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爹爹,這首詩是寫重陽和茱萸的對不對?”
九月到了,茱萸也紅了,掬清殿的一角,東兒坐在那裡,看着熟透的果實,揹着詩,然後問爹爹。
“對啊。”六歲的東兒已經會背很多詩,也很好學,佟日禮以佟家的家傳祖訓來教導他,卻也更多了溫情脈脈。
九月重陽,註定會思親的時節,佟日禮看着兒子,想起自己小時候,父親教導自己學習,那麼一絲不苟不錯待一分一毫,在兒時他的眼裡當然是嚴厲的,每每看到父親都充滿敬畏。
那時父親是太子太傅,他也只是早晚才能和父親見上一次,可是學習的任務也得按父親佈置的完成,且很少聽到什麼表揚。
只有晚餐後,承歡於母親膝下,才能享受點屬於孩子的撒嬌,只可惜後來母親也病故了,這種溫暖很少了。雖然知道父親是愛着他的,可是那疼惜卻藏得太深,他無法感覺。後來能瞭解了,他大了,父親也早已故去。
如今東兒從小就沒了母親,他更是不會讓東兒落得他小時候那般,所以對東兒的教學也鬆了些,至少不會讓自己像父親那樣,不讓東兒落得他小時候那樣。
“那重陽節,夫子說要登高是不是?”
“嗯。”
“還要插茱萸?”
“是啊。”
東兒數了數那茱萸,有些爲難道:“這茱萸好像少了點,重陽節不夠插呢!”
“傻孩子,若是指望這些來供重陽用的話,當然不夠了。”佟日禮忍不住笑了,這茱萸還是前些年他看宮裡有人在重陽插茱萸,隨口一說後,有人移來的,只是小小的幾株,長的並不好,好不容易今年好了點,也結了些果子,卻被東兒打上主意了。
要是真在重陽派上用場,那這幾株茱萸恐怕也活到頭了。
“那就不要了!”東兒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傻話,小臉都有些窘了。“我還是去寫大字吧!”說着跑了。
佟日禮看着兒子的身影在花園門外消失,帶笑的眼漸漸轉到了那幾株茱萸上。
重陽,茱萸,又一年了。
他擡頭,看向宮牆的那一角天空。
古來,讓人思鄉的,原來不僅僅只有夜半天邊的圓月。
“生不驕,學不躁,寧心而靜物。父皇,這也是我們佟家的規矩嗎?”
“當然了,其中還有幾條是你爺爺親自添上去的呢!”
養心殿裡,皇甫覺將東兒抱在膝蓋上,陪他一起看那寫滿了規條的佟家家訓,從書房裡無意找出的東西,兩個人看的津津有味。
“那爹爹是不是也是這麼過來的?”東兒砸砸嘴,看起來就好嚴哦,他也是佟家的子孫,不會也要這麼學吧?
“當然。”
“那爺爺。”東兒想象着那個素未蒙面的爺爺是怎麼教他爹爹的:“爺爺是不是會拿着很粗的鞭子,爹爹要是不乖了,要是學的不用功了,就打?”
他曾經無意間看見一個小太監總管用粗棍子打他底下不聽話的小太監,好不悽慘,過後他做了好幾天的噩夢,要是鞭子抽在他身上……
“父皇,你可千萬別拿鞭子給爹爹。”那委屈的小臉已經淚光閃閃。
“傻東兒,爹爹是那樣的人嗎?”皇甫覺安慰懷裡這個胡思亂想的小東西:“爹爹多疼東兒,東兒會不知道?怎麼會用鞭子打東兒?”
“可是有佟家的家訓。”爺爺依家訓打爹爹來學習,爹爹就依家訓打他來學習。
“家訓是家訓,怎樣依家訓教導出佟家的子孫當然可以用不同的方法,爺爺對爹爹的,就是嚴厲的,爹爹對東兒的,就是要寬鬆一點的。”
“真的嗎?”東兒有些不解。
“你看,爹爹要東兒會認字,當一個好學生,東兒寫大字,背書的時候,爹爹是不是會讓人給東兒準備點心,怕東兒餓着啊?”
東兒點點頭。
“那會不會給東兒準備衣服,怕東兒冷着啊?”
東兒還是點點頭。
“那爹爹對東兒好不好?“
東兒同樣點頭,爹爹對東兒是最好的。
“可是對東兒好的爹爹,會因爲東兒餓了,東兒冷了,東兒想偷懶了,就免了東兒該背的書嗎?”
“不會。”東兒搖搖頭,他知道爹爹疼他,可是遇到這些事情的時候是一點都不讓步的。
“所以到最後,東兒還是要學,要學會,遵循祖訓上的東西,所以結果是一樣的,只是過程各有差異罷了。”
皇甫覺點點東兒紅潤的小臉:“不過東兒得承認,爹爹選的教育方法實在是對東兒特別的好是不是啊?”
“嗯,東兒一定會聽爹爹的話,做一個合格的佟家子孫的!”
“乖。”皇甫覺也笑的很和藹:“那去把夫子佈置的大字寫了吧!”
說了這麼多,原來父皇在這裡等着他呢!東兒頓時癟了,不過也乖乖從皇甫覺的膝蓋上爬下來,坐到一邊的小桌子上,開始寫大字,雖然表情有點哀怨。
“那父皇,爹爹是不是在爺爺的教導下學的特別好啊?”
“是啊。”
“那爹爹已經是佟家合格的子孫了嗎?”東兒將這句話問出來後,室內一片靜默,皇甫覺沉靜了半晌。才慢慢答道:“是的,你的爹爹是佟家最最合格的子孫,可以和你的爺爺,曾祖父,甚至更多的先祖相比較。”
“哇!那爹爹好厲害哦!”東兒知道,他的爺爺也是教過父皇的太子太傅,曾祖父也是朝廷一品大員,爲朝廷天下做過好多好多大事的,往上數,也都是很厲害的人,他的爹爹居然現在就可以和老祖宗們比較了。
按照爹爹和父皇說的,不停學習,以後會越來越厲害的說法,那爹爹以後會多厲害啊?
“是啊,你的爹爹很厲害。”
這下,皇甫覺也不緊盯着東兒練字了,整個人已經陷入追憶中:“你爹爹十七歲就從當年應試的八萬名學子中脫穎而出,考得了狀元,工部侍郎做了一年後就接任了工部尚書一職,位居一品。”
“你爹爹在職期間修河堤,將數處百年水患之地變成肥田良地,修築四方邊防城牆,預防外族入侵,建國學,建收善院。他讓人督工建的房子,建的堤壩城牆,往往是工期最短,用材最多,卻耗資最少,質量也最精,不到百十年不能輕易言塌。”
“駁了官員奏摺上萬次,只因那皆是勞命傷財,華而不實,只爲私自享樂,獻媚取**之物,爲國庫省了無數銀兩。”
“所以,東兒,你爹爹做的事情,對的起天下百姓,對得起朝廷。”
“你爹爹更是不貪一絲一毫,除了俸祿不取其他,哪怕是百姓一粒米,最多隻是喝上那麼一瓢清水,他去過的地方多少百姓都記得你爹爹這位佟尚書。”
“真正清風朗月。”
“佟家家訓上的清白做人,精心做事,爲國家,爲天下,清佟家,清自身,你的爹爹絕對合格。”
“父皇。”東兒早已經停了筆,聽着父皇的滔滔不絕:“東兒聽的不太懂。”雖然他知道爹爹一定很厲害,做了很多很多了不得的事情。
皇甫覺這纔好似回過神來,一笑:“東兒聽不懂沒關係,以後東兒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