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有些回憶不是不能提起,而是你剛想張嘴的時候,卻發現不知道該怎麼樣提起了。
那假設一下,若是時間能夠被我們操控。
那麼,我們讓時間往前推移一些,再往前推移一些。
那個時候,樂醫界就如同一座高山一樣,凌駕於任何勢力之上,包括軍部政府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故事的主角,她叫雲錦,頂着“血圖騰繼承人”光環的她,一出現,便有了莫名神秘的色彩。
雛鳳初啼,剛剛嶄露頭角,18歲的年紀,以連續幾場出彩的音戰出現在世人眼中,將一干所謂的天才。
漂亮,年輕,有天賦,意氣風發……
少年天才總是比一般人走的更遠一些,她從樂醫到大樂醫,一直到聖樂醫……
一路上幾乎是毫無阻礙,水到渠成的突破,看的人既羨慕又眼紅。
讀名校,拜名師,而後進入音司局的管理層,隨着樂階和能力越來越很高,她聲望也越來越高。
她不拘等級,也不拘地位,整個人如同她的人生一樣,灑脫的有些不羈,如同一團烈火一樣,在死氣沉沉的樂醫界中,熊熊燃燒着,耀眼的讓人不敢直視。
她的琴叫“錦色”,又爲很多人帶來了生命的光芒,慢慢的就有人叫她“金色樂醫”,隨着時間的演化,這一名號的知名度慢慢的超出了她的本名,正是成爲她出現在世人面前的代號。
如果事情只到這裡,怎麼都像是樂醫教科書介紹名人的背景,輝煌的一生,然後是不盡的讚美和歌頌。
事情的轉折,源於一場戰爭。
那個時候,還沒有什麼音沐所,也沒有軍樂醫,一場戰爭的勝利與否,樂醫和軍隊的合作至關重要。
往往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音司局和軍部共同組成指揮部,但是音司局的決定卻凌駕于軍部的決定之上。
安分一些的樂醫還好,碰上不安分的樂醫,就會演變成一場戰役的打響後,外行去領去導內行怎麼打戰,這樣的情況在後世看來,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可笑,但是那個時候,卻是司空見慣的。
沒人覺得不對,即使覺得不對,軍部也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麼,比起沒有樂醫參戰,失誤幾場戰役……
天平不知不覺就傾斜了。
在一次戰役指揮中,音司局和軍部產生分歧之後,照例是軍部向音司局妥協。
但是沒有想到,這次戰役的失敗,引起了多諾骨牌效應,一關失手,後面連連失利,雖然後面軍部再次獲得了指揮權,卻是已經晚了。
整整一個城市的淪陷,整整一個星期的大屠殺,整個華國似乎都能聞到,天空中,那濃郁的血腥味,以及那漂浮着的慘死的怨靈。
音司局有害怕麼?自然是有的。她們有內疚麼?或許隱藏在心底。但是她們沒有人認爲自己做錯了,成百上千年的地位,讓她們輕易的將指責的苗頭對準軍部。
軍部一方面要面臨外敵的侵略,一方面還要面對三大軍區的互相推諉,最令他們擔憂的是,那來自民間一點點崩潰的民心。
此時,就是那個火一樣的女子站了起來,將所有的事情全部攤牌,在內部談判不成的情況下,聯合軍部將整個的音司局控制了下來。
所有在那次“逼宮”的會議上的人,都清晰的記得那樣一個場面。
雲錦將隨身的琴狠狠的砸到地上,冷冷的看着座上的所有或中立,或倚老賣老的人,冷笑一聲說:“國將不國了,你們還在擔心給軍部放權的問題?獸神若是真的在上,大概,所有樂醫的靈魂它都不會接納!我寧願斷琴,以此爲恥,也不屑與你們爲伍!”
這次事件後,個別德高望重的樂醫受到深深的震撼,開始隱退起來。
雲錦利用個人的聲望,將民衆的質疑壓下,並且帶領着音司局剩下的人,身先士卒的趕往戰場。
那個時候,對於軍部來說,就像是雪中送炭。
沒有了外行人的領導,前有樂醫的默契合作,後有民衆的支持,軍部開始瞭如魚得水的反擊中。
半年後,首都破軍城內,華國接受了對方的簽下的投降書。
雲錦卻慢慢的隱在別人身後,但是她每做一件事情,都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她幫助政府建立了民間的音沐所,獨立於音司局之外,她設立完整的樂感樂階測試機制,她開始試圖淡化樂醫的等級意識,和慢慢的放鬆了音司局對權利的掌控……
但是,軍部就此滿足了麼?
他們還受到音司局的掣肘,他們軍部的聲望還受到雲錦的壓制,他們對雲錦所謂的親民政策深深擔憂,幾年以後,若是音司局和軍部對立起來,民衆的天平傾斜與誰呢?
這一回,軍部再次和老搭檔合作了。
被雲錦逼下的幾位不甘心退位的元老,找到軍部,若是軍部幫助她們奪回原有的權利,她們願意放棄對軍部的壓制,還簽訂了一系列的協議——其中,無條件培養整整兩代樂醫成爲最高的籌碼。
這就代表,軍部從此不用依靠音司局而生存。
這個世界上,原本就以利益爲方向標,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當她身邊的親信人一個個的死去,當她自己被最信任的徒弟攻擊,當她被狼狽的追殺出去時。
除了一個她平時從來不正眼看的富商,願意冒着生命的危險,將重傷的她連着她家人偷運出去之外,所有追求她、讚美她、甚至說愛她的男人都沒有正面站出來,雲錦才幡然醒悟……
這個世界,只有你自己纔不會背叛自己。
這個世界,你自己怎麼想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什麼都沒想。
“這樣的醜聞,軍部和音司局自然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將她一切痕跡都生生抹去了,還對民衆下了封口令,爲此也殺了一些人,鎮壓了一些人。慢慢的,老一輩都漸漸老去死去之後,這一段歷史就徹底被人爲遺忘了。”
“當年,我雖然沒有參與,但到底也算是旁觀過,很多事情,不是因爲時間的逝去,就會顛倒黑白,雲錦當年的確衝動了些激進了些……但是到底,還是得由後人評判她,而不是由他們,一手就生生抹殺了……”
景老爺子有些悵然,“雲錦太過理想化,便忽視了人心,後來在她工作日誌中發現她放權的打算和記錄,到底有些人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替她攔了所有追擊的人,抹了她所有的蹤跡,到後來,竟是誰都不知道她的蹤跡了。”
說到底,雲錦就是兩方陣營爭鬥下,一個徹徹底底的犧牲品。
景老爺子大約是後悔過的,在他看到自己兒子在暴動之中苦苦死去,卻找不到雲錦的時候……
只是,現在時過境遷,很多恩怨都隨着老一輩漸漸死去而慢慢的封塵起來。
只是偶爾在夢迴午夜的時候,在黃昏闌珊的時候,會想起,有那麼一個如火一樣的女子,在你所不知道的角落裡,因爲重傷,而漸漸死去……
而後,你突然記起,曾經有那麼一個午後,你看着那抹鮮紅的影子,慢慢的停下前進的步伐。
景木一直設想過千萬種情形,只是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出乎意料的事實。
軍部和音司局將所有關於“金色樂醫”的事情全部抹殺掉,除了雲家奶奶雲錦所做過的一些事情之外,更多的是爲了保全兩方的名聲。
他們也知道,一旦民衆知道了事實的真相,所引發的一系列連鎖反應,根本不可預計。
或許因爲老一輩心裡有愧疚,因爲有人心裡還有底線,因爲一部分旁觀的人終於良心發現……
所以,雲家這幾十年來,纔會生活的好好的麼?
“謝謝您的告知。”景木將涼透了的茶杯放下,已經將表情掩飾在沒有情緒之下,他直視着自己的爺爺,眼中的堅定卻沒有絲毫的動搖過。
恐怕,還愈加堅定纔是。
那一年,景老爺子從喪子之痛中恢復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忽視的孫子,成長成他所不能掌控的摸樣。
景老爺子不是沒有試圖改造過,只是,那個時候景木,已經完全不會按照他所期望的的路子走下去。
他性格淡漠,骨子裡卻叛逆得一塌糊塗,兩種極端的性格交織,已經讓景老爺子不知道從什麼方面溝通,交流都成問題,更別說其他的。
年少的他就對世家的那一套看不順眼,因爲看不順眼,所以不屑,因爲不屑,所以逃避。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景木所認準的事情,沒有一件事半途而廢的。
這個世界早晚是年輕人的世界,而景家,也遲早會交到景木的身上……
“我倒是沒有想過,你看上的那個丫頭是雲錦的孫女。”景老爺子半是感慨着說,“按照你這個長官低調的性格,那丫頭的天賦恐怕還在雲錦之上,那段視頻我也看了,那個時候,那丫頭才十八歲吧?不僅年輕的樂醫一代,兩代之內,大概已經沒有人能夠與其比肩了……”
“可是即使這樣……”欲言又止。
景木只是靜靜的聽着,他知道自己爺爺剩下的話,即使再驚才絕豔,一旦時刻威脅到兩大勢力的安穩,雲瀾所面對的,不過是當年她的奶奶所同時面對的。
“爺爺,您放心,雲瀾不是雲錦,我也不是——那些自始至終都只敢沉默着的人。”
“那你打算怎麼做?”景老爺子看着景木,眼光銳利的像是能看穿一切。“你一人之力,或者就憑你那個,不受你完全控制的小小的戰團……就想和軍區和音司局正面相對麼?”
“第一軍區現在事不關己,第三軍區有羅將軍撐着,剩下的第二軍區的話……我想您忘了,我姓景。”景木的視線一點點的落在自己爺爺的臉上,面部的線條一點點的繃緊,他淡淡的勾起了嘴角,說,“不說一個軍區,就是全世界又如何?”
景老爺子有着一瞬間的呆滯,但是很快反應過來,整張臉都舒展開來:“現在倒想起自己家了,臭小子……”
這樣的態度,已經算得上,是默認了。
景木拿起桌上的軍帽,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朝着景老爺子鞠了個躬,隨即轉過頭對家裡的僕人說:“告訴母親,現在我回去處理一些事情,今晚會趕回來吃飯。”
看着自己孫子走出大門,景老爺子笑着搖了搖頭,說:“去,把我那瓶存了30年的紅酒拿出來,老爺子我要好好慶祝一下。”
景母這時候剛剛從門外推門進來,將外套遞給一旁的僕人,隨口問道:“爸,您今天遇到什麼喜事了,要開您那瓶寶貝慶祝啊。”
“我的孫子已經成長到可以獨當一面了,還不值得慶祝麼?”
雲瀾覺得,排除是敵方地盤這一因素,她所待的地方,倒是極好修養的地方。
幾年了,上課、音沐、壓制暴動、練習曲子、醫院檢查……她忙碌起來,連睡覺的時間很多時候,都常常不能保證。
更別說像現在一樣,捧着本書坐在客廳裡,安安靜靜的享受一下午。
當然,她對時間的判斷,完全靠客廳之中的電子鐘。幾天過去了,她在比賽時耗費的體力倒是恢復的差不多了。
有了前車之鑑,這個組織即使缺樂醫缺到一定程度,也不會再找自己兼兼職。她被高危動物一樣圈養着,小提琴被沒收了,就連自己無聊時候默寫的樂譜也被沒收了,所以怎麼看,她悠閒的日子總是缺少一些什麼。
“今天有水果麼?”雲瀾半躺在沙發上,聽着送餐人員的動靜,眼皮都沒有擡起一下,慢悠悠的說。
張三眼角抽了抽,這位倒是難得的隨遇而安,一點階下囚的意識都沒有,要求書籍要求舒適的換洗衣物,現在連水果點心都要求起來了……
要不是上面的命令式儘量滿足對方的要求,他早就一托盤扔在對方的臉上了!
“雲小姐,今天的水果有葡萄和西瓜。”還是昨天他開着飛行器去買的,他們隊長到現在都沒有這種待遇!張三不冷不熱的將餐盤放在茶几之上,弄出相當大的動靜,表達出自己的不滿和氣憤,“我半個小時回來收拾盤子。”
“恩恩,我看完這頁就吃飯,以後如果帶的是西瓜,先給我榨成果汁……”雲瀾翻了一頁,完全忽視對方的態度,自顧自的說。
意料中,門被“碰!”的一聲,大力的關上……
雲瀾將書放下,慢慢的勾起了嘴角,果然還是年輕氣盛,一點都禁不起激,她正座起來,打開餐盤上的保溫餐盒。
一如既往的營養餐,雖然看上起菜色和之前大有進步,但是這個世界的水準擺在這裡,能下嚥的的確不多。
她咬了一口寡淡無味的青菜,想了想,明天是不是讓對方送一些食材和調料呢?廚房廚具都是現成的,她又有空閒……
視頻監控室內,幾個人看着畫面中細嚼慢嚥的女子,心情複雜。
“她倒是過得怡然自得。”馮廣倫嗤笑了一聲,“外面幾大勢力爲了她都快翻天了,也不知道她出去看到那種情景,臉上那種淡然還掛不掛得住?”
“所以說,無知是福……知道那麼多,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事。”慕天辰低下頭繼續看着手上的資料,淡淡的說。
“六辰,這話怎麼聽起來再說你自己呢?”馮廣倫轉過頭看着慕天辰,這個年輕人,他第一眼就不喜歡,在軍區頂尖的戰團中隱藏了整整十年,不動聲色的爬到那樣的位置後,狠下手來卻沒有絲毫猶豫。
冷血,理智,善於僞裝,就像一條冷冰冰的毒蛇,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躥出來咬你一口。
“馮統領,你能不能少說兩句?”九夜靠在窗邊上,雙手環胸,重傷後再次強用藥的他,看起來臉色並不好看。“人家事主淡定成這樣,倒是您,看起來有些急了……”
馮廣倫剛想說什麼,門外已經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皮鞋敲擊着地面,在走廊上回蕩,即使沒有看到本人,你似乎也能感受到對方的那一種氣勢。
不緩不急,卻帶着強勢的氣壓。
有些人即使什麼沒有做,即使什麼也沒有說,他淡淡的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你覺得,深不可測。
“你們看起來,合的挺不錯。”男子將手套褪下,遞給一旁的手下,若有所指的說。
坐着的幾個人連忙起身,說:“少主。”“老大”
“無需拘束,你們隨意就好。”他隨意的找了一個椅子坐下,眼光隨意的看了一眼監視器中正在吃飯的人,側過頭看着自己的屬下,說,“看起來,咱這的伙食讓雲大樂醫有些不滿意。”
“是屬下疏忽。”若是讓馮廣倫自己決定,他能給她營養液就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但是他沒有決定的權利,這位姑奶奶雖然放在他的眼皮底下,但是打不得罵不得,還要好好的照顧。好不容易找到空隙,準備去下馬威,還被反恐嚇了一次。
捫心自問,他已經做得夠好了,他自己伙食還沒有云瀾這麼挑三揀四的。只是,自家上司的口氣,根本聽不出什麼意思,他有點把握不住對方是隨口一句,還是意有所指……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被稱爲少主的男子,擺了擺手說,“只是隨口一說,她還有後續的利用價值,你們按照現在照顧好了就是。”
“屬下明白!”馮廣倫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慢慢的退後一步,然後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六辰,你現在回來掌管情報部,適應的怎麼樣?”男子側過頭看着慕天辰,問道
“老本行罷了,倒是沒有什麼適不適應的,不過人員暗線的交接,有點麻煩……半個月內應該可以全部調整到最好的狀態。”慕天辰淡淡的回答。
“到底是六辰,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男子終於露出一抹欣賞的笑意,繼而,他再次看向監視器,沉默了半晌,問“外面,有什麼情報?”
將一疊資料遞給自家老大,慕天辰開口說:“昨天,四魅,五福,九夜……分別在凌雲、葉寸、祈安三所重要城市發動了‘小規模的暴動’,四魅扮演的雲瀾,大概已經在各個勢力的情報中出現,如計劃中的一樣,‘金色樂醫’的事件再一次被翻上桌面,軍部和音司局這麼多年的矛盾,也被放上了明面。”
四魅爲了學習小提琴,可是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加上完美的易容和刻意的模仿……除了最親的人,其他人看着,和雲瀾本人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他們坐不住了麼?”男子無意識的敲擊着椅子上的扶手,問。
“據情報顯示,第一軍區現在還在觀望,屬下覺得幾十年前那次教訓讓他們印象深刻。而第三軍區現在雖然迫於壓力將雲瀾剔除了軍隊和軍校,但是並沒有什麼實質的舉動,倒是第二軍區……”
慕天辰頓了一下,看着男子沒有任何變化的臉色,繼續說:“抓住了這次機會,不僅對雲瀾發出了通緝令,而且,趁勢直接打擊了第二軍區。”
“呵~”男子冷笑出聲,說,“這個時候,還不忘內鬥,倒是很符合他們的風格。那麼,音司局那邊呢?”
“音司局那邊,起先動作還是挺大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被哪個隱世的樂醫界前輩出山給鎮下了……”
“看來。”男子漫不經心的側過頭去,眼中的寒光一閃而過,“我們的動作還是不夠引起重視呢,現在是時候‘大規模’了,軍部不是沒有理由壓制音司局麼?……讓四魅她們順便代表新一代的樂醫,在軍隊裡折騰幾次,需要的話,還可以殺掉幾個軍樂醫……”
“是!屬下明白!”
男子慢慢的起身,接過一旁人遞過來的手套,別帶上邊說:“六辰,詳細的計劃今晚交給我,我先回去了”
說着,他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怎麼說,我都得去和幾隻老狐狸交鋒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