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一片靜默,什麼聲音也沒有。
雖然除了送湯送藥的無病、無災、無愁三人都在。可就連平日裡再三叫她住嘴也住不了的無憂都一聲不吭。屋子裡靜得連掉根針在地上,恐怕也聽得一清二楚。
無憂原本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可沒過一會兒卻又坐不住了。
她便又站起了身子,一個勁兒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走去走來,打着轉兒。
姑娘的傷還沒好全呢,太醫也說了,這外傷雖然好了,可這人卻因爲一時耗神、耗力太過度了,卻是需要好好地靜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好不容易這些天她們將姑娘強迫躺在牀上,除了必要狀態,一步也不許離開。
偏就在剛剛不久,姑娘說要睡會子覺,嫌她們幾個在旁邊吵,就把她們幾個趕回了屋子。
其實是這些日子暖兒躺在牀上實在是悶壞了,爲了不讓她費神,竟然連書也不讓她看。暖兒還從來沒有這麼多天沒有看過書呢!一時悶得慌,便找了個藉口將她們幾個打發了出去。
誰曉得,過了沒多久,爺竟然這麼早就回來了,還一溜兒在她們幾個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的時候,便進了姑娘的屋子。實在是這些天不見爺的人,她們差不多都忘了這麼個人了,着警覺心便也降低了許多。
幾個人趕緊穿鞋子的穿鞋子,開門的開門,準備跟在爺的後頭就進去,姑娘着還沒好全呢,哪有工夫來服侍爺?誰曉得等幾個人趕過去的時候,卻已是黑將軍把門,進不了門了。
那也不曉得叫什麼的高高的黑個子兒,跟個門神似的,完全就是聽不懂人話似的,她們弄些小動作什麼的,私下搗搗亂還行,可不敢真的觸怒爺。到時候害姑娘難做人那就不好了。
只是,實在好擔心姑娘啊。
她不停地走來走去,不時地往外面瞧瞧,無病姐姐剛纔接着送藥湯進去了,可這會子還沒有出來,到底情況怎麼樣啦?好歹出來跟她們說一聲啊?不,不出來也沒有關係,有無病姐姐在裡面,應該不會累着姑娘的。
無災也是心浮氣躁的,拿着一件衣裳縫了沒有幾針,又放下了。真是,這日子怎麼就過不安生呢?剛說平靜了幾天,有她們幾個代勞,姑娘也過不安生日子着怎麼又出事了呢?真是,這些男人,一個也靠不住。瞧爺待姑娘也算是好的,怎麼在這種關鍵時候偏起不了作用呢?還有自己,總是想,爲了姑娘,就是去死也是心甘情願的,可爲什麼在這種時候卻總是這麼無力。這些天,瞧着姑娘受傷的手,和掩也掩不住的倦色,她的心裡說有多痛就有多痛。雖說姑娘說是沒事兒,可是,姑娘自己都沒有發覺嗎?這些日子,她睡的比以前多多了,到了點,也不像以前,總是準點兒醒,一點也不會延誤,原本圓潤的臉,都有些棱角了。那可愛的肉肉地微帶着的小雙下巴,也沒有影子了。這個世道,爲什麼總是好人受苦呢?像姑娘這樣的人,老天爺應該善待她纔是啊。
無愁則低垂着頭坐在一邊,比起別的人,她的心裡卻是最難過的。雖然沒有一個人怪她。可是,幾位姐姐這麼信任自己,這種重要場合都讓自己去了,可自己卻一點用場也沒有派上。自己學了這麼久的武,總以爲有一天練到夠強了,就能保護姑娘了。可是,她現在突然有些迷惘了,就是有一天,自己真能練得像元公子那麼強,甚至比元公子更強,就真能保護姑娘了嗎?
三個人的心情都不好,屋子裡的氣壓式一陣低迷。
害得外頭院子裡的小丫頭,一個個也是動作放得輕輕的,連氣液不敢多喘一聲。姑娘快些好就好了,這姑娘一不好,這院子裡連個笑聲也聽不到了。真的很悶啊。好懷念以前那樣歡快的日子。
無病姐姐總是溫柔又不失威嚴地叮囑着;無災姐姐雖然教訓起人來厲害了一點,可心地卻是最好不過,有什麼事兒求到她那裡,總是很少拒絕的;無憂姐姐總是咋咋呼呼地講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將她們一個個唬得一愣一愣地,又新奇又好玩;而無愁姐姐則經常在院子裡練功,若是要拿什麼重東西,只要叫上一聲,立馬輕輕鬆鬆便解決了令小丫頭們頭痛萬分的問題,是小丫頭們必不可少的幫手。
而姑娘,只要有姑娘在,那裡的氣氛便會特別的好,彷彿空氣都特別舒適了起來,只要姑娘笑了,幾個姐姐便也特別的和藹可親起來,整個院子都洋溢着一種平和寧靜歡快的味道。
可現在,姑娘受傷了不能出來,幾個姐姐天天愁眉苦臉的,弄得她們這些小丫頭也膽戰心驚的。姑娘,趕快好起來吧。
“無病姐姐回來了。”
無憂的聲音打破了屋子裡的沉默。
幾人擡頭瞧去,果見無病正邁進了門檻,只是,臉上的神情卻有些嚴肅。幾人的心不由往下沉了沉,難道發生什麼事了?
無憂最是沉不住氣,已是迭聲地焦急地問了起來。
“無病姐姐,到底是怎麼呢?爲何這般表情?”
無病搖了搖頭,嘴角扯了扯:“沒事,姑娘好着。”說完後,瞧見無災幾個擔心的面孔,便把進去所見所聞俱都仔仔細細地說上了一遍。
聽完,無憂有些感慨地說道:“爺似乎真的雖姑娘不錯呢!”
見無憂和自己的想法卻是一樣的,無病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來了:“你們說,我們還要在中間插上一腳嗎?爺似乎真是個相當不錯的呢!再說,姑娘畢竟是爺的良人,這一輩子是再變不了的事了。爺雖然現在對姑娘極爲上心,可若老是剃頭擔子一頭熱,這種日子久了,這份心涼了。到時候怎麼辦?這後院雖是女人的天下,可男人卻是風向標。得了寵的女人,日子總是好過些。沒瞧見爺三天兩頭往咱們這兒來,着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最好的?而那幾個恭人雖說也沒有受什麼虧待,可按吃的用的跟姑娘根本就沒法子比。咱們心疼姑娘,可到底也不能陪姑娘一輩子,就是多拖一些日子,最多三四年,也得嫁人出府了。若是有爺護着姑娘,咱們不都能走得安心一些嗎?”
在隨着姑娘來京之前,娘便跟她說了,家裡已經在爲她尋人家了,有幾個不錯的,只是她既然執意不放心姑娘,要陪着去,念她年紀還小,便由着她了。只是,最多再有兩年,必然是要爲她定下人家的。
“要走你走,反正你們家的譜子現在也賺了不少錢了,說起來,你倒也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呆在這裡卻是委屈你了。”無災一聽無病的話卻有些惱了,什麼叫不錯?不錯的人還讓姑娘辛苦至此?姑娘受傷的時候他又跑到哪裡去了呢?無病姐姐也不想想,若不是姑娘,她們家能有現在這樣的風光嗎?園子裡的丫頭,誰又有她們幾個這樣的好命了,姑娘姐妹一樣的對待。現在倒好,說走就走,將姑娘丟在着虎狼之窩的地方,她倒自己乾淨了。“我知道,你是急着去當哪個什麼鋪子的老闆娘了。去吧,咱們不攔你的好前程。只是,姑娘的事,卻由不得你瞎做主。”
無災的一番話,讓無病又是氣憤又是傷心,這麼多年的姐妹了,難道無災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嗎?
“你說這話,不是叫我去死嗎?我說這話,完全是爲了姑娘着想,不想跟你孤孤單單一輩子。就是我們都不嫁人,陪着姑娘,難道姑娘就真能開心嗎?在這府裡,若是姑娘一直不得寵那也罷了,左右不過守着個院子平平靜靜地過一生而已;可這得了寵若又失了寵的話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沒見現在別的幾個院子裡的人瞧咱們跟仇人似的嗎?若是姑娘失了寵,只怕到時候都來踩上一腳。到了那時,咱們又護得了姑娘嗎?無災,你拍着心想想,我說的一點兒理都沒有嗎?”
見無病、無災兩個竟然吵了起來,無憂、無愁兩個嚇得一句話也沒了,着兩個姐姐就是她們的主心骨,她們有心勸架,可一個嘴笨,根本想不起來要說什麼;一個嘴平日裡倒是嘰嘰歪歪話不少,這會兒卻是一個字兒也蹦不出來了。
無病一邊哽咽說完了這番話,一邊掏出手絹抹眼淚。若是她也如無災這麼無牽無掛,她又何嘗想離開姑娘呢?只是,當初爲了追隨姑娘已經傷了一回孃的心了,這回又怎麼忍心在這件事上再跟娘鬧彆扭呢!
瞧見無病這幅傷心的樣子,無災也有些後悔方纔一惱之下一時口快,明明也曉得無病姐姐不是那樣的人的。若真是那種沒有良心的人,當初也不會回來了。
她抱住了無病的胳膊,無病甩開了,無災便又抱住。
“無病姐姐,是我不好。剛纔的話也不是真心的,只是一時着急,便說了重話。你曉得我的脾氣的,做姐姐的,就原諒我一回吧。”
見無災這樣,無病狠狠地掐了無災一把:“你這個丫頭,每回說人的時候能把人氣死。每日裡對着別人也就罷了,今兒個竟然對着我也這樣。不教訓教訓你還沒了規矩,一會兒給我去牆角頂書去!”
“是。”無災舉起了手作發誓狀。這才又接着說道。
“姐姐說的話我也曉得,爺對姑娘的好,我都瞧在眼裡。只是現在這樣的程度,還遠遠不夠,除非有一天,爺能夠在姑娘悲傷的時候能逗她開心;在她受委屈的時候能夠挺身而出;在遭遇危險的時候,能夠擋在姑娘的面前;在開心的時候陪她一起開心;在不開心的時候,哄她開心;要疼姑娘、寵姑娘,就像疼愛自己的女兒一樣。姑娘只知道笑,不懂任性、不懂要求、不懂無理取鬧,也很少見她悲傷、哭泣,若是有一天,能看到姑娘在爺的面前傷心、哭泣、任性,無理取鬧而爺也不煩的話,若是真有那麼一天的話,我纔可以放心地將姑娘交給爺。在那一天,我要一直守護着姑娘,就是一輩子不嫁人又怎麼樣?在我心目中,姑娘就是我的家人,我的一切。”
說到後來,無災卻忍不住掉淚了,她也不是真心怪無病姐姐,也曉得無病姐姐的難處,可是,無病姐姐,怎麼能如此輕易地就忘了,忘了姑娘所受的傷處,她們幾個和姑娘一起長大的,什麼時候曾經見過姑娘消極過那麼長的一段日子,難道,只因爲姑娘不像別的人那樣大哭大鬧便以爲她真的沒有受傷嗎?無災曉得,姑娘只是,只是選擇了試着讓自己忽視那些傷處和痛苦,而只想着好的一面,從而才能每天這樣笑着面對。可是,她曉得姑娘的不容易,姑娘能一直笑到現在,不改自身的性子有多不容易。而無災,再也不想姑娘再碰到什麼需要姑娘去忽視、去遺忘的東西了,只希望以後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讓姑娘只想記着,不想忘記那便好了。
無災這一說,無病也沉默了。這樣的條件,着天底下又有幾個男子可以做到呢?可是,若不是這樣的男子,又配得上這麼好的姑娘嗎?若是這回又所託非人,以爲真的得到了,卻又是一場空,落得傷心一場。那還真不如就這樣,什麼也不懂,不識情滋味地過一輩子,或許還真的幸福許多呢。
“那,我們再看看吧!或許,爺就是那樣一個人也說不定呢。”
見無病、無災兩個和好了,無憂、無愁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兩位姐姐吵架,簡直讓她們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無所適從得緊。至於兩位姐姐的決定,她們也沒有什麼意見,舉雙手雙腳贊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