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一起,所有人都被攪動了,火油還有個特點,就是可以用棉被撲滅,卻不能用水澆,越澆越旺。可是慌亂間又有誰會想到這場大火是火油引起的呢?沒過多久,整個宅子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顧錦弦拉着小冬瓜正要趁亂翻牆逃走,只聽身後忽然有人喝道:“什麼人!”
顧錦弦回頭一看,喊住她們的不是別人,卻是剛剛酒醒的魯超!小冬瓜不愧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抓起豎在牆角的一根木棍子,出其不意地朝魯超飛身而來!
“樹、枝、戳、肚、臍——”小冬瓜手中的木棍,彷彿一條游龍般,打着卷兒呼嘯而過,不偏不倚,正捅在魯超肚臍眼上!
“啊——”魯超頓覺一陣巨痛,“小兔崽子……”
自己剛纔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個老太婆身上了,卻萬萬沒想到,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竟然能使出這麼陰毒的一招!他痛得眼冒金星,想吐又吐不出來,一時間竟動彈不得。
顧錦弦連忙托起小冬瓜,眼看着他從牆頭翻了出去,“別回頭,快跑!”她大聲衝牆外喊道。
就在顧錦弦也要翻牆逃走的時候,忽然,一隻柔弱無骨的手冰冰涼涼地搭在了她的肩胛上。顧錦弦只覺四肢如灌了鉛一般,瞬間就不聽使喚了。她猛然回頭,卻見一個女裡女氣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男人眯起眼睛,輕聲細語地說:“丫頭,一個老太婆,喊聲可沒這麼清亮……”說着,那男人已經伸手揭起顧錦弦糊在臉上的假面皮。
魯超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睛,沒錯,眼前的這個女子,化成灰他都記得!在來遼東的路上整得他狼狽不堪,而且,可不就是那個畫像上的女人麼!“李公公,是她!”他大聲說。
李玉早已經認出顧錦弦來了,他嘿嘿一笑,朝顧錦弦腦後輕拍一掌,她就立刻虛弱地癱倒了。
程瑤音心事忡忡地遙望着西斜的月亮,她有點懷疑自己到底該不該把這麼危險的事交給顧錦弦。她想,不知道現在顧錦弦在山下的鳳凰城裡有沒有探聽到什麼消息,是不是已經有了迎救四姐的計劃。正在這時候,忽然有人急衝衝地跑進院子,徑直站在外面喊:“程仙姑,山下傳來的消息,說是朝庭有要犯逃跑,正在全城搜捕呢!”
太好了!四姐……程瑤音激動的不知說什麼纔好,她暗暗慶幸,你總算是逃出來了!
“程瑤音!”厲熊非緊跟着推門闖了進來,“你…爲什麼寧肯讓錦弦去冒險,也不肯向我開口!”厲熊非暴燥地吼。
“我……”
“你怕欠我的情!”厲熊非喘着粗氣厲聲說。
程瑤音咬了咬嘴脣,“是,你的命,連帶着上千的弟兄,如果把你扯進來,這份情,我怕我還不起……”
厲熊非聞言不由苦笑一聲,“你就這麼……一個機會也不肯給我?”
“對不起……”程瑤音微微垂首,輕聲說。
厲熊非心痛難奈,他忍着怒火,眼中猶有淚光,“程瑤音,在你心裡,我厲熊非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說到這裡,便再也說不下去,只是用目光狠狠鎖住眼前這個讓他牽腸掛肚了十幾年的女人。
正在這時候,忽聽小冬瓜一邊哭着一邊從外面跑回來,他剛跑到院門口就衝裡面大叫:“爹,爹——錦弦姐姐出事了——”
程瑤音的臉上頓時就沒了血色,她一手扶住胸口,如遭重創般顫着聲說:“這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厲熊非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程瑤音,“唉——”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誰又要你還什麼情債!你還不明白麼?要欠,也是我欠你的,我從上輩子就欠了你的!”他把程瑤音抱到牀上放好,轉回身大步流星地直奔外面去了。
天剛放亮,武靈風父子就行色匆匆地從山下湛元光的住處趕到山寨來了。武靈風一見到程瑤音,也不免埋怨道:“顧少奶奶,這麼大的事情,你之前怎麼也沒和大家商量一下?”他又嘆了口氣,“錦弦這丫頭,一向膽大包天,什麼事都敢應承,咱們當長輩的,總不能事事都由着她……”
程瑤音剛止住的淚就又流了下來,“都怪我,”她說,“是我太自私,又心存僥倖……我以爲錦弦那麼聰明,又懂功夫,應該不會有事,不知怎麼的就同意讓她去了……我以爲她只是先下山探探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動手,我,我真是好糊塗……”
武靈風看程瑤音滿心自責,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好安慰她說:“厲大當家已經在想辦法救錦弦了,我和青嵐這就過去和他一起商量對策,你放心吧,我想錦弦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一大清早,李公公就派人把顧錦弦押上了馬車,隨行的還有幾十個大內侍衛。呂四娘一逃,許宗炎還要留在遼東繼續追捕,所以只是調撥了魯超跟隨李公公一同出發,順便也預備萬歲爺隨時尋問這邊的情況。
魯超一出宅子就徑直走到顧錦弦的馬車跟前,他手裡拎着一副精鐵的腳鐐,原本是爲呂四娘準備的,現在正好用在顧錦弦身上。他把粗重的腳鐐往車沿上一砸,心想臭丫頭,誰讓你以前得罪過我,這一回,我讓你一路都別想舒坦。
魯超剛要給顧錦弦上腳鐐,就聽李公公在他耳邊尖聲問道:“魯大人,您這是幹什麼?”
魯超一揚眉,“她可是放走呂四孃的重犯,不看緊了,萬一有什麼閃失,你我可都擔待不起!”
李公公呵呵一笑,“咳,魯大人,您最好先弄清楚,”他隔着車簾擡手往車內一指,壓低了聲音說,“她可不是什麼重犯,她是皇上要的人。”
魯超還沒太明白,“她放走呂四娘,皇上當然饒不了她!”
李公公大搖其頭,“哎呀,你這人怎麼一跟筋吶,她是皇上要的……女人!”李公公看了看一臉愕然的魯超,捂嘴一樂,“要是不侍候好了,萬一有什麼閃失,弄破點皮兒,你我才都擔待不起呢!”
活見了鬼了!魯超撞牆的心都有!也不知自己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被這麼個女人整來整去的,最後還得小心翼翼侍候她!
他用手一摸肚臍眼,現在還疼呢!
錦州城,西北緊貼着直隸,東南面靠着遼東灣,物華天寶,地產豐饒,自古便有人說,這裡是“三山一水三分田,二分道路和莊園。”
這日一大早,錦州城內格外熱鬧,平日熙熙攘攘的街市,今天更是聚集了方圓十幾裡內無數青年才俊和看熱鬧的人。不爲別的,就因爲錦州城內有名的兩大家族要在同一天選女婿!
鄭、林兩家都是錦州城內有名的巨賈,鄭家在街東經營糧米,林家在街西開綢樁,鄭老爺和林老爺向來都以錦州第一富自居,只要兩個人一碰面,必起爭執。如今兩家有女初長成,鄭老爺和林老爺都琢磨着怎麼也要給自己的女兒挑一個最出色的夫婿,很自然,在選婿的問題上,兩家又擡上槓了。
慕鬆年正失魂落迫地走在大街上,忽然一大羣人就從他周圍潮水一般地涌向前去,其中還有人邊走邊喊道:“哎,快走呀,林家小姐要拋繡球啦!”
旁邊又有人笑道:“咳,這要是被拋中了,不但抱得美人歸,連後半輩子也不用愁啦!”
大家一陣鬨笑,爭先恐後地朝前涌去,不一時又有人喊:“哎——鄭家小姐開始比武招親啦,大家快去看呀——”
人羣中頓時一陣騷動,這些大老遠趕過來碰運氣的男人們只恨自己分身乏術,一些人忍不住好奇,又紛紛朝鄭家那邊擠過去了。
慕鬆年被這些一心只想着一勞永逸的人們推推搡搡,他對眼前的這場熱鬧置若罔聞,耳邊不時有人喊着:“哎,林小姐,看這裡,看這裡呀——”
慕鬆年一皺眉,朝剛纔喊話的人看去,只見是一個膀大腰圓的虯髯漢子,滿臉放着興奮的紅光,擺出一副捨我其誰的架勢,彷彿這一生的成敗就在此一舉了。慕鬆年一陣厭煩,這一羣人,爲了不勞而獲,上竄下跳,醜態百出,世俗得讓人作嘔。
他閃身避開那漢子,邁步朝前走去。不料正在這時候,就聽人羣中一片譁然,一隻拳頭大的竹繡球輕輕巧巧的越過衆人的頭頂,直奔慕鬆年而來。
慕鬆年並未去接,人羣瘋狂地從四面八方朝他擠過來,無數雙眼睛眼睜睜地看着那繡球不偏不倚地砸在慕鬆年頭上,又彈到地上,最後剛好被忙着走路的慕鬆年踩在腳底下,扁了……
所有的人都瞬間安靜下來,那些剛剛還激動萬分的人們,此時彷彿泥塑般,不可置信地盯着慕鬆年淡定的背影。過了好半晌,大家才反應過來,不顧死活地朝地上那隻已經扁了的繡球撲過去……
“哎,那位公子——”林老爺忙從繡樓上奔下來,隔着一大羣瘋狂的人朝慕鬆年揮手。可惜,慕鬆年永遠也不會回頭。
這時候鄭家的擂臺上也打得正酣,一個四十來歲,頗有些功夫的鏢師剛好一腳踹飛了一個挑戰者。那人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朝圈外飛了出來。
慕鬆年一擡手,輕輕巧巧的接住了這具朝他飛過來的身體。他剛把人放到一邊,就見臺上正打得興起的鏢師早已飛身來到近前,“朋友,有兩下子!”那鏢師一撇嘴說,“不過今天,我就是要讓在場所有的人心服口服,”他不由分說,揚起腳就朝慕鬆年踢過來,“接招吧!”
慕鬆年本不欲理睬,無奈這人非要他出手,他只好一抖手腕,用掌心接住鏢師腳尖,然後反手一擰,衆人只見那鏢師一條腿連着慕鬆年的手掌,整個人以腳尖爲軸,在空中自轉了好幾圈,直到慕鬆年收了手,那鏢師才氣喘噓噓地趴在地上。
“好——”衆人都識趣地鼓起掌來。鄭老爺也從擂臺上走下來,他上下打量了一翻慕鬆年,感覺相當滿意,正要宣佈結果,就見林老爺從後面追上來,“賢婿,賢婿——”林老爺一邊跑一邊喊道,“這位公子剛纔接住小女繡球在先,他是我們林家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