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不露鋒芒，總是勤勤懇懇的工部佟大人，當街打了禮部侍郎公子，雖然禮部侍郎公子有錯在先，但是佟日禮這也是不對的呀，彈劾的摺子是上了不少，都像沉入大海一樣，什麼反應都沒有。
佟日禮這麼做，是禮部侍郎和他有什麼過節不成？而禮部侍郎想破了腦袋也不知得罪了佟大人在哪裡，只能忍着那口氣，自認倒黴。
他們卻不知，被降爲工部侍郎的佟日禮，對禮部公子的這一下，這纔是一個開始而已。
“御史剛剛上了摺子，佟大人要看看嗎？”從那一疊奏摺裡抽出一本，皇甫覺頭都沒擡，直接遞給了走過來的佟日禮。
“看了。”看完，佟日禮放到一邊，也不問爲何那摺子從已經批好的那堆裡拿出來，上面卻沒有任何硃筆批示。
“鬧市行兇，越俎代庖，佟大人沒有什麼要說的？”
一本摺子完了，皇甫覺放下硃筆，看着他。
“御史大人彈劾下官的摺子裡忘記寫上事情經過了。”那本奏摺，幾乎掩蓋掉了禮部侍郎和其子的過錯，看起來，倒像是他的跋扈了。
不過，他要的就是這麼個結果。
他就是當街打人了，他就是恃“寵”而驕了，發怒吧，生氣吧，把他拖出去，最好丟出京城。
可是等了半天，皇甫覺仍然只是看着一本本奏摺，沒有處置他的意思。
“皇上，臣可以走了嗎？”努力把自己變成一個做錯了事卻死不承認，死也不改的人，佟日禮面上做的像這麼回事，但是隻有他心裡知道自己心虛得要死。
他爹要是知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肯定得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
看着皇甫覺那不動聲色的樣子，他也覺得很不安，還不如早走爲妙，這次不行，他下次玩大一點。
“讓你走了嗎？”皇甫覺叫住佟日禮。
終於受不了要罰他了嗎？
他沒有看到已經轉過身來的佟日禮臉上的那一份欣喜。
“快中午了，陪朕用膳。”
佟日禮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和皇甫覺坐在紫檀木的桌子邊，等着內侍上菜，佟日禮卻有些神色不定，與這些珍饈美味比起來，他更有一種自己是其中一碟菜的感覺。
忍不住像皇甫覺那裡看了看，皇上正在用膳，並沒有擡頭，也沒有用那雙讓他很膽怯的眼盯着他，佟日禮的心稍稍定了些。
內侍在一旁唱着菜名，旁邊還有小太監佈菜，四大抓炒，四大醬，四酥，還有各種精緻糕點，擺了滿滿一桌。這麼多菜，佟日禮想的卻是夠平常百姓家多少長時間的開銷，花費了多少民脂民膏。
還有，真是浪費，做了卻吃不下去，兩個人用膳，需要這麼多東西嗎？
平時看不到就算了，如今擺在面前，佟日禮覺得這頓飯下來他一定會消化不良。
這時，萬全拿了一個青翠小玉壺上來，倒了一小杯放到皇甫覺面前。
“這個不錯，端過去給他嚐嚐。”皇甫覺抿了一口，示意萬全把玉壺裡的東西送到佟日禮那裡去。
“是。”萬全看着因爲菜色而一臉僵硬的佟大人，走了過去，也倒了一小杯，不等萬全開口爲佟日禮介紹皇上賞賜給他的這個到底是何瓊漿玉液時，只見佟日禮一下端起，一口氣全喝了下去。
“佟，佟大人？”不是這麼喝的呀。
“這個不是喝的嗎？”輕滑爽口，帶着淡淡幽香，喝下去甜而不膩，渾身舒暢，再看那軟玉般的色澤，絕對是難得的好東西。
皇甫覺喝的東西，喝的這麼仔細的東西，能不好嗎？
這個念頭在佟日禮的腦海裡閃過，於是就決定了這壺玉液都進了佟日禮肚子的命運。
“佟，佟大人……”
萬全快哭了，他只是因爲佟日禮那個喝法閃了一會兒神而已，結果玉壺空了，千金難得的東西就這麼被佟大人牛飲下去。
皇上只是賞他一小杯，而不是整整一壺啊。
佟大人知道里面裝的究竟是什麼嗎？
“喝了就喝了吧。”皇甫覺不以爲然，揮退了萬全，瞅着有些失望的佟日禮說：“只要佟大人以後在賀方國那裡，別說漏了就是。”
不急不緩地將一夾子菜放到嘴裡，皇甫覺才說到：“畢竟是他們國家百年難得的蘭靈汁，朕就算不在乎他們也要心疼的。”
蘭靈汁！
佟日禮呆在那裡，他雖然也知道這個一定很貴重，看萬公公小心仔細的樣子，還有皇甫覺的那淺酌就知道，也希望越貴重越好，這樣他一口氣都喝下去糟蹋了，纔有可能讓皇甫覺對他生氣。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是蘭靈汁，幾次接待過賀方國使節的他怎麼能不知道這東西的金貴，他剛剛喝下去的，那一小壺，恐怕要一百年才收集的到。
那價值……
佟日禮已經不想想了，他已經快要暈了，他說皇甫覺奢侈，沒想到他自己亂起來，也不相呈讓，甚至更加離譜！
他對不起民脂民膏，對不起天下百姓。
對不起那蘭靈汁。
尤其是現在，皇甫覺根本不在乎的情況下，一切竟是無用功，他白白糟蹋了蘭靈汁，罪惡感已經鋪天蓋地淹沒了佟日禮。
“佟大人怎麼了，菜難道不合你的胃口？”皇甫覺明知故問，對着佟日禮那菜色的臉，分外有胃口。
威嚴的臉，淡漠的眸，如神靈般端坐在那裡，只有那眉梢挑起的一絲絲揚起，泄露了他此時心情不錯。
“臣在想。”在想，一個人的忍耐極限到底在哪裡。
佟日禮咬牙，望着皇甫覺：“皇上每天吃的這麼好，看來是國庫豐盈，臣應該要求皇上調整臣的俸祿了。”
“原來是佟大人的俸祿不夠用了。”皇甫覺恍然大悟。
“臣一不貪污，二不受賄，家僕都是老弱病殘者，當然需要更多的俸祿支撐。”
“那佟大人就去貪污吧。”
一切都安靜了。
佟日禮靜靜看着皇甫覺輕描淡寫地丟出這一句話，站起身來，萬全萬公公警惕地看着佟日禮的每一個動作。
這個佟大人是朝廷裡最忠心，也是最正直古板的，向來視貪污受賄爲罪惡，皇上身爲一國之君，居然慫恿臣子貪污受賄，萬公公也擔心，佟日禮會因此氣的對皇上做出什麼事來。
室內，安靜，氣氛開始變得緊張，佟日禮看着皇甫覺，而皇甫覺也只是坐在那裡，靜靜回望着他。
終於，佟日禮緩緩跪下：“臣謝皇上恩典，微臣一定不負皇上所望。”深深一個叩首，佟日禮起身，墨色如玉的眼眸盯着皇甫覺，脣裡吐出一句：“盡情貪污。”
“不用謝。”皇甫覺也笑了。
這兩人之間流轉的詭異，讓萬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個下午，皇甫覺覺得自己居然讓臣子去貪污，改善生活，所以他理所當然地向佟日禮索取報酬，當然，皇甫覺想要的報酬，肯定脫不了那些。
在牀上佟日禮被壓了一次又一次，御書房裡春色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