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嫗?
衆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周嫗的目光在湯嫗的臉上掃了掃,很快就變得平穩下來,雖然早就知道謝府要變天,但沒有想到這湯嫗會來得這麼快?她斜瞄了郡主一眼,只見她一臉的平靜,並沒有情緒外露,這小郡主真的是越發內斂了。
門房上前苦着一張臉道:“郡主,夫人吩咐不許她進府裡去,小的也是依夫人的吩咐行事。”
“阿姐,這人行事不乾淨,所以當日纔會被遣走,現在又回來鬧?看來上回的教訓還沒有領悟到。”謝菱道。
湯嫗沒有出聲,心裡卻略微沉了沉,郡主的耳根子很軟,聽別人說了幾句後就會信以爲真,看來是她奢望了,還以爲郡主這回是想通了纔會派人把她找回來,沒想到只是想羞辱她一頓。公主啊,老奴受辱不要緊,怎麼對得起您臨終的囑咐?她突然覺得悲從中來,忍不住擡袖抹了抹淚水。
謝芙卻道:“阿菱,湯嫗是我派人叫她回來的。”然後看向門房,施壓道:“還不快點打開大門?”
門房不敢怠慢,趕緊把大門打開,馬車駛進了硃紅色的大門,謝芙的聲音又響起來,“湯嫗,你還不快點進來?”
“阿姐?”謝菱仍想攔住,娘不許的事情謝芙偏偏要唱對臺戲,這樣置孃的顏面何存?
“這?”門房又想攔住這個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急忙擡腳跨進府裡的老婦,夫人說的話他不得不遵。
謝芙突然步下馬車,冷聲怒道:“阿秋,派人把這門房遣出謝府去,居然把本郡主的話當耳邊風,這種人還留着有何用?若二孃問起,就說是本郡主的主意。”
門房這次不敢怠慢,趕緊放開攔着湯嫗的手,跪在地上道:“郡主,是小的做錯了,還望郡主開恩。”
謝芙冷哼一聲,這座府裡的人可以說都是二孃的人,但是她謝芙要處置一個下人的權利還是有的,她的目光在周圍轉了一圈,沉聲道:“拉下去。”況且她就是要挫挫二孃的威風。
周圍的僕人聽到這聲嬌喝,面面相覷愣是不敢動。
謝芙正要再度發作,突然就見到一個上身穿着綠色寬袖襦,下着墨綠色的雜裾,梳着垂鬢髻,頭上插着鑲藍寶石的金步搖,臉上敷了層粉遮掩住蠟黃的膚色,滿臉笑容,帶着侍女急速地從裡面迎上前去,雙手握着謝芙的手,一臉和藹地道:“阿芙一路辛苦了,總算到家了。”然後看她臉色有些不霽,“阿芙這是在生哪門子的氣?”
“二孃。”謝芙這才展顏笑道,二孃就是這樣一副溫良賢淑的樣子纔會把她騙倒,很多不明就裡的人都不會知道這張笑臉下掩藏的醃髒的心思。“那些個僕人不聽話,阿芙藉機教訓一下。”
溫嬌看着眼前這個繼女,不着痕跡的審視着她的容顏,倒是看不出什麼,只是那眼底的傲氣還在,她微微放了放心,“僕人不聽話,自是要教訓一番,二孃自是站在阿芙這邊。”可是當她的目光轉到那個花白着頭髮的老嫗身上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已逝,板着臉嚴肅地道:“真是反了天了,誰讓這老婦進來的?”
謝芙笑着看了眼湯嫗不卑不亢地看着二孃,現在她纔會區分誰好誰壞?
湯嫗略擡起臉,直視着溫嬌,道:“夫人,是郡主讓老奴回來侍候的。”
溫嬌聞言,正要呵斥這湯嫗信口開河,誰知一向非常聽話的謝芙卻笑道:“沒錯,二孃,確實是我派人叫她回來的。”然後又笑容一收地道:“二孃,那個門房居然把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還說奉了二孃的旨意,阿芙正要讓人驅逐他出府,二孃可有異意?”
溫嬌臉上的表情絲毫沒變,慈愛地把謝芙落在鬢邊的頭髮撥到耳後,“都是些不經事的僕人,阿芙要遣走誰,讓他走就好了。”不顧那個門房喊叫着被人拖了下去,看了眼湯嫗,然後又道:“阿芙,你可別被這下人給騙了?她呀是想到府裡還有好處,纔會求着你讓她回來的?”
湯嫗聽着這溫嬌詆譭她的話,不去辯解,兩眼卻看向謝芙,郡主是變了,可是變好還是變壞她可還不太確定?
謝芙卻握緊溫嬌的手,解釋道:“二孃不知,阿芙做了個夢,夢裡母親囑阿芙要把那些曾侍候過她的人找到。”
“阿芙怎麼會做了這種夢呢?”溫嬌狀似關懷地問道。“對了,公主在夢中可還有別的囑咐?”
謝芙嘆息一聲,“說來就話長了,二孃,我們還是別站在這兒說話?進屋去說吧。”
“你看我都糊塗了,讓你們姐妹倆站在廊下說話。”溫嬌的臉上又浮起了那種慈祥和藹的笑容。
變臉變得真快?謝芙現在覺得溫嬌與謝菱不愧是母女倆,同樣的陰險,同樣的不露聲色,只是謝菱沒有溫嬌的老辣與不露痕跡。
就在幾個心思各異的人踏上回廊時,荊楚押着那被縛着的溫健上來,拱手道:“郡主,下官要回宮去復旨了,這個人如何發落?”
謝芙笑道:“荊副將一路辛苦了,本郡主會記得將軍的功勞。”然後偷瞄了眼二孃,看到她的神色連變也沒有變,倒是謝菱的臉色有幾分蒼白,然後才又道:“至於這個人,就由我們自家發落吧。”
荊楚恭敬地給謝芙拱手行了行禮,然後才帶着人騎上馬往謝府外而去。
溫嬌看着那被縛的溫健,心裡早已是怒火萬丈,真是沒用的東西,八成是侵犯謝芙的時候被人發現了,要不然怎麼會被人縛在馬車後回洛陽?現在溫家的臉都被他丟盡了。
溫健擡頭看了眼姑姑,然後低頭不說話,這個姑姑的城府極深,若他隨意說錯了話,再回到溫家也不會有他站的地方。
“阿芙,這畜生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情?”溫嬌這時卻是滿臉的怒容與羞愧之色,然後又急道:“阿芙可有受什麼損害?阿芙莫怕,二孃自會爲你出頭。”
謝芙聽着溫嬌這話,心裡頓時就冒火了,居然還想借機毀她的名節,斜眼看了看蒼白着臉的謝菱,正要說些什麼話之際,外頭又有人來通傳,說是桓郎君來訪。
謝菱一聽到這心上人來了,忙拉着親孃的衣袖不讓她再審問這溫健,若被桓衡知道她被這表哥摸了個遍,差點就破身的事情,先別說以後桓衡還會不會娶她,今後指不定還要用什麼眼光看她呢?
溫嬌看到女兒一臉的急色,而謝芙卻是臉色都沒有變,心裡也轉了幾個彎,看來這事情蹊蹺了,要審問溫健也得私下裡來,於是臉上又怒着朝溫健道:“來人,把這畜生拉下去等待發落。”
“且慢。”謝芙伸手攔住,二孃越想息事寧人,她就越不會讓她如願,她也一臉嘆息外加憤怒地道:“二孃,阿芙倒沒有受到傷害,不過說起這事,阿芙還是難辭其咎,但是不說豈不是便宜了這畜生?”
謝菱看到那穿着藍色衣袍一臉俊秀的男子隨風而至,心裡就越發緊張,忙朝謝芙使眼色,希望她別提起這件事,但無奈謝芙像是沒有看到她打的眼色,這阿姐怎麼這節骨眼卻遲頓起來。
溫嬌卻安慰地看了眼女兒,適時的拉着謝芙的手,和藹地笑道:“阿芙啊,反正這畜生已經被抓着了,遲些我們再處置這畜生,現在桓七郎已至,定是來看望你的,婚期將至,小兩口正好聚聚,二孃也不好做你們中間的那根蠟燭。”
句句說得在情,句句說得在理,而且句句還透着關懷。
謝芙不禁要讚一聲這繼母高杆,若是以往,她一定會被騙得團團轉,眼角已經掃到桓衡已走了過來,曾經這俊秀的男子是她仰慕的對象,看到他她就會心跳加速,臉泛桃花,可現在她居然一點也沒有那動心的感覺,怎麼看都覺得他那似清雅的舉止都透着一股做作的味道,與自己的妹妹倒是相配得很。原來她並不曾真的愛過他,僅僅只是少女情懷在做祟。
看到謝菱極爲不安地絞着裙子,她的心裡就一陣痛快,若不是她將計就計,今天絞着雙手不安的就會是她謝芙。她輕嘆了一聲,聲音不高不低,但又讓在場的人聽得清楚明白,“二孃說的在理,溫健侵犯阿菱的事情確實是溫家之恥,二孃想要私下發落也是情理當中,是阿芙逾矩了,想着能爲阿菱出一口氣,所以纔會把他縛在馬車後面帶回洛陽,二孃可別責怪阿芙魯莽啊。”
溫嬌握着謝芙的手下意識地就緊了緊,首次臉上的表情不由已心,她張大了眼睛看向溫健,這該死的東西,吩咐了他一定要把謝芙弄到手,怎麼現在卻變成了阿菱受害?
正要給溫嬌行禮的桓衡聽到謝芙這話,俊挺的眉毛皺了皺,看向謝菱,這女孩不是追着他說喜歡他嗎?怎麼一轉眼就與自家表兄苟且?
謝菱被桓衡這一注視,臉上青白交錯,捏着裙子的手已經溢出了冷汗,看了看桓衡,張嘴就想解釋,但感覺到母親射來的凌利目光,她又趕緊閉嘴,但臉上終又掛不住,“哇”地一聲舉袖掩面哭着離開,臨走時還暗暗狠瞪了謝芙一眼。
溫嬌的臉色也不好看,但仍是和藹地道:“阿菱這丫頭出醜了,倒讓未來姐夫見笑了,七郎是來見阿芙的吧?我倒不好打攪了,讓你們年輕人自己聊去。”說完,轉向低着頭不敢吭聲的溫健,此時才怒聲道:“畜生,居然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這次我不好好教訓你,我就愧對溫家的列祖列宗。”
溫嬌命人把溫健押走,然後又含笑與謝芙說了兩句,這才轉身離去。
謝芙的目光看着那兩人離去,這下她可以清靜一會兒了,先讓那對母女倆猜疑一段時間吧,況且好戲還在後頭。
“阿芙,一路上可有不適?”
謝芙聽到這聲帶着關懷的聲音,回頭看向這個她親自挑選的未婚夫,笑道:“還好,只是可憐的阿菱頗讓人同情。”說着這話的時候,她緊緊地盯着桓衡的面容看。
“只要是你平安就好,其他的女子再怎樣,與我又有何干?”桓衡深情地注視着她。
這個虛僞的男人,謝芙忍不住在心裡痛罵出聲,現在才明白自己找了個什麼爛貨色?但她的臉上卻假意嬌羞道:“七郎這樣說,阿芙會很難爲情的,難道七郎打算婚後只要阿芙一人,是嗎?”這樣說時她的臉上掛着一抹期待的笑容。
桓衡伸手握住她的手往前走,“當然,這一生一世我只要阿芙一個人足矣。”
“阿芙會記得七郎所言,若他日七郎有負於阿芙,阿芙定不會輕饒。”謝芙笑得一臉燦爛地警告道。
桓衡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她這笑容突然有些不寒而粟,然後才甩甩頭,阿芙這人就是單純好騙,他說什麼她都信,於是又深情款款地道:“阿芙,七郎可以把心剖給你看,你就知道七郎說的是真是假?”
謝芙突然拔下頭上的簪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在桓衡的胸膛上,嘴角輕勾發狠地道:“那阿芙就要看看七郎的心長成什麼樣子的?是紅的還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