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伶的笑聲無憂無慮,充滿喜悅歡欣,將這片樹林中瀰漫的戾氣殺意驅逐得乾乾淨淨。縱然大敵當前,鍾劍聖等三人也覺憂煩頓消,各自回憶起畢生最快樂之事,相顧莞爾。
這半年來,二老一少對毛伶傾心相待,寵愛有加,隨毛伶歡笑而喜悅,也是人之常情。只奇怪的是,毛伶的笑聲,竟對這數千頭兇殘狠毒、狡詐瘋狂的古鯨有震懾之效,當真讓人摸不着頭腦。毛無邪屢有驚人之舉,風自如等人已是司空見慣,只是今日竟能借一個孩童之口,如此輕易懾服這羣連天外神仙都頭疼不已的上古異獸,三人是做夢都不敢相信是真的。鍾劍聖伸手扯住自己的耳垂揪了揪,又捏了捏,均覺疼痛,並非做夢,只能搖頭嘆息,自愧滿腹學識,解釋不來這天下罕有的怪事。縱然真有如來佛祖,也未必能憑几卷經文,便說得成羣異獸改惡向善吧?再說了,毛無邪那小子雖然聰明絕頂,若說他一片佛心善念,那簡直是大放狗屁!
毛伶終究一個孩童,雖有毛無邪內力相助,笑聲也不能持久,漸漸低沉下來,最終無聲無息,人也伏在毛無邪頭上休息。數千古鯨卻似夢中將醒未醒,渾渾噩噩,糊里糊塗,渾忘了今日要幹什麼。
白熊已得毛無邪相助,眼中毒血盡數逼將出來,搖頭晃腦回到了風自如三人身邊。原本喜寒畏熱的它,這時竟不甚在乎火圈烈焰,一躍而進,毛也未曾燒着。風自如心下起疑,在白熊背上摸了一把,卻覺觸手清涼,有若冰泉,忽然想起毛無邪曾說過:這白熊體內滄海之氣極盛,若能自行利用屬水靈氣的寒涼之性,便不必受炎熱之苦,只是異獸靈氣與內力終究不盡相同,毛無邪的“獸王神功”尚有不少未曾悟通,想幫它一把,也是有心無力。如今看白熊這副舒適模樣,顯然毛無邪爲答謝其捨命殺敵,已助它將燥熱這心頭大患解除了。
在這小半個時辰中,毛無邪又有所悟,那“獸王神功”是否更進了一步,已然大成?風自如越想,越覺合情合理,臉上喜色也是越來越多。
再看毛無邪,渾沒將四周古鯨放在心上,翻看着白熊擊殺的第一頭古鯨首領的屍體,自言自語道:“這怪獸竟能讓鮮血與體液粘稠如此,脊骨被白熊打斷,也用這粘液將碎骨強行粘在一起,拼死惡戰後,日後碎骨尚能慢慢癒合,好傢伙,真是怪物。”
話音未落,忽聽鯨羣中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卻是一頭瘦小枯乾的古鯨,一身皮毛稀稀拉拉,脫了一大半,似乎年老體衰,行將就木。但是隨着這一聲慘叫,羣鯨突然一齊仰頭向天,放聲長嗥,一如羣狼一般。一雙雙本來已然呆滯無神的鯨眼,在嚎叫聲中又變的兇光四射。被毛伶笑聲驅散的滔天殺意,竟在這片刻之間,變得越發熾烈。
趴在毛無邪頭頂休息的毛伶悚然坐起,正要再度以笑聲
懾服羣鯨,卻覺氣虛無力,適才長笑消耗過度,這時已是力不從心!毛無邪的內力也不知爲何,沒有傳到他的身上。正自焦急,卻聽毛無邪輕聲道:“怕什麼?好好休息,你娘早有手段對付這羣大耗子了!”
“娘?她能對付大耗子?”毛伶低聲問道,沒打算讓風自如聽見這話。他學着毛無邪將古鯨稱爲“大耗子”時,卻也忍不住好笑。
“別小看你娘,本事不比你爹爹差!倒是那耗子頭領,要好好教訓一番!”毛無邪說着話,身形一晃,瞬間來至那煽風點火的古鯨首領面前,冷冷道:“看你年老,本想饒你一命,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誰!”
毛伶瞪大了眼睛,想看看義父又用什麼稀奇古怪的手段,讓這古鯨首領死得慘不堪言。然而這次卻頗讓他失望,毛無邪話在說完,那古鯨首領便倒地身亡,獸王究竟如何出的手,沒有人看得清。
擊殺古鯨同類,絕無殺雞儆猴之效,只會適得其反。至此數千古鯨的幾個首領全被殺光,更引來一片驚天動地的怒吼之聲。數千古鯨死死盯着眼前這兩父子,隨時蜂擁而上,將這兩人碎屍萬段。鍾劍聖、李行屍與風自如素來知道毛無邪之能,雖見他有恃無恐,三雙手也捏了六把冷汗,均想這廝想逞威風也無不可,爲何要將毛伶帶入鯨羣之中?若孩兒有什麼閃失,豈不是後悔終生?
“伶兒,怎麼樣?怕不怕?”毛無邪全然不將羣鯨放在眼裡,擡起頭,對騎在他肩膀上的毛伶笑問道。
毛伶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張張猙獰面目,不禁心裡發毛,手足發顫,但看毛無邪如此鎮靜,便強笑道:“不怕,有爹在呢。你不說過嗎?娘已有法子對付它們了。”
“好!既然不怕,那就像個男人,別騎在爹的肩頭,站在地上。敢不敢?”毛無邪早已胸有成竹,看見毛伶硬着頭皮充英雄好漢,既覺欣慰,又覺好笑,心想再逗這小子一逗,便又說道。
毛伶倒吸一口涼氣,全身繃得緊緊的,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毛無邪哈哈一笑,心想孩兒到這個地步沒有嚇得屎尿齊流,嚎啕痛哭,還能說話,已是極難能可貴,莫在嚇唬他了。正想開口道出原委,卻見毛伶一咬牙,從毛無邪肩膀上跳了下來,昂首挺胸站到了地面上!
風自如、鍾劍聖與李行屍齊聲驚呼,不約而同飛身搶上前相護,忽然發覺數千古鯨只是大聲怒吼,卻一隻兩隻均是筋酥骨軟,全然動彈不得。那張一尺餘長的鱷嘴雖能開合,卻連蘿蔔也未必能咬得出牙印來。李行屍率先停步,提起一頭古鯨用力搖晃,但見其四肢軟軟下垂,只有口吐白沫的份兒,不僅放下了心,哈哈大笑。鍾劍聖也看出了端倪,跟着笑了起來,風自如卻足不停步,奔至毛伶身邊,將他緊緊摟在懷裡。
毛伶全副身心,都用在咬牙站立上
了,四周古鯨的異狀,他是視而不見,全沒發覺,這短短半刻於他而言,比一年還要漫長。等風自如將他摟在懷中時,毛伶方輕輕吁了口氣,只覺自己全身上下,沒有哪處不顫抖,怎麼也掩飾不住。他偷偷抹去臉上不聽話的眼淚鼻涕,悄悄擡頭看了毛無邪一眼,見父親忘着別處,絲毫未留意他的狼狽模樣,不禁放下了心,洋洋得意。
風自如抱緊了兀自瑟瑟發抖的毛伶,暗暗咬牙切齒,盤算着如何找毛無邪算這筆賬,爲毛伶出這口氣,卻忘了她自己驚懼之下,身若篩糠,比毛伶還顫抖得厲害。毛伶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待口舌能自如說話時,立即說道:“我沒事,娘別擔心我,區區幾隻大耗子,能耐我何?爹爹還在身邊呢!娘不是用妙法將大耗子全制住了嗎?有什麼好怕的?”
“你說這羣……古鯨是我……”風自如愕然,心想毛無邪匪夷所思的手段,又與自己何干?毛伶這般說,定然是毛無邪的意思,這男人葫蘆裡又賣什麼藥了?
“這‘獵獸香’的氣味,難爲你還記得。你上樹之後,林中‘獵獸香’越來越濃,若非你授意,這紫花的香味豈能如此濃烈?想不到鍾老七獵取猛獸的異香,竟是這些不起眼的小花。”毛無邪在風自如面前攤開手掌,掌心不知何時有了三朵紫花,馥郁的香味沁人心脾,正是那株異種巨藤上所結。
獵獸香?竟然是獵獸香?風自如發呆半晌,才勉強理清其中頭緒:鍾二和鍾三曾經用過,險些取了毛無邪性命的獵獸香,原來便是這種紫花提煉而成。這股異香,常人聞了只覺心曠神怡,野獸聞了之後卻是四肢軟癱,全身乏力,任人捉拿宰割。難怪百里之外的“波巴布”聖樹得知自己處境後,似乎胸有成竹,更難怪離開蔓藤時,發覺有大量青木之氣涌入巨藤之中,原來聖樹用自身靈氣催動巨藤上的紫花大量綻放,散發出“獵獸香”,將這數千古鯨一舉制服!
“那……那你……”想通此節,風自如疑心又起,毛無邪不是半人半獸體質麼?那天不是也虛弱無力,幾乎遭了毒手?今日爲何行若無事?
“你這饞熊!古鯨血有毒,吃不得!姓毛的小子,你的白熊要服毒自盡,還不過來管一管!”一邊又傳來鍾劍聖氣急敗壞的呼喝之聲。卻是白熊惡鬥半晌,又死裡逃生,早餓得前腔貼後脊,有素來嗜血貪吃,這時哪裡按捺得住,利爪撕開一頭古鯨的腹腔,大嚼內臟。鍾劍聖連忙制止,無奈論氣力根本沒法與這巨熊相比,又不能用“先天劍氣”傷了它。好容易施展內功從熊口奪了一具屍體過來,白熊也不與這老漢計較,又尋了另一頭古鯨繼續大吃。滿地古鯨,鍾劍聖便算有三頭六臂,甚至三十頭六十臂,也沒法將古鯨全數弄走,只氣得亂跳亂叫,想起只有毛無邪父子或許能讓這廝買賬,連忙大聲求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