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羞辱夠了,他心滿意足地拉上了拉鍊,拋下一句:“臭小子,給你喝老子的尿都是擡舉了你,別人想喝還沒資格喝呢,哈哈……”老鴇滿嘴星沫子,揚長而去。
好一陣子,滕默才從地上艱難地爬了起來,他滿面都是污穢,髮梢還一滴滴殘留着老鴇噁心的尿液,他盯着老鴇消失的方向,這才發現自己的拳頭已經是攥緊得關節發白發青。
一滴眼淚從他眼睛滑落,他一個大男人,終於也落淚了。
是因爲他沒有給柔依蔓做出任何能夠幫助她的事情,他什麼都不能做。
什麼都不能。
篤篤篤……
一個身體稍有佝僂的人影走了過來。甬道那邊一盞不明不暗的礦燈也亮了起來,堪堪地映射到牢籠的邊緣。
滕默轉頭看了過去,是一個瘦瘦的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提着個工具箱走了過來。他本能地謹慎起來,目光隨着來人移動,直到這個瘦弱的中年人走到了他的跟前。此人的顴骨特別長,兩腮邊的臉骨像是被重力作用往下拉扯,連嘴都合不上,眼睛也受到了這種畸形的影響,兩邊的眼角耷拉下來,毫無生氣,面色枯槁發黃。
來人走到滕默跟前,站住了。
滕默昂起頭去看着他,滿腹狐疑地與他對視。
此人看了滕默一樣,又看了裡面昏迷的柔依蔓,從工具箱裡拿出了一瓶還剩下半瓶水的礦泉水還有一個煎餅遞給他。
滕默有瞬間的一怔,他沒敢接,而是不可思議地看這個面目醜陋的人。來人見他有所猶豫,直接半蹲下來,把手中的水喝食物壓到了滕默的胸口上,滕默用手攬住,然後滿頭霧水地看着手裡的食物。似乎他處在這個毫無人性的地方出現這麼一個唱白臉人物讓他過於受寵若驚,所以他遲遲沒有對這個說出什麼話來,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來人見滕默怔怔地看着食物發呆,他也沒有說什麼話,直接默默地轉身要離開,滕默這才反應過來,想跟他說點什麼話,只是腦海中有太多的顧慮在脫口時只吐出了一個字:“你……”
來人腳步一滯,就聽到遠處有人喊了起來:“老驢臉,這邊電閘出問題了,快過來修理!”
來人朝着那方向看了看,便一聲不吭的走了。
“老驢臉?”滕默把煎餅和礦泉水攥在手心,想起這個人的名字似有耳聞,纔想起他剛誤入這個地下加工廠時,聽到別人也叫過他的名字,現在他總算是見到了這個人,面目跟外號可算是對號入座了,臉長得像驢,顯然,他是地下加工廠的電工,到底說來,他本人還是有些同情心的,至少比別的喪盡天良的人要好得多,但是如果說就憑這點食物,把他從這些惡魔當中分離對立出來,未免過於牽強,所以滕默依舊保持着警惕心理,與此同時,他心裡多出了幾分希冀。
“柔依蔓,你醒醒……”滕默把那瓶救命水擰開,然後呷到了她的嘴脣邊,柔依蔓已經暈迭,滕默之後用一邊手把她的嘴給捏開,他想起可以用嘴對嘴喂水的方法,只是滕默含了一小口水後,看着昏迷不醒衣服凌亂的柔依蔓,他情不自禁地把水嚥進了喉嚨裡。
最終他沒勇氣敢用這個方法喂她,只是一點一點地撬開她的嘴脣,然後慢慢地把瓶子裡的水傾倒在她的口腔內。
柔依蔓終於醒了,她做了個噩夢,夢裡的她行走在無邊的沙漠裡,口乾舌燥,又突然莫名地掉入一個漆黑的無底深淵,尖叫,絕望,泯滅,死亡。她被愈陷愈深,卻又深不見底。她只能一直下墜,下墜,周圍充斥着各種猙獰恐怖的聲音,像是一羣嗜血蝙蝠在追逐着下墜的她,突然她感覺自己掉入了一個水潭裡,她乾燥的嘴脣終於沾到了那一片潮溼的水域,可是,落入水中後,漫山遍野的潮水很快將她吞噬,她痛苦地與窒息鬥爭,直到她睜開眼瞼……
模糊的視線裡是滕默輕輕地捏着她的臉頰,一點點地把礦泉水倒入她的口腔裡。
“柔依蔓,你怎麼樣了?”滕默發現柔依蔓醒了,忍不住關切地問。
“你……哪裡弄來的水……”柔依蔓抿了幾小口,整個人舒暢多了,涼水從她的嘴脣,喉嚨,食道一直到胃部,已經脫水的每一寸地方都緩緩地滋潤過,她第一次感到清水是如此的甘甜,整個人如醍醐灌頂,清醒起來。
“這是一個電工給的。”滕默把手裡中煎餅拿了出來。
柔依蔓艱難地搖了搖頭,表示面前無法進食,只能喝點水。對於煎熬了好幾天滴水不進的人來說,哪怕是一滴水都是無比珍貴的,所以這半瓶的礦泉水變成了無價之寶,它可是成了兩人性命的救命草。滕默卻是從心底感激這個電工的,是他的這個舉動讓他和柔依蔓的性命在即將斷裂的過程中嫁接了起來。
等兩人都緩回了些氣力,柔依蔓慢慢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真是沒想到,這麼個地獄還有一個心存半點良心的人……”柔依蔓說。
“我當初被禁錮在倉庫裡的時候,貌似是綠眼猴他們叫老驢臉來焊死那扇鐵門的。”
“你是說我們一起拗壞的那扇門嗎?”
“是的。”
“既然當初他跟綠眼猴一夥,都把你封死在裡面了,現在爲什麼還要給你水和食物呢?”
“我不知道,也許是他隨意的,或者是良心發現,於心不忍,要麼,就是他真的相幫我們。”
“如果這樣最好不過,可是,他始終是工廠裡的一員,我們的希望很渺茫。”
“不管老驢臉是怎麼想的,咱們是暫時度過了一個危險關,剛纔我看你,你脫水昏迷了,我都擔心你撐不過去了。”
“說實話,如果只有我一個人被軟禁在鐵籠裡,我會自殺的。”
“那現在呢?”
柔依蔓一怔,看了滕默一眼,好久才說道:“除非我先死,要是你死在我前面,我也會自殺的。”
滕默聽得呆呆的,他不太理解柔依蔓的話,但是感覺一個女孩子能對一個男的說出這番話,作爲男的都會倍受鼓舞,尤其還是這麼一個曼妙美麗的女孩呢?滕默有些莫名的迷惑,他看着柔依蔓的眼睛,陷入了悸動。
“滕默,你現在的樣子很可笑,像我家那隻淘氣的愛犬。”柔依蔓突然調皮地說。
“呃……呵,是麼,我頭髮有這麼凌亂麼?”滕默伸手摸了摸頭頂,這幾天沒有洗過頭髮的頭頂像是被一大盆髒水扣上去,半乾不幹,但是又癢又臭,恐怕是一瓶洗髮水都不能洗乾淨。
“是,而且還有一股尿騷味。”
“呵呵。”滕默苦笑着,他也不想把他身上的尿騷味的來源敘述給她聽了,這罪估計就是他心甘情願招致的。只不過,柔依蔓一說到這,他有些下意識退了一些距離。
兩人說這番話都知道這是在彼此鼓舞着對方,好讓對方有點兒輕鬆的姿態和樂觀的情緒,白富生死未卜,柔依蔓也感到極大的不安與傷心,但是白富在關鍵時候竟然選擇了自私的逃亡,她的選擇是對的,這樣的男人無法依靠,也許自己跟了他之後估計就只能作爲他的寵物玩玩罷了,想至此,即便白富再無辜,他要是死在地下工廠裡,也沒有讓自己太過於內疚與惋惜。相比之下,眼前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身上她居然有了些許值得依賴的感覺。
她不懂的是,白富真的死了。而且死的很慘。
“你爲人其實挺不錯的。”柔依蔓說。
人,往往都是在情急之下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的,不過,貌似一個女孩子就這麼直白地在一個男人面前說明自己的意圖,未免有些不矜持,柔依蔓改口問:“你有女朋友麼?”
滕默沒想到這時候柔依蔓還能跟他問起這些私人問題來,有些唐突,但是面對一個美女他也不做搪塞,直言說:“我這種人畢業後出來工作沒幾年,窮光蛋一個,沒車沒房,那會有女孩子喜歡我呢?我倒是去追過一個女孩,結果不到兩個月就分了……就是因爲我家庭背景不夠好……”
柔依蔓嘆了口氣,爲滕默的境遇感到不公,但還是鼓勵他說:“沒關係,你會遇到一個比她好上很多倍的女孩。”
“是麼,呵呵。”滕默咧着乾裂的嘴脣苦笑了起來。
“那當然,但是前提是你能走出這個屍體加工廠!”柔依蔓睜大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她的雙眸裡寫出了兩個字,認真。
滕默看着柔依蔓,這是他第一次敢正視一個女孩子的眼眸那麼久,他從她的眸光裡汲取了無窮的激勵與鼓舞,他說道:“爲什麼是我要走出這個加工廠呢?”
柔依蔓一怔,不解地問:“難道你不想逃出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