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許不令回到了肅州城內,湘兒昨晚上基本沒睡,回到王府就補覺去了,陸姨則想看看肅州的風土人情,帶着門客和丫鬟出去逛街。
許不令本來準備跟着,不過剛剛回肅州,應酬難免有點多,大將軍楊尊義的兒子楊冠玉老早就在王府等着,說要給他接風洗塵。
四路將軍都是肅王的親將,左膀右臂的地位,日後年輕一輩兒接過王旗也是同理,許不令並未回絕,和老蕭一起來到客廳,擡眼便瞧見虎背熊腰的楊冠玉穿了身白色的公子袍,如同北極熊一樣站在窗口賞景。
許不令手持陸夫人送的玉骨折扇,緩步走到跟前,想了想,擡手捏着楊冠玉的後衣領提了下:
“快三百斤了,再長得把姑娘嚇死。”
楊冠玉忽然雙腳離地被人像雞崽似的拎着,還愣了一下,繼而連忙道:
“別別別,這袍子不結實,弄爛了我娘又得縫好多天……”
許不令鬆開手:“你穿這一身不合適,本來挺威猛,現在不倫不類的。”
楊冠玉拍了拍身上的文袍,又把方巾扶正:
“嗨~姑娘們喜歡這,肅州這地方蠻漢滿街都是,就書生少,這打扮吃香,要是再會個兩首詩詞,就是你那個‘醉裡挑燈看劍’什麼的,去窯子都不用掏銀子,是吧蕭叔,你懂這個。”
老蕭摩挲着柺杖,頗爲贊同的點頭:“老夫當年跑江湖的時候,都是姑娘圍着我送銀子,不要還發脾氣……”
許不令滿臉黑線:“走吧走吧。”
楊冠玉跟在許不令旁邊,不知從身上哪兒也掏出把扇子,嘿嘿一笑:
“爲了給兄弟接風洗塵,今天我給蘭香閣打了招呼,在城裡找了十個最猛的窯姐兒,都是西域那邊的婆娘,大腿比你都粗,聽說能夾死人……”
許不令擡起摺扇:“甘拜下風,不比了。”
楊冠玉擺了擺手,有些不樂意:“小蠻子,你當年可是打死不低頭,以一擋千的本事,才十個窯姐兒你就怕了?”
畢竟是當年放出去的狠話,許不令頗爲無奈:
“傷還沒好,過去坐坐就行了。”
楊冠玉頗爲失望,悻悻然只得罷手,和許不令一起翻身上馬,飛馳過肅州街頭,來到了銜龍街上的一家三層高樓內。
西北蠻荒,又駐紮着重兵,這些消遣的地方不少,但能上臺面的不多。
蘭香閣其實算是酒樓,來往商客、城中大戶宴請大多都在這裡,皮肉生意只是附帶,姑娘也遠沒有長安那邊那麼天姿國色,不過還算的上清雅。
許不令算是肅州城的少城主,地位比他高的只有肅王了,出門閒逛必然興師動衆,因此並未走正門,只是從側門進入蘭香閣,在三樓一間雅間內就坐,可以鳥瞰整個大廳。
大廳裡坐了不少人,都是肅州城有些名望的人物,大多是商會的人,官宦將門的公子也有,此時好像知道許不令在上面坐着,一個比一個老實。
楊冠玉抱着三壇肅州特產的涼都老窖,在雅間內坐下,直接丟給許不令一罈:
“姑娘不要,酒總得喝吧?這要再不喝,咱們可就做不成朋友了。”
許不令挑了挑眉毛,挑開酒封來了一口,味道還挺熟悉,只是比起喝灌了的斷玉燒,有點太淡了,和水一樣。
老蕭端着酒罈,品了一口後,便嘖嘖嘴:
“以前只好這口,在長安待了兩年,把嘴給養挑了,孫掌櫃說的是有道理,再喝別的就沒了味。”
楊冠玉倒是喝得起勁:“可不是嘛,聽說那斷玉燒厲害的很,王爺因爲這個都快戒酒了。”
許不令搖頭笑了下,沒有多做評價。
稍微坐了片刻,樓下的大廳內,走上來一個說書先生,和四方行禮後,便開始說起各種趣事兒。
在娛樂項目不發達又好武成風的大玥,說書先生算是個熱門職業,遍佈天下,江湖上亂七八糟的消息也多是通過說書郎的嘴流傳。
肅州這邊太過偏遠又軍伍雲集,江湖客已經很少了,但軍伍中人都算武人,對於這些‘天下第一’‘劍聖刀魁’的故事興趣頗高,聽衆是不缺的。
楊冠玉坐在跟前,認真道:“聖上不是要封十武魁嘛,你從長安走後,京城直接封了幾個,我講沒啥意思,今天蘭香閣專門講這事兒。”
許不令這個把月都在趕路,對於事不關己的江湖事確實沒有了解,當下認真了幾分。
“……年前,當今聖上定天下十武魁,江湖上風起雲涌,無數深水老王八浮出水面……”
說書先生中氣十足,只是這措辭實在趕不上長安那邊的‘名嘴’,老蕭聽的只搖頭:“這話本誰寫的,就不怕被人砍死……”
“……經過半年生死搏殺,江湖上公認的武魁,有百尺崖問劍於陸百鳴的劍聖祝六,單槍滅江南漕幫的六合門薛承志……”
許不令聽到這裡,微微偏頭:“薛承志很厲害?”
老蕭也算是半路出家的說書郎,對江湖頗爲熟悉,輕聲道:
“六合門算是江南扛把子,軍伍中用槍的大半都學的薛家六合槍,薛承志是六合門大當家,一手六合槍獨步天下,和北疆陳沖並稱‘鐵槍雙雄’。江南漕幫是江面上劫道的水匪,六合門常年護送商隊深受其擾,這次估計是被薛承志找到了老巢,一鍋端了。”
許不令點了點頭:“我記得我在仁義堂殺過一個用槍的,也信薛,莫不是六合門的人?”
老蕭想了下:“薛義,江湖上的流寇,姓薛可能和薛家有點關係,但薛家人多門徒也多,可能是遠房親戚吧。”
許不令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
“……除這兩位豪傑之外,前日聖上御筆題字,封下了武當山陳道子、龍虎山張不正、千仞門司徒嶽燼、幽州唐家唐蛟四人爲武魁……”
“譁——”
話音剛落,大廳裡就嘈雜起來,肅州這邊漢子大半脾氣爆,當下就有人怒罵:
“唐蛟算個什麼東西?何德何能與司徒老前輩並列?他能擋住三刀?”
“道門雙煞當之無愧,刀魁也成名多年,唐家算什麼?”
“對呀……”
許不令見狀搖了搖頭,對此這些話倒是頗爲認同。
嚴格來說,唐蛟也不算江湖雜魚,當年圍攻老劍聖祝綢山算是主力,論身手穩入宗師的門檻,放在哪兒都可以橫着走。
只是天下十武魁一共就十個人,便如同‘宣和八魁’一樣,世上肯定不止八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但名額只有八個。
唐蛟和武當、龍虎的雙花紅棍比起來,實在沒啥拿得出手的履歷,唯一能當做戰績的還是圍攻祝綢山,勝之不武本就失了江湖上最重的‘俠義’二字,武藝再好也不可能有人認同。
可唐家歸順朝廷安分守己,在戰場上建功立業,這個武魁肯定是要給一個的,不然都想着‘俠義’不講‘忠君愛國’,這天下就亂了。
許不令雖然不滿宋暨給他下套,但作爲掌權者,還是能理解宋暨的做法,只是彼此立場不同罷了。
說書先生此時也有幾分無奈,擡手道:“當今聖上封的,發牢騷別衝着我,我又封不了武魁。”
大廳中這才安靜了幾分,不少人吐了口唾沫,譏諷寫在臉上。
“……如此一來,天下十武魁便出來六個,至於高低不好分,經江湖上的前輩一番商討,尊刀魁司徒嶽燼爲第一檔,祝六、陳道子、張不正三劍俠爲第二檔,並稱‘劍道三魁’,六合門薛承志位列第三,因北疆陳沖正在四處遞戰帖沒人敢接,還是和陳沖一起並稱‘鐵槍雙雄’,咱們小王爺被御筆親封爲當代‘青魁’,和梅麴生比過一次輕功,不過聽說二人都沒用力,因此並列在第四檔……”
許不令挑了挑眉毛:“怎麼把我也算進去了?”
老蕭輕笑了下:“江湖上奇人異士太多,這些都是露面的,沒在江湖行走的深水老王八數不勝數,真分第一第二得罪人,只能立個標杆,然後把伯仲之間的人算進去。”
楊冠玉在軍伍長大,沒怎麼接觸江湖,當下好奇道:
“怎麼說了半天把那姓唐的忘了?那姓唐的排第幾?”
許不令抿了口酒:“我排第四,殺唐蛟不用近身,估計和司徒老前輩一樣,獨一檔。”
楊冠玉摸着下巴琢磨了下,點了點頭:
“武魁之恥?”
“武魁之恥也是武魁,千人敵不敢說,百人敵還是可以的,莫要小覷。”
閒談之間,許不令的餘光,忽然發現三樓的一間窗口,有個身材高挑的姑娘正看着下方,長着一雙碧綠眸子,特別引人注目。
許不令這次倒是從眼睛認出了來人是在仁義堂外遇見過的鐘離楚楚,雖然有點疑惑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解開鎖龍蠱鍾離楚楚幫了大忙,遇見了自然不可能不搭理,當下便站起身來,獨自走出了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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