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的庫房開始搜索起來,無論是王直還是葉宗滿,又或者是那些盤踞在島上的巨盜、船主,此時他們的倉庫成了無主之地,便是他們的大宅,此時也統統都被砸開。『』
這種事司空見慣,你有實力,就可以搶掠別人,同樣的道理,朝廷更有實力,自然就有實力將你的財貨充公。
這是一個很耗費時間的工作。
很艱鉅,很辛苦,必須得由極有耐心,並且不怕犧牲,耐得住寂寞的人來完成。
王成就很耐得住寂寞,他所在的第二大隊專門負責暫駐雙嶼港,同時清繳贓物,至於其他的皇家校尉,已是揚帆回程去了。
整整花費了一天功夫,清點工作只進行到了冰山一角,可就算是這冰山一角,卻也讓人不禁咋舌。
數十萬兩白銀,千金的黃金,還有諸多美酒佳釀、上好的絲綢,蘇門答臘的香料,呂宋的犀角,佛朗機的火銃,倭國的倭刀,俱都是封存完好,甚至於真臘的金佛,亦是一具具搬出來。
這些東西,有的是倭寇劫掠而來,有的是佛朗機商賈將他們自南洋劫掠的財物轉至這裡貿易,數十年的經營,幾代人的黑吃黑不斷易主的財貨,如今……統統展現出了這第一大港的繁華。
只是這些,當然不算什麼,因爲這只是極少的一部分,甚至於不值一提,王成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好在他這種豪門子弟,一向是揮金如土,對錢財沒有多少的概念,倒也沒什麼貪心,命人一一登記造冊,進行分揀。
倒是鄧健氣的半死不活。看了賬目之後,不由破門怒罵:“倭寇……真是可惡,這羣殺千刀的東西!”
王成連忙安慰他道:“鄧大哥……”因爲王成和徐謙結義,這鄧健又是徐謙兄弟,王成自然喚他一聲大哥:“倭寇塗炭生靈,這便是鐵證,這些人確實可惡。”
鄧健卻是悲憤的道:“更可惡的是他們竟然如此無恥,做賊的比老子做官的還要富,難怪要被朝廷剿了。碎屍萬段,可見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王成覺得這個大哥,似乎思維有點怪異,總有那麼點兒‘憤世嫉俗’。
鄧健打了個哈哈。自然也就去收檢他的船去了。
所有倭寇的船隻,自然都要收繳,收繳之後,自然是歸海路安撫使司使用,這些船隻本就停泊在海灣裡,已是命安撫使司的官吏去查驗了,那兒的船隻極多。只是制式卻全然不同,大大小小竟有百艘,這些,自然都是汪直等人十年來積攢的家底。只是現如今,全部成了海路安撫使司的本錢,據說在倭寇那邊,汪直和倭國大名們也有協議。汪直佔據了一塊很大的土地,聚集了不少倭寇。鄧健現在實力大增,海路安撫使司的靠山是大明朝廷,又有船隻一百四五十之多,到時再募集水手護衛若干,其實力已是不容小覷,倒不怕倭寇還敢包庇汪直,怕是鄧安撫使大人一聲號令下去,那些倭寇就會盡皆被倭國大名們剿滅,至於汪直在倭國的財物,自然得乖乖獻上。
這些……都是鄧健要考慮周詳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對鄧健來說已經不是什麼大問題了。他在雙嶼港已經貼出了文告,招募水手若干,在這裡招募水手,而在大陸招募護衛,要駕馭這百艘大船,沒有五千人是不成的,至於所費錢財,徐謙已經許諾,會盡力爲他籌措。
這裡頭涉及到了很多問題,一方面,是需要宮中批准,這個問題不大,其次呢,是拿錢,其實錢是現成的,說穿了,還是要批准,批准了纔是正兒八經的軍餉,想來問題也是不大,鄧健得未雨綢繆,先把人手搞定再說。
這雙嶼港,現在暫時並沒有什麼船隻駛入,想必是許多船主已經收到了風聲,暫時還在觀望,不敢輕易在這裡落腳,不過這種事很正常,慢慢的當他們知道海路安撫使司並非是要針對他們也就成了。
而此時,大量的皇家校尉已經在華亭縣登陸,旋即與徐謙會合。
徐謙接到了從雙嶼港傳來的捷報,臉上不由露出微笑,一切的進展都很順利,王直怕是沒有想到,自己以爲佔了杭州,能夠吸引天下人的注意,哪裡會想到,天下雖然是震動了,可是徐謙把他的老巢給抄了。
此時損失了李光頭所部,再加上雙嶼港被圍,這就意味着,王直就算想跑,也是無路可逃了,他註定成了困獸。
徐謙道:“立即把消息傳出去吧,讓我們的鄰居也分享一下。”
王公公在旁喜笑顏開,這一次是徹頭徹尾的大捷,先是全殲李光頭所部,接着又是直搗黃龍,直接將倭寇的老巢攻佔,就算不收復杭州,也絕對是大功一件,而王公公就算不是首功,身爲一個太監,也算是出了很大的氣力,既然出了力,就有功,畢竟是宮裡的人,有了功勞,還怕沒有賞嗎?他老早就惦記着各監大太監的差事,上次調回京師,就有希望問鼎,結果卻是時運不佳,沒有空缺,這一次,大有可爲。
徐謙對王公公道:“王公公,這一次你的功勞可是不小,如此大捷,就算王公公不居功,怕也足夠你平步青雲了。”
王公公笑呵呵的道:“哪裡的話,哪裡的話,咱家有自知之明,能有這功勞,全憑徐學士照應,哎……想不到啊想不到……不管怎麼說,假若咱家當真能借此飛黃騰達,到時自然少不了徐學士的好處,往後有什麼差遣,你我之間的交情,還不只是一句話的事兒?”
徐謙微微一笑,旋即又皺眉,道:“可是這點功勞還不夠!”
王公公愕然,忙道:“徐學士這是什麼意思?”
徐謙道:“我的意思是,王公公不能就因爲這點功勞就滿足,應當高瞻遠矚,放眼未來。”
王公公道:“還要請教。”
徐謙咳嗽一聲,道:“我這裡還有一個功勞,要送給王公公。”
王公公道:“大人就不必拐彎抹角賣關子了,咱家心裡癢癢的很。”
徐謙道:“此時的王直,必定五內俱焚,他是個聰明人,自然曉得他自己現在的處境,兵法有云:攻城爲下,攻心爲上。這攻破杭州,雖然也是輕易,可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終究不妙,再者,一旦起了兵禍,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傷及到了無辜百姓,則你我怕要遺憾終身了。現在王直六神無主,正是攻心之時。王公公上次入城,離間李光頭和王直,可謂精彩絕倫,這一次不妨再進城一趟,與那王直交涉,勸他歸降,豈不是好?”
若是一開始進行招撫,那是被倭寇脅迫,王直的實力依然還在,依舊還有隨時翻臉的權利,朝廷只要稍稍有一點不如他的意,他隨時可以翻臉。
可是現在,他就算翻臉,又能怎麼樣?你有退路嗎?你連接應自己的船都沒有,倭寇上了岸,就算能害人,可是最終還是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所以徐謙現在佔盡了主動,現在要做的就是收官,徹底將這些垃圾,統統做一次清理。
只是徐謙的願望是好的,可是對王公公來說,卻不太妙,王公公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此前去了一趟,到現在夜裡還做噩夢呢。可是現在你把人家老巢都搗毀了,斬殺了他這麼多同夥,一點兒誠意都沒有,卻還叫咱家去談,若是那姓王的惡從膽邊生,直接手起刀落,咱家豈不是要做刀下鬼?
王公公不傻,他當然知道這個功勞很大,可是功勞大也得有命享纔是,割了那話兒入宮爲了什麼?不就爲了榮華富貴嗎?東西都割了,還得拿自己腦袋去取富貴,這就是雙重迫害,簡直就是犯賤作死。
王公公深吸一口氣,正待拒絕。
可是這時候徐謙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的肩,道:“王公公,你既然已經去了一趟,現在就算另委他人,怕是未必能取得王直信任,王公公權當給徐某人一個面子,當然,爲了保障王公公安全,徐某人自然會在城外擺出攻城架勢,那王直窮途末路,定然不敢輕動,王公公放心,一定保你性命無憂。”
現在已經不是公務的事了,這已經涉及到了感情問題,徐學士現在和你談感情,你去不去?你若是不去,這就是割袍斷義,割袍斷義的後果是什麼很難猜測,不過王公公覺得,肯定不會太好,徐某人在京師的時候,那可是出了名的翻臉不認人。
王公公眼裡閃出了淚花,他覺得自己被人坑了,可是被人坑了……又有什麼辦法,說的再難聽一點,人家沒有直接一腳踩死你,已經很給你面子了,坑你——分明是看得起你,假若人家根本不在乎你,還需要挖空心思來坑你嗎?人家畢竟和天子有私交,你算什麼東西。
想來想去,這事兒王公公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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