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雙方鏖戰得難解難分之時,突然頭頂的吊燈幾個閃爍,甬道里便瞬間轉入了黑暗中。漆黑一片裡,老鴇覺得自己剛佔了上風,因爲鐵棍在綠眼猴身上招呼了幾遭,綠眼猴電棍短而沒有佔到絲毫便宜,一直敗退,正乘勝追擊,卻是來了這麼個出人意料,收拾綠眼猴的機會落了空。
“奶奶的,又是保險絲,老驢臉,你他孃的怎麼老修不好這些電路啊?!”老鴇正謾罵着,剛纔連續遭到老鴇鐵棍襲擊而沒有還手之力的綠眼猴這回總算瞅準了時機,在光線消失和老鴇回頭叫嚷的空隙裡,將手中的電棍一把就狠狠戳到了老鴇的臉上。
這電棍屬於高壓發生器,充電了能產生四萬伏的強電流,能使被攻擊的對象產生一種極其強烈的觸電感,無論人和其他動物,擊中後全身麻木,渾身無力,瞬間便喪失作惡能力。綠眼猴的手中的電棍是直流型的電棍,直流的相比脈衝而言電擊力度更強,威懾力更大,而且在不時滲漏滴水的甬道里沾溼了依然可以使用。所以,老鴇慘了,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遭到了襲擊,只覺得鼻樑受到了一個八公斤的大鐵錘迎面擊中,渾身一個挺直,腦袋一片空白,便就這麼癱軟了下去。
“操,老鴇,你也有今天!”綠眼猴黑暗中貌似擊中了老鴇的鼻樑,也不知道效果如果,但是想來也不會失望,十有老鴇是趴下了。見自己得手,他得意忘形起來,黑暗中正要再給老鴇幾次高電壓的享受,忽的啪一聲,吊燈又亮了。綠眼猴喜出望外,老鴇果然中招,正是躺在潮溼的地板上不停地抽搐,頭頂的頭髮都被直立了起來。
“他媽的,敢損我,敢瞧不起我!”綠眼猴連踢帶踹,老鴇連疼痛的表情都沒有了,這四萬伏的瞬間擊中,估計產生了面癱效果。
衆人猶在打鬥,可是,不知怎麼,綠眼猴就感覺到周圍的人叫嚷的聲音緩緩便弱了下來,最後居然是偃旗息鼓不打了。
“你們怎麼……”綠眼猴剛想謾罵那些垃圾下屬們,便看到衆人的目光都齊齊看到了一個方向,他也開始隱約覺得不妥起來。
身後是沉重的皮鞋踩踏聲,而那兩隻悠閒的斑鬣狗似乎見到了主人一樣,搖着尾巴興奮地朝來人討歡而去。綠眼猴的腦袋緩緩轉了過來,他看到了電工老驢臉,然後又看到了身後的老闆胡大裘。
“老闆……老闆……”嘍囉們都低着頭稱呼老闆。連躺在地上的人都痛苦地爬起來。
衆人感到了內心的冰涼與恐懼,這麼多年來,他們都是親眼見證了那些受到老闆處罰的人,無一不是成了醫學界和展覽館裡的人體雕像。上次那個叉佬是被處罰之間最近的一個,今日老闆手頭正是缺貨,看來是要賺個盤滿鉢滿了。
綠眼猴站在原地一時間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的驚悚完全滲透到了骨子裡,他發怔了稍許,連汗毛都豎立了起來,看到地面上的半死不活的老鴇,便趕緊把手中的電棍放到了身後,然後屏住呼吸等着老闆的到來,不過他明白自己接下來該發生什麼,估計比那個躺在地上的老鴇還要慘。
老鴇被擊中後,除了還保留一點兒神識外,渾身是暫時癱瘓了,他眼瞼還睜開着,不過看到老闆一步步靠近過來的皮鞋,他自己是不能有氣力站起來作揖問好了。
那雙皮鞋終於在衆人的跟前停了下來,兩隻斑鬣狗不停地在胡大裘兩腿間來回穿梭。
甬道的鼎壁上不斷地滴下滲漏的污水,滴滴滴滴的,衆人沒有敢大聲呼吸和喘氣的。滴水聲聽得極其悅耳清脆。
礦燈昏黃的光線照射在鼻青臉腫的衆嘍羅身上,個個是噤若寒蟬。
“老闆,我……”綠眼猴喉嚨嚴重發幹,好不容易組織的語言涌到嘴邊的時候,就像是一條小溪經過乾燥的沙漠,沒來得及流到大海,便被蒸發和浸透到沙子裡幹掉了,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啪!
清脆的一巴掌聲,把整個侷促的空間迴盪得洪亮無比,綠眼猴一個側臉,戴着的眼鏡在衆人頭頂騰飛,他被胡大裘狠狠扇了一巴掌,整個人像是一條弱不禁風的麪條,被甩得旋轉三百六十度,然後跌去老遠。連眼鏡框飛到半空掉落下來時,衆嘍羅們都沒一個人敢接,眼鏡框在空中旋轉一千多度毫無阻擋地落到了嘍囉們的腳下,摔碎了一瓣鏡片。
綠眼猴痛苦地在地上呻吟,胡大裘的這一巴掌,差點把他的下牙槽都打偏了。所有的牙齒都出現了移位,他嘴邊開始地下血來,但願是牙齦炎造成的。
綠眼猴捱了這一巴掌後,所有屬下們都不禁乾嚥了一下口水,個個面面相覷,然後自我祈禱。
躺在地上的老鴇面如死灰,怕是輪到自己受罰了。連那個電工老驢臉都知道,胡大裘的這一巴掌僅僅是懲罰的開始。
胡大裘冷若冰霜對犯錯的人絲毫沒有憐憫之心是衆人皆知,誰敢觸犯規矩那就是吃了豹子膽,嫌自己活膩了。最近叉佬剛剛被殺雞儆猴,他的悽慘人人耳聞目睹,誰都不想做叉佬的下一個犧牲品。
“把老鴇給我拖起來!”胡大裘滿臉陰鶩,像是一隻爆發的猛獸。
動憚不得的老鴇聽得心哇涼哇涼的,上次剛被老闆網開一面逃過一劫,老闆還是看在他忠誠於主人的面子上饒過他的,現番又重蹈覆轍,這次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老鴇被拖起來後,嘴裡翕合了幾下,連話都說不出,僅是拉攏着眼,吊起眼皮看着胡大裘。
胡大裘眼球眼裡佈滿了憤懣的血絲,看似能將老鴇整個人吞噬進去。老鴇想發抖的動作都沒有了,四肢耷拉,唯有胸腔內的心臟在高頻率的顫動。整個人的靈魂被飄移出來,真到了魂不附體的境界。
他不知道迎接他的將會是什麼。
胡大裘看了一眼老鴇,然後又擡頭看了看那批東倒西歪的嘍囉,十分出乎意料的,胡大裘再沒有什麼動作,而是拋下一句便走了:“這筆生意過後,誰再胡來,全部當貨物處理!”
電工老驢臉跟着胡大裘轉身而去,兩條惡犬也屁顛屁顛地跟在了胡大裘的後面。
就像是一把琴嘈嘈切切錯雜彈,周圍還配着亂哄哄的節奏,熾熱昇華,渾濁沸騰,直到音樂攀升到頂峰,準備要出現一個突破時,突然一切都戛然而止,所有的東西全部在頂峰蕩然無存,沒有持續,也沒有掉落在哪裡。衆人都有點沒回過神來。
好些人都覺得自己尚在夢中,老闆這次怎麼會變得如此仁慈?
話說其實活菩薩在邪魔中都會存在的,就看個人對這個活菩薩怎麼個理解,一個人齋僧佈施、蓋塔造寺、普度衆生、惜孤念寡,敬老憐貧,那麼他是活菩薩,一個人心狠歹毒,凶神惡煞,殺人不眨眼,卻在臨時放過了對方一馬,那麼對方也會把他看做活菩薩。
胡大裘當了一回。
看着胡大裘離開,老鴇高度緊張的神經陡然間得到鬆懈,連眼皮都發白了,整個人再次跟一團淤泥般癱軟了下來。綠眼猴見老闆走後,忙不迭地滿地摸索着尋找眼鏡框,有人把把那個摔碎了一瓣的眼睛遞給了他……
現在衆人也知道老闆有苦衷,目前正在全心全意做一筆大買賣,正是急需人手的時候,當然難以忍痛把所有的人都殺雞儆猴,因爲都殺了,敬給誰看呢?
而綠眼猴最爲清楚,這幾天自己出去俘虜那些落單人員,數目已經離單子上的簽訂的數額不遠,不然,他們這些人統統都給補上。
“把這兩個闖入者都拖回牢籠裡。”綠眼猴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依舊把襯衫領口的那顆鈕釦整齊地扣上,然後整理了一下頭髮,戴着已經去掉一邊鏡片的眼鏡,讓人攙扶着離開了。
而老鴇則是直接被手下們大字型地擡着離開了甬道。
不知道又熬過了多少小時。
滕默的視線裡總是昏暗的光線,他聽到微微的地表嘈雜聲,雷聲很難滲透到這個地下工廠裡來,就像是自己的耳朵被堵住了,然後沉默的隆隆聲。從甬道牆壁上滲透下來的水滴頻率越來越快,地板上凹凸不平的地方積起了坑坑窪窪的小水攤,他知道上面又下暴雨了。
他第一次感到空氣冰寒入骨,原來是自己的身體機能已經枯竭耗盡,空氣裡一絲冰冷都會侵入他的免疫系統,而偎依在他身邊的柔依蔓已經是重病高燒。
他摸了摸柔依蔓的額頭,溫度燙得厲害。這些天的擔心受怕,加上環境的惡劣,尤其地下排污系統溽熱沉悶冰寒不定的溫度,一個柔弱的女孩子顯然無法熬得過來。
滕默知道,他們兩個人完全是透支了人體的極限抵抗能力,目前就是靠着那個求生的意念支配着,可是,總是靠着意念支撐下去,這個意念到底又能用多久呢?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麼?還是下一秒鐘就會宣佈告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