隱時現,寧靜中也透露一絲繁華,時不時的雞鳴狗吠,巷子深處低聲細語,使得寒冷的早晨種滿煙火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