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章 龍氣護佑?

在湘軍戰船噴灑的實心彈連密轟擊下,方纔還在與何耀祖他們戰個不休的官軍迅速沉寂。

在這種彈丸雨一樣的炮彈打擊下,羊馬垣的官軍幾乎無人能夠倖免。而且由於威力增強的原因,炮彈砸在羊馬垣和南京城牆面上的造成的傷害都不一樣了。

結實的夯土牆再也抗不住十幾斤重的炮彈轟擊,牆體在這種衝擊下紛紛開裂、崩解、潰散,不過夯土牆體還是對這些大號實心炮彈起到了有力的反彈,但旁邊的官軍可就倒了黴了,各種角度反彈起來的球形彈在官軍陣列中肆虐,不斷地帶走人命,不斷地在人羣中釋放着恐懼。

徐輝祖的兩員副將以及他們的親兵,與普通的官軍士兵一樣,在華夏海軍的這兩輪陣炮當中,被炮彈打中,粉身碎骨而死。

看着發生在眼前的慘烈一幕,徐輝祖又一次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自己實在不應該硬着頭皮答應皇帝,領着這些各勳貴、大員之家召集的兵馬,建立所謂的羊馬垣應戰。如果說臨陣動搖是在找死,那麼在湘軍如此火力面前,也只不過就是在等死而已。

是的,只是在等死,並不存在什麼應戰。千餘人的傷亡,對於外面的十幾萬湘軍來說,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不用湘軍的大隊徒過涉外秦淮河走到羊馬垣的射程之內,橫在外秦淮河裡的湘軍艦隊,就能用不斷砸過來的大號實心彈,將所有的羊馬垣統統砸個粉碎。

但是現在才醒悟可就真的太晚了,羊馬垣上的湘軍已經逼了過來,湘軍的水、陸火炮陣地也架好了三角攻擊陣型,到了這個時候身後的城門肯定是不能開了的,要想帶領城下的部衆逃出生天,可就要指揮他們繞着南京城牆跑到其他城門,這種級別指揮水平,徐輝祖自認自己在如今的混亂局面下是根本做不到的。

而且被湘軍打擊得已經開始全面失控的部隊,也肯定不會再聽令行事。

湘軍的前排士兵離這還有一百多步呢,陣列當中的弓弩手就已經開始不聽號令胡亂放箭了,雖然幾乎就沒有命中目標的可能,但是這些弓弩手們已經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只有不顧一切地狂亂射擊,才能壓下心中泛起的恐懼感和無力感。

湘軍越逼越近,雙方的戰力、士氣的差距也是如此之大,湘軍即便被陶罐炸彈以及郭鏞的洪武大炮打出缺口,也立即會被後面的人瞬間填補上,而官軍羊馬垣上的防守缺口卻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多,並且整個防守陣列都已經趨向瓦解之勢。

陳瑄的船隊再次衝着徐輝祖這邊的夯土牆開起火來!

每顆炮彈擊打在夯土牆上不僅造成了不輕的損傷,砸起的震動與塵土,更是讓站在上面的防守官軍站立不穩,視之不清。

而且土牆外面裸露出來的原木和夯土面積,也越來越大,這一點讓湘軍將士們再一次士氣大振。

炮擊連續進行了幾輪後,飽經摧殘的羊馬垣牆上的一大段牆體終於轟然倒塌,露出而原本包在夯土後面的原木來。

剛纔的同袍如今就這麼血糊糊地躺倒在腳下,其間或還有幾個活着的人在那裡痛苦地翻滾嚎叫。

這樣的場景讓官軍一個個頭皮發麻,心中發怵,兩腿發軟。

就連徐輝祖與郭鏞二人都是如此。

本就已經被湘軍的攻勢搞得恐懼無力的官軍士兵在這樣的情形面前徹底傻了,一開始就擅自發箭反擊的弓弩手們也都統統忘記了繼續,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斷開一截的牆體,腦袋裡面一時還轉不彎兒來。

然而湘軍可不會等着他們平復情緒、理清思路。

朱久炎又是一連串的命令下去,然後傳令兵立刻令旗揮舞,這次伴隨着令旗的不再是鼓角聲,而是激揚的衝鋒號聲。

“殺啊!”

徐忠帶人衝鋒。

羊馬垣上的湘軍將士們口中怒吼着,將手中的戰刀不斷地向着眼前官軍一通亂砍亂刺,渾然不顧自身的安危。

“娘啊……”

被湘軍的火炮威力給震呆了的官軍士卒,突然就湘軍的這一陣喊殺聲給驚醒了,聽着對岸湘軍大營傳來刺耳的衝鋒聲,看着外秦淮河裡密密麻麻趟過來的湘軍軍士卒,看着眼前飛濺的血花,他們的心中充滿了恐懼,只顧得喊了一聲娘,順手就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然後抱着頭轉身便向後開始逃跑。

撞到了人?不管,繼續撞,誰擋路都不行!

被屍體絆倒了?不管,爬起來繼續;撞到了牆?呃,到南京城下了,不開城門?摸着牆邊先跑吧,反正跑得慢的纔會死……

看着羊馬垣下面驚恐叫喊、四散奔逃的部屬,徐輝祖的心中只有兩個字來:“完了!”

正在這時,被朱允炆派來坐鎮督戰的梅殷也聞訊跑了過來,一見到發呆的徐輝祖,立刻喊道:“魏國公!羊馬垣沒了就算了,我們還有南京!他們打不進來!我們趕緊撤吧!”

朱久炎在涉水渡過外秦淮河的時候,逃到南京城外面背城列陣的官軍已經徹底亂了。

兵敗如山倒,潰兵如狂潮。

戰局不利時,一個逃兵能夠捲走十個逃兵;十個逃兵,就能形成一股逃兵大浪潮!

徐輝祖在梅殷、郭鏞的掩護下率領人馬衝向南京城,可是,越衝就越發現身後的人馬越來越少。原來的五萬多人如同汪洋的一片,如今跟在他身後的居然寥寥可數!

郭鏞自告奮勇,帶上麾下的部曲勒轉馬頭,留下斷後,開始大聲喝斥又揮刀砍殺,總算拉回了一些逃兵,勉強拉起了一隻七八千人的人馬。

由於徐輝祖、梅殷身份尊貴,南京城頭的官軍不敢再發射攻擊,這也就給了何耀祖追擊的機會!

何耀祖一早就瞅準了人叢中的那一面敵軍帥旗。徐輝祖的模樣被他記得清清楚楚,只是頭一個照面,掩護徐輝祖撤退的親兵隊長,還沒有看清何耀祖的模樣,就被斜刺裡衝出來的何耀祖,一刀將腦袋給削得飛到了天上去!

虎入羊羣,大開殺戒!

南京城頭上,鴉雀無聲,靜成了一片。從這裡看過去,數千名湘軍組成的紅色浪流,很明顯地被一枚箭頭帶領着,將前方逃逸的官軍隊伍,衝了個七零八落,東倒西歪。

連徐輝祖、梅殷核心隊伍的邊緣地帶,也出現了大面積的逃兵現象。

李天福和上千的湘軍成了離戰場最近的一批嘉賓觀衆,他們看得目瞪口呆,都忘了歡呼助威或是幫助追殺。

半晌後,李天福才狠狠地啐了一口,“何老四,真是個二竿子,不是人!”

反倒是朱久炎這邊的中軍響起一陣歡呼之聲,而在親兵的層層護衛之下奔逃的徐輝祖大驚失色,眼看着就要落入何耀祖之手,然而正是這個時候,羊馬垣內外的所有人卻突然聽到了上空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雷聲。

已經聽慣了火炮聲響的人,是不會搞錯這兩種不同聲音的,頭上傳來的雷聲沉悶而持久,不是火炮所能發出來的。

聽見天上傳來雷聲,何耀祖和李天福面面相覷,都是一愣,隨後很快就意識到了大事不妙。

朱久炎反應的最快,當下下令加緊攻勢。

與此同時,逃逸中的徐輝祖、梅殷也都聽清了了天空傳來的雷聲隆隆,他們也很快反應過來,當即大聲叫道:“老天爺要下雨了!朝廷自有上天護佑!!!”

“朝廷自有上天護佑!!!”

本來已經潰散的官軍逃兵們聽了這話,也明白了過來,老天爺一下雨,湘軍的火器就不能用,這還正是老天爺要救我們嗎!?

老天爺果然是幫天子的,老天爺站在我們這一邊!

有了這個認知他們當下也不逃了,返身學着徐輝祖談的話,大聲喊着:“老天爺下雨了!朝廷自有上天護佑!!!”

何耀祖卻是不管這麼多,他只認徐輝祖,正想加把勁,立下大功。不想身後響起一個憤怒的聲音,“惡賊住手!隨我保護好魏國公!”郭鏞一聲怒吼,挺着一竿馬槊衝向何耀祖。

何耀祖轉身格擋,二人戰成一團。

此時,一道閃電劃過天空,一陣陣炸雷般的轟鳴傳來,緊接着就是噼裡啪啦的大顆雨點落下。

真下雨了,而且是傾盆大雨!

瞬時之間,南京城下的喊殺聲都消失了,天地間平靜了下來,只剩下嘩嘩嘩嘩的大雨墜落之聲。

沒過多久,南京城上的官軍看見湘軍炮陣在大雨之中不得不停歇下來,終於開始歡呼起來。

而朱久炎站在雨中,看看遠處的南京城,看看城上城下歡呼的官軍,再看看大雨中己方手忙腳亂的火炮陣地,搖頭苦笑起來。

南京城難道真的有所謂的龍氣護佑嗎?

軍國大事豈能馬虎?今天的這次攻城,朱久炎是觀察了天氣的,他不認爲會下雨。不僅是他,連華夏海軍裡最有經驗的一衆水手也一致認爲今天不會有雨。

按說這些老水手的經驗,對於天氣的把控,應該是能夠掌握個八九不離十的。

可偏偏卻出現瞭如此的反常天氣,而且下的還是傾盆大雨,甚至下的還是最關鍵的時候,哪怕晚上一刻鐘也好啊!

現在可好,不僅所有的火炮都不能用了,連潰敗城下潰敗的官軍都重拾起信心,重新組起了防禦陣勢,一副決一死戰的模樣。

朱久炎沒有把握在沒有火炮的支援下,頂着南京城頭的兇猛攻勢,殲滅城下士氣高昂的徐輝祖所部。

朱久炎心情複雜地下令收兵,將火炮陣地後移,搭建防雨水的帳篷,儘快擦乾火器保養。

好在鐵守的養子鐵蛋,對於火藥保管一向嚴格,任何時候都建造了專門防水的帳篷,做足了防水防潮的準備,否則的話,接下來的戰鬥可就真的只能拿人命去填了。

大雨傾盆,持續不停,澆滅了羊馬垣上戰火,沖刷了南京城下的血跡,同時也洗淨空中瀰漫的硝煙味道,令空氣都一下子清新甜美了許多。

這期間,南京城上的攻擊也停止了,雖然雨水傾盆,對湘軍極爲不利。但如此情況,對於南京城上需要明火點燃才能擊發的洪武大炮來說,也是極爲不利的。

此戰中,湘軍氣勢如虹,官軍再遭慘敗,主帥徐輝祖落荒而逃,朝廷方面在外拱衛京師的軍隊俱覆沒,城外的所有羊馬垣也都失守、被毀。

湘軍終於來到南京外郭城下,將南京城團團包圍,距扯朱允炆下馬也僅只剩下最後一步!

……

當天夜裡,朱久炎將衆將召集在自己的大帳之中議事,對接下來的戰事作出各種應有安排。

而逃入城中的徐輝祖、梅殷等人也把守衛南京的將領,召集到了一起,商量着下一步雨停了之後到底該如何守城。

代表朱允炆前來督戰的梅殷,心情明顯好了很多,嘴上的話也多了不少,只聽他說道:“南京城果然有龍氣護佑!在節骨眼兒上降下暴雨,城下的朱久炎可不就只能退兵了嗎?這下子陛下也不用天天焦急,累昏身體了,陛下的病要好起來了!”

徐輝祖聽了這話,隨聲附和,說道:“不錯!這場大雨真是及時雨,老天爺站在我們這一邊!”

徐輝祖剛說完這話,郭鏞像是突然才反應過了一樣,臉色一變,連忙又問梅殷道:“梅叔父剛纔說什麼?陛下急得昏倒?!陛下病了!?”

梅殷聽郭鏞突然這麼一問,也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臉色變得頗爲尷尬,只得說道:“陛下他的龍體沒事兒,不過是着急上火,有些疲憊罷了,算不上什麼大事。想來你們也是知道的,陛下一向心急,且體弱,老是隔三差五地喚太醫調養。

而且最近這段時間,戰事接連失禮,朱久炎又率軍兵臨京城,這讓陛下更坐不住了,時時心急火燎地詢問戰事,一來二去的也就火氣上升,聽說昨日上午又招太醫問診了。”

說到這裡,梅殷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這不早上來的時候,你們也沒問,我也沒有來得及說。眼下這雨一下,估計陛下什麼病也都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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