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詔書賜婚!衛蕊的眼睛微眯了一下,這個法子她怎麼沒想過,後宮之事不歸前朝所管,冉溥就算想反對也不行,伸出那纖纖素指掐着阿離的下巴,笑着看他那討好的笑容,“這主意不錯,哀家寵你還是有點用處的。”
“娘娘怎麼這麼說人家。”阿離拋了個媚眼給衛蕊,頭一扭,身子歪了歪給她捏了捏肩膀。
“好了,還不快去給哀家磨墨。”衛蕊一把拉開阿離的手,吩咐一句,那輕快的聲音顯示她此刻心情正好着。
阿離也快速地擺上文房四寶,抓着那墨錠磨起墨來,“娘娘,這詔書什麼時候頒佈爲好啊!”
衛蕊下意識就要回答,但轉而一想,她的疑心又起,笑着撫摸了一把阿離那俊俏的臉蛋,“阿離,哀家自當會選擇最恰當的時機來宣佈這道詔書,呵呵,等他女兒到了適婚年齡,哀家就讓她進宮,到時候他的女兒捏在哀家的手中,他焉能不爲陛下着想。”想着未來的美好,她又格格笑出來。
阿離原本聽她之前不肯直言相告而有幾分不快,後來又見她心情好,遂腆着笑臉道:“娘娘英明,到時候定能權傾朝野。”然後又皺了皺俏臉蛋,“阿離昨兒夜裡不見娘娘在寢室裡,嚇得阿離的心到現在仍未歸位呢!”他的另一隻手故意捂着心口做那虛弱狀。
衛蕊臉上的笑容一收,那雙有些狹長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阿離,直到後者的背心冒汗,惴惴不安地看着她時,她才冷聲喝道:“你只是哀家手中的一件玩物而已,哀家的事還輪不到你管。”
阿離忙把墨錠放下,跪在地上一臉惶恐地道:“娘娘,阿離知錯了,還請娘娘怒罪。”
半晌後,衛蕊才緩過神色,繼續拿筆在詔書上揮毫,冉溥縱使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也管不得這一紙婚嫁書,寫好後拿起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不過聞到那一股墨香,她突然胃液翻滾,遂忙把詔書放在一邊,轉頭捂住心口嘔吐起來,“嘔……”
“娘娘,您怎麼了?”阿離見狀,忙目前去給她拍拍背,一臉的焦急。
衛蕊吐了半晌,然後纔在阿離的侍候下漱了漱口,用帕子按了按脣角,最近老覺得這胃難受,動不動就想要吐。
“娘娘,可要宣御醫來瞧瞧?”阿離小聲地建議。
衛蕊皺着眉揮手道:“不用了,許是這兩天有些滯食了。”
“不知情的人還以爲娘娘懷孕了呢!”阿離開着玩笑道。
衛蕊急忙轉頭看向阿離,雙眼裡滿是探究之情,伸手摸了摸小腹,這怎麼可能?阿離總是捱了一刀的,怎麼可能會讓她受孕,因爲一直以來都篤信着他是宦官所以纔沒有再喝那避子湯,再一細思她的葵水已經延後了不少日子仍未至,“往後這話不許再說了,不然哀家砍了你的人頭。”她揚着眉毛威脅道。
阿離這會兒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遂又跪在一旁又是求饒又是賭咒不再說錯話。
衛蕊這才放過他,不過她的心中開始有幾分懷疑了,不會真讓阿離的烏鴉嘴說中了吧,那原本因爲有了下詔賜婚這條計謀的喜悅之情頓時就化爲烏有,越想越不安,遂伸手把阿離招過來,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攝政王府。
皚皚白雪開始降落,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很快就把大地鋪滿了,白茫茫的一片,冉佳領着弟妹二人在雪地裡打着雪仗,只見那紅紅的身影在雪地裡穿梭,倒也賞心悅目,還有那銀鈴般的笑聲不停地傳過來。
八角亭內,那正在烹煮着酪漿的香氣在四周傳開來,而且四周還布有炭火,倒是多了幾分溫暖。
謝芙邀司馬鈺前來賞雪,親自倒了一碗酪漿給司馬鈺的兒子王璨,看着這隻比女兒大數月的男孩一臉有禮地雙手接過,“阿璨謝過芙姨的賞賜。”
“你這孩子倒也份外老成了。”謝芙笑着道,“最近書讀得怎麼樣?可有不懂的地方。”
“回芙姨的話,還好,蕭先生知識淵博,侄兒跟他學了不少知識。”王璨恭敬地回答。
司馬鈺看着兒子那一副老成的樣子,不禁也搖頭笑了起來,轉頭望向不遠處正玩得瘋的幾個孩子,“阿璨的性子若是像他們一般就好了。”
“囡囡的性子才讓人頭疼呢,阿琪的性子好,不過一跟囡囡玩,就又變得野了,阿儆整天就想跟在兩個阿姐的身後跑。”謝芙笑道,“哪像阿璨聽話得很。”
王璨聽到謝芙那讚賞的話微微揚脣笑了笑,不過雙眼還是有幾分羨慕在看向打雪仗的幾個孩子,他沒有親弟妹,況且年幼時就由爺爺親自教誨,每每要他記住的就是凡事要以王家優先,因此少了幾分孩童的童真。
司馬鈺每每看到這樣的兒子都會有幾分心痛,她錯過了兒子的啓蒙,再加上女兒的不幸,都讓她更爲疼愛這個孩子,但再怎麼樣也拉不回曾經會隨王愷去釣魚的兒子,“我倒希望他可以多笑鬧點。”
“溥郎常跟我說,陛下的幾個伴讀當中,就阿璨領悟力最強,常能舉一反三。”謝芙笑道,看到遠處的冉琪突然摔倒在雪地裡,她頓時顧不上其他,急忙起身準備去把小女兒抱起來。
“二姐,快起來。”冉儆已是先一步把冉琪拉起來了,還懂事地給她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冉琪因爲摔疼了,大眼睛裡含着淚水,眼看就要嘩啦啦地流下來,一旁的冉佳把雪球一扔,上前搖頭道:“阿琪,不就是一點擦傷嘛,不疼的,來,阿姐呼呼就不疼了。”說完,做勢要去把冉琪的衣袖掀開。
“阿姐,你那套哪頂用啊?”冉儆人兒小小的,倒是挺會駁嘴。
冉佳瞪了一眼弟弟,表示長姐的威信不可冒犯。
謝芙一把將默默流淚的冉琪抱起來,安慰了半晌,然後才輕敲冉佳的頭,“囡囡,你是大姐,怎能不看好弟弟妹妹們,等你爹回來,讓他好好地罰你。”
“娘就會拿老爹來壓人。”冉佳噘着嘴道,不過她纔不怕老爹呢,他比娘好哄多了。
“阿琪可有摔着了?”在一旁的司馬鈺着急地問,剛剛看到她要摔跤,她的心頭就猛烈一跳。
“阿靜,去把藥箱子拿來。”謝芙吩咐道,然後才與司馬鈺道:“可能有些擦傷,小孩子磕磕碰碰總是有的,只要不是大傷就好,不能讓我們的小阿琪身上留疤。”
“娘。”冉琪巴着謝芙的衣物撒嬌地喚着。
頓時一羣人折回八角亭內,謝芙掀開冉琪的衣物一看果然是小擦傷,頓時就放下心來,小心地上好藥,這才抱着冉琪回到原位,司馬鈺一直跟在身邊,兩眼緊緊地盯着這五歲左右的小人兒,她一呼痛,她的心就揪緊,她一舒眉,她的心就寬裕。
“阿鈺,你這是怎麼了?比我這當孃的還要心疼我們阿琪,寸步不離地跟着。”謝芙笑道,拿起一旁的溫熱酪漿餵給冉琪喝。
“那是我們小阿琪太惹人心疼了。”司馬鈺爲自己剛剛的失態解釋道。
“聽說太傅大人最近的身子骨變差了,可是真的。”謝芙問。
“可不是,本來還好好的,卻在前些天感染了風寒,臥牀有幾日了,請宮裡的御醫看過了,都說礙不着性命。”司馬鈺皺了皺眉,只怕今後不良於行,這句話她沒說,最近丈夫爲了此事更是忙得只有晚上才能見到人影子。
王太傅那個老頑固,謝芙想到就是他與王太后二人才導致了洛陽的那一場變故,對於他病倒這事倒也不同情。
冉佳一面喝着酪漿,一面看了看母親懷中的冉琪,再看看王璨,這兩人喝酪漿的姿勢居然是一樣的,遂格格笑出聲來,頓時引來衆人的側目。
“囡囡,你笑什麼?”謝芙道。
“娘,我發現一件好玩兒的事情來。”冉佳笑着道,攬了攬弟弟冉儆,“我與阿儆吃東西有幾分相似,沒想到阿琪與那書呆子倒是一樣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他們是兄妹呢?”說完,銀鈴般的笑聲更響,“仔細一看,我發現阿琪長得真有幾分像書呆子。”
王璨那帶着溫暖笑容的臉龐頓時就板了起來,冉佳每次見着他都會喊着書呆子,不就是那一次她混到宮裡去,他一時反應不過來被她耍了,她就開口閉口書呆子。
冉佳也感覺到王璨那雙眸子裡滿是警告之意,頓時不在意地聳了聳肩,悄然吐了吐舌,看你能奈我何!
謝芙聞言,低頭看了看阿琪捧着玉碗的姿勢,果然與王璨十分相似,那先喝之前輕舔一下脣瓣的樣子更是像。細看眉眼,也像得很,遂笑道:“我看我們阿琪倒真的有幾分像阿璨。”
司馬鈺愣然了,看了眼冉琪又看了看自家的兒子,還別說,真有幾分相似,這是巧合嗎,還是有別的原因?她頓時就留心上了,“確有幾分相似,不如把小阿琪許給我們阿璨當兒媳婦好了?”突然半真半假地道,實在很想把那小女娃抱在懷裡,當不成女兒當兒媳婦也行啊。
謝芙聞言,怔了一會兒,然後很快就笑了出來,虧司馬鈺想得出這種方法把小阿琪帶回家去,伸手摸了摸阿琪的頭髮,正經而認真地道:“那可不行,阿鈺,你真的是想女兒想瘋了。阿琪纔多大一點,阿璨才八歲,你倒好,居然就想得出這種歪主意來。”尤其一想到衛太后也這樣打着她家囡囡的主意,她的表情頓時就冷然。
司馬鈺聽到謝芙拒絕的話,喝了口酪漿,“我那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無奈我那公爹頑固,我是真的很喜歡阿琪。”說完嘆了一口氣,況且要說與兒子年齡相襯的話當然是冉佳更合適,不過還是等孩子們再大點說這個纔好。
朱芸拉着謝玖踏着白雪走了過來,看到一撥人都在八角亭喝着熱酪漿賞雪,倒是增了幾分詩意與愜意,“阿姐,表嫂,有好事兒怎麼也不叫上我?”
“你那不是有正事要辦嘛,都妥了嗎?”謝芙轉頭看向她揚眉道。
朱芸湊到火盆旁烤了會兒火,然後纔看着謝芙道,“都辦妥了,現在完璧歸趙,族裡已經同意把阿玖掛在阿攸的名下,往後我看阿玖要改口喚我聲娘了,阿玖,趕緊叫娘。”
謝玖被她一逗,臉都紅透了,朱芸才比他大了七八歲,就要讓他喊她一聲娘,他一來喊不出二來他自己有娘,想到生母謝菱,他的眸子黯了黯。
謝芙看到謝玖的樣子心裡微疼,這個孩子還是相念謝菱了,“叫舅母就好了,阿芸,你纔多大,哪能生得出阿玖這麼大的孩子!”
“我這不是說着來玩兒的嘛!”朱芸笑道,然後接過侍女手中的熱酪漿,看到司馬鈺沒顧上與她們說話,倒是兩眼有幾分癡意地盯着冉琪瞧,聽說早年表嫂生過一個女兒的,只是不知後來怎麼就沒了,也沒再聽人提起過。
謝芙看着司馬鈺那個表情,心裡也爲她有幾分難過,“阿鈺,你與三郎還沒懷上嗎?”王愷現在朝堂上倒是頗爲活躍,看得出來隨後要挑起王家這副重擔。
“哪能說懷上就懷上。”司馬鈺有幾分落寞地道,一想到那被拋下山崖的女兒,她每每都會從睡夢中驚醒,已是一身冷汗,那是個無法跨過去的坎,她伸手把冉琪抱在懷裡小心地給她呼呼身上的疼痛。
謝芙也由着她去,並不阻攔。
突然有僕人快步地從雪地過來,把手中的紙遞給了湯嫗,湯嫗皺了皺老眉,把紙張拿上前呈給謝芙,耳語道:“郡主,宮裡來的消息。”
謝芙輕“嗯”一聲,伸手接過那紙張,快速地打開來看,越看她的神情越是嚴肅,雙眼更見凌利,似有薄怒,但看到最後,卻化爲冷冷一笑。
“阿芙,怎麼了。”司馬鈺問道。
謝芙把紙張摺好放了回去,然後才冷笑道:“沒什麼大事,有隻跳樑小醜不知道輕重而已,無妨,她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臨近傍晚,司馬鈺與朱芸兩人方纔告辭而歸。
迴廊上,司馬鈺嘆了一口氣道:“真捨不得阿琪那孩子。” 從來沒有誰會讓她如此牽腸掛肚,阿琪甚至是與她沒有一丁點血緣關係。
朱芸掩嘴笑了起來,“表嫂,阿琪那孩子我越看越像表兄,與阿璨有幾分相似,若說阿璨有八分像表史,阿琪至少有四五分想像,只是那鼻子與嘴巴不太像……”看到司馬鈺突然停下步子,臉上的神情越見嚴肅,她頓時就知道自己失言了,難怪丈夫老讓她說話之前先打一下腹稿,“表嫂,你別生氣,我亂說話了,絕沒有說表兄與人有染……啊,不對,阿琪是阿姐的孩子,這不可能,不可能的……”完了,她怎麼越描越黑,若表嫂誤會了表兄與阿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那她肯定會被阿攸休回家了。
司馬鈺並不是生氣,而是以內震驚,以前還沒留意到這點,不但冉佳這樣說,朱芸也這樣說,頭腦亂成了一團,難以理清這其中的頭緒。
“娘,你怎麼了?”王璨看到母親臉上的神色晦暗難分,擔憂地問,而對面那個大大咧咧的表姑又一個勁的道歉。
半晌後,司馬鈺看着朱芸那欲哭出來的樣子,勉強笑了笑,“阿芸,你放心,我沒有誤會,阿琪不是阿芙生的,還有你這話可不能亂說,會讓人誤會的。”
“什麼?冉琪不是阿姐的親生孩子?”朱芸剛鬆了一口氣,聽到司馬鈺的話頓時又驚叫起來。
“阿芸。”司馬鈺語氣不輕不重地喝了一句。
朱芸這時候才把口合起來,怎麼那麼多秘密啊!
司馬鈺無心再與朱芸說話,牽起兒子的手往府裡的馬車而去,她要回去想一想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被她忽略了。
翌日清晨,衛蕊一身太后朝服地坐在轎輦裡往議事殿而去,身後跟着宦官宮娥一大羣,看來氣勢萬鈞,只是她臉上的神色不太好,即使有脂粉的覆蓋也掩飾不了她蒼白的臉色,可見一夜無眠。
走在一旁的阿離連大氣都不敢喘,惟有緊緊地抱着那詔書,小心翼翼地瞄了瞄衛蕊的神色,這主子心情好的時候可以寵你上天,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把你踩到腳底下。
衛蕊看到前方就是朝堂所在,現在正是準備要退朝的時候,她的時間拿捏得很準纔過來,擡腳跨進那正殿,衆臣看到她出現都有幾分驚愕,衛太后不在寢宮中,跑到朝堂來要幹什麼?
司馬洵一看到母親到來,眼中就亮了一下,但想到母親的告誡,於是小臉又恢復了常態,不過仍偷偷拿眼覷了一旁下首處的冉溥一眼,這個名義上的亞父倒是表情紋絲不動,看不出內心在想什麼。
冉溥看着那昂着頭,穿着朝服頭戴朝冠的衛蕊,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心中冷笑一下,倒是把太后的架勢擺得十足,若不是知道她的底細,還會以爲這個太后有多莊重,嘴角勾了勾,並未起身相迎,反而是穩坐在榻上,“太后不知道這是前朝議政事的地方嗎?臣還請問太后到來有何事?”
衛蕊聽到冉溥問話,那太后的架勢頓時就弱了下來,尤其看到他那有幾分戲謔而又不屑的神情,心裡更加氣忿,居然如此小瞧我。忍字頭上一把刀,這樣一想,衛蕊的心裡好過了一些,揚了揚笑容道:“攝政王管理政事,那沒錯。但哀家聽聞因爲雪天,多處都有受災的現象,心裡擔憂,所以才特意前來問一問這事情處理得如何了,不然哀家日夜難眠。”早就相好藉口前來了,眉眼瞄了瞄那道親手寫的詔書,到時候藉機宣讀詔書,有人想要反對那也來不及了。
司馬洵看到母親到來,頓時大着聲音道:“還不給太后娘娘擺坐。”
宦官們沒有動作,其中領頭之人朝冉溥看了看,看到他輕輕點了點頭,這才小跑着去佈置,這很細微的動作都被司馬洵看在眼裡,小臉蛋頓時凝重起來,想到母親偶爾深夜前來告誡他的話,那臉上哪裡還揚得起笑容。
衛蕊看到兒子如此懂事,心裡頓覺寬慰,“陛下無須如此隆重其事,其實哀家也只是想要關懷一下受災的庶民而已。攝政王,不知哀家這身處後宮的婦人可能幫上什麼忙嗎?”衣袖一甩,毫不客氣地坐在冉溥對面的位置上,笑得有幾分妖嬈地道。
冉溥看到她那笑容,沒來由地厭惡,再望了一眼那叫阿離的男子,更是暗自冷笑一聲,“太后關心庶民,其心可嘉,也是庶民之幸,糧草已經在籌備當中。”頓了一會兒,“太后是不是也想出一分綿薄之力?”
站在羣臣之中的王愷看了一眼冉溥與衛太后之爭的暗流洶涌,頓時眼觀鼻,鼻觀心,這是他們兩家之間的爭鬥,他攙和進去沒多大意思,況且這朝政把持在冉溥手中,目前是誰都動搖不得的,想到父親的病,更沒心思留意這場紛爭。
衛太后聽到冉溥反駁的話,臉上頓時就一皺,讓她出錢,真的是想得美,正要啓脣說話之際,突然見到謝芙一身紅衣黑色回紋滾袖長袍,腰繫黑色牡丹花紋的腰帶,下襬的三角形飄帶隨着她的走動而微微飄揚,而且她的神情肅穆,頭上的飾物也一搖一搖的。
“攝政王妃前來有何事?”衛蕊想到她來得正好,正她借這個機會好好地羞辱她一番,來出口惡氣。頓時語氣一揚道:“攝政王妃好大的膽子,這前朝議事之處又豈是女子可以隨意進來的?”
“那太后就不是女子嗎?”謝芙漾着一抹笑道,雙眼卻是毫無笑意冷冷地瞥向她。
衛蕊頓時語塞,難道說她不是女子嗎,況且她又不是王太后之流能掌握朝政之人,她的到來本就不合禮制,臉色頓時煞青起來。
冉溥看了一眼衛蕊難看的神情,這時才朝妻子溫和地一笑道:“王妃前來有何事?這裡畢竟是議政的地方。”
“妾身前來其實是要尋太后的,剛到太后的寢宮,誰知宮娥卻道她朝這議事殿而來,所以妾身才找了過來。”謝芙看了眼衛蕊道。
“攝政王妃尋哀家有何事”衛蕊有幾分提防地道。
謝芙卻是輕笑一聲,“自然是有事要與太后相商,不過想來太后也會贊成的。陛下,攝政王,不是說因雪大有災民受災嗎,妾身想着這天下也不光是男子的天下,我們女子自然也要盡一分力,所以正想與太后娘娘相商,讓她下一道詔書給羣臣的女眷,讓她們也出一分力,太后以爲如何?”
衛蕊原本提防的心頓時鬆了下來,還以爲是什麼大事,原來是這等出風頭的事情,眼珠子一轉,此事於她正有好處,正想揚聲讓人當衆擬詔書,突然看到下方的謝芙嘴角又勾了起來,她的心又一緊,她這是什麼意思?
“娘娘,”後邊的宮娥給她悄然遞上一隻酪漿碗,碗裡有一張字條,她只消看了一眼,頓時臉上的神情就一黯,險險要在衆臣面前出醜,頓時咬着脣有幾分惡狠狠地瞪着謝芙,原來這纔是她的目的所在。
“臣覺得攝政王妃所言有幾分道理,朝廷剛剛從戰亂中恢復過來,一時半會兒也沒有那麼多銀錢來賑災,王妃此舉倒是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太后莫不是不同意!”冉溥揚着一邊眉毛暗藏凌利地問道。
“臣附議,攝政王所言甚是。”有朝臣站出來道。
接着更多的人說着贊同的話,就連王愷也在看了眼謝芙的神情之後,出列道:“攝政王妃此提議倒是愛民之心,正如攝政王所言正好給朝廷送來了及時雨,太后不應反對。”
“對,太后久久不應,莫不是準備不答應?”有御史出來朝衛蕊發難道。
衛蕊的臉色更是難看,她有把柄抓在謝芙手中,這個險冒不得,感覺到兒子投來關注的目光,轉頭朝兒子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擔心,思定了之後,“把詔書遞來。”朝一旁的阿離伸出手來。
阿離見狀,趕緊上前去詔書遞給她,然後快速地退回原位,有很多朝臣都已經注意到他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最近宮裡也開始暗暗流傳他與衛太后之間的醜聞,只是礙他是宦官,想來不會出亂子,所以纔沒有人跳出來捉拿他。
謝芙看到她拿着詔書,依然是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倒要看看她這詔書還是不是原本的內容。
衛蕊的嘴角微微一笑,即使以內是狂濤巨浪,但她絕不能讓人看出分毫,素手緩緩打開詔書,“巧了,攝政王妃的提議與哀家不謀而合,哀家聽聞災民受難,心中早已是焦急如焚,所以特意寫一旨詔書:哀家久居深宮,聞雪難,心憂之……正值戰後民不聊生之際,身爲女子也當爲國分憂……特下此詔,官家婦人當拿出體己爲國舒困……”每一語每一字都像在剜她的心,她都能聽見心在滴血,那握着詔書的手更是青筋凸出。
冉溥的目光看向謝芙,嘴角勾了勾,方纔轉頭朝親自宣讀詔書的衛蕊笑道,“太后果然甚是愛護子民,此乃陛下之幸,更是黎民之幸。”說完,朝司馬洵看上去,示意他也說一兩句。
司馬洵見到冉溥說了他母親幾句好話,那漸漸長成少年狀的面孔也帶着一抹微笑,“攝政王所言甚是,母后當是仁義的。”說完,朝母親看上去,一副高興的樣子。
衛蕊看到兒子的笑容,臉上也真心地笑着,但一想到那張紙條,她的心就直往下墜,然後感覺謝芙那清冷的目光朝她看來,“既然此事已了,哀家再坐在這兒也不成體統,還是先行回寢宮,不擾攝政王處理政務了。”
“太后好走。”冉溥連起身相送也沒有,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衛蕊此時也沒有心情再爭辯,經過謝芙身邊的時候,她的目光與謝芙的目光在空中對上,面對她那勾起來的脣角,她覺得自己好像沒穿衣服站在這兒被她看一樣,頓覺狼狽,連話也未說,落荒而逃,這讓背後的羣臣不禁有幾分鄙視,這太后怎麼一副小家子氣一樣,這樣如何上得大臺面,毫無風度可言。
謝芙卻是微一屈身朝冉溥行禮道:“攝政王,妾身先行告退了。”
“王妃自便吧。”冉溥那嚴肅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這讓衆多的朝臣不禁嘖嘖稱廳,這對夫妻的感情太好了。
謝芙這時候才從容而優雅地退了出去,這讓人不禁要拿她與剛剛離去的衛太后做比較,無論是容顏還是風度,衛太后都要落於下乘了。
衛蕊先行回到寢宮,一進到宮裡,她就氣忿地把那裝飾用的華麗布幔扯下來,越扯她的火氣就越大,冉溥、謝芙還有羣臣都在看她的笑話,她哪裡還是一個太后,連下三濫的妓子也不如。
偌大的正殿上滿是飄落在地的布幔,還有那翻倒的香爐,被踢得四處飛的墊子。
“娘娘息怒啊,您現在不能發怒啊!”阿離顧不得一旁宮女都在,忙勸道。
衛蕊一看到阿離,頓時那火就升上來,一腳踹他在地,繡花高履鞋不停地踢在他的身上,“都是你害哀家的,大哥說得沒錯,你就是禍水,就是災星,滾,哀家不要再看到你,滾,你聽到沒有?”歇斯底里地喊了出來。
阿離被踢得渾身發痛,但仍是緊緊地抱住她的腳:“娘娘,阿離身子痛沒關係,娘娘可別氣壞了身子啊!”
謝芙帶着人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不禁笑道:“表嫂你這是何意啊,他可是你腹中胎兒的父親,你把他踢死了,你的胎兒不是少了父親嗎?”看到衛蕊那狼狽而又惡毒的目光,“對了,他好歹也取悅過你,正所謂沒有功能也有苦勞,表嫂,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衛蕊捏緊手中的拳頭,謝芙這人實在欺人太甚,一再地說話來嘲笑她,這時候她不再掩飾自己對她的厭惡,下意識地斥道:“謝芙,你莫要含血噴人,我可是當朝太后。”
“當朝太后?”謝芙玩味着這句話,那笑容一收,上前直視衛蕊的目光:“你算哪門子的太后,表兄離去纔有多久,你就開始勾結侍衛?到了健康多久,你就與夏候淵有染,現在還與一名假宦官有苟且之事,你這樣算什麼太后,簡直是污了太后二字。”
衛蕊臉上的血色頓時就退了下去,她的醜事謝芙怎麼知道的一清二楚?身子抖了抖,倒退了幾步。
謝芙撿起地上的詔書,打開來看,嘴角更是冷笑,“攝政王之女溫柔賢德,小有賢名……今聘爲陛下之正妻,當以皇后之尊……”在衛蕊的面前揚了揚此詔書,“表嫂,你倒是打着如意算盤啊,我的阿佳纔多大,你就算計到她的身上。在健康的時候我就看出你不會安份當好這個太后,果然沒有料錯,上回煽動士族在背後反對新政的人是你吧,你這樣是在幫阿洵嗎?阿洵有你這個母親真的是不幸。”
“你胡說,我對阿洵有何不好?”衛蕊反駁道,她真心地愛兒子,所以纔會處處爲他籌謀,“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麼主意,現在看着阿洵還小,正好可以挾天子以令羣臣,等阿洵大了,你們還容得下他嗎?”
謝芙看着他那雙因爲激動而險險要奪眶而出的眼睛,冷笑一聲,“你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阿洵是舅舅的孫子,我又豈能不爲他着想。不讓你去見他,是怕你這想法影響了阿洵,表嫂,不對,叫你表嫂也是污了我的口,衛蕊,你現在懷上一個野種,你又有何面目去面對阿洵?”
衛蕊聽到謝芙這番話,臉色更爲蒼白地往後退去,前面說得一大堆她都不信,但最後一句讓她無地自容,眼看險險地要跌倒,阿離迅速地衝上去抱住她,“娘娘。”聲音裡滿是擔憂。
“我沒有懷孕,謝芙,是你栽髒給我的。”因爲過於激動,衛蕊的肚子突然痛了起來,彎腰準備護住肚子。
謝芙看着她仍用雙眼狠狠地看着她,頓時冷聲喝道:“御醫何在,還不快來給太后娘娘診脈。”看着衛蕊那因爲痛苦而扭曲的臉孔,“你若沒有孕,又怎麼會被我那張紙條所制,臨時改了詔書內容。”紙上只有一個字,那就是“孕”字,一個字就測出了衛蕊的心虛。
外頭額上冒汗的御醫聞言小跑地進來,想到剛剛聽到的皇宮秘辛,頓時苦着一張臉,怎麼他這麼倒黴輪值,被這攝政王妃叫來了。
“走開,別碰哀家。”衛蕊揮手大聲地嚎叫。
御醫卻是快而準地一把抓住她的脈搏,快速地把起脈來,半晌後,才一頭冷汗地轉頭看向謝芙,本想推脫說把不準的,但看到謝芙那冷冷的目光,頓時把那推脫之詞吞下肚子裡,“攝政王妃,太后娘娘的脈象是喜脈。”一鼓作氣地說出來。
“多久了?”謝芙坐在一旁宮娥打掃出來的榻上,接過宮娥遞上來的酪漿,狀似悠閒地道。
“有……有兩個……月了……”大冬天的,御醫竟出了一身冷汗,無論是坐在榻上的那個,還是此刻癱在地上的那個都是她得罪不起的。
“衛蕊,你聽到了,你現在還想狡辯嗎?”謝芙揚着笑臉看向衛蕊道。
衛蕊的臉色異常的難看,她又何嘗不知道自己懷孕了,昨天夜裡偷偷地找人把過脈,雖然事後把那人殺了,但不知道這消息怎麼傳到了謝芙的耳裡。
謝芙見衛蕊只是咬着牙關不吭聲,遂又朝御醫道:“太后的身子狀況如何啊?”
“太后娘娘的身子有幾分虛,若是在此刻墮胎,很有可能會一屍兩命,所以……所以娘娘這胎只能保不能墮,不然危及母身。”御醫不敢有所隱瞞地把話說了出來。
“你聽到了?衛蕊,現在這孽是你自己做下的。”謝芙朝衛蕊道,然後纔看向御醫,“此事你放心,我絕不會秋後算帳,不過你也得把嘴給我閉緊了,此事畢竟是宮廷醜聞,絕不可外傳。”
“諾。”御醫任額頭的汗水滴落,趕緊小跑地出去了,這兒的氣氛讓人的神經都繃得死緊。
衛蕊不禁有幾分心灰起來,原本想讓阿離去弄副打胎藥的,但現在聽到御醫說這胎只能保不能打,不然會沒命,她怕死啊,一想到死就會渾身打顫。此時推開阿離,雖然肚子仍微痛,但不復初時那般,“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那就看你是否配合了。”謝芙輕輕地啜飲了一口酪漿,雙眼卻沒有看向她。
即使她沒有看過來,衛蕊仍覺得自己的周身在發寒,聲音有幾分打顫地道:“你……是不是想要我打胎而死。”
謝芙聞言,輕笑出聲,斜睨了她眼,“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自然也不會傷及你腹中的胎兒。”就在衛蕊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她才又道:“不過你也不能再住在宮裡了。”
“住哪?”
“西山道觀。”
謝芙從太后的寢宮出來走過了一條長迴廊停了下來,似在欣賞着這雪色冬景,此時有人快速地小跑而來。
“小的參見攝政王妃。”
謝芙笑着轉頭看向來人,此人赫然是衛蕊的面首阿離,道:“阿離,此事你辦得不錯,乖乖地陪她到西山道觀吧。”
“諾。”阿離應聲,“只是現在太后惱怒我。”他有幾分憂心。
“你的本事我也是知道的,哄哄她就好,若不是看在她是陛下的生母的份上,我又豈會容得下她這個禍害。”謝芙道:“我原本以爲她不會看上你的,沒想到她還真的讓你爬上了她的牀。”在轉身離去的時候,“放心,我不會派人去殺了你的孩子的,前提是你得乖乖地按我說的去做。”
阿離看着她轉身離去後,這才揩了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