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觀獸高臺共有六處,是神仙觀摩野獸習性的藏身地,原本有吊橋互通,只是天長日久,都黴爛了。伶兒,鍾爺爺教你的‘壁虎遊牆功’,可曾好好習練?你看,五丈高處有個洞口,便是咱們要去的地方。”鍾劍聖一路走,一路說,將衆人帶到一根天然石柱邊,往上指了指。
李行屍繞着這石柱轉了一圈,估摸着這石柱直徑足有八、九丈,地底岩石與地底樹木相反,堅硬無比,不遜精鋼,這石柱粗大若此,縱然食肉巨象或幾乎壓死那白熊的巨鯨,也休想撼動分毫。在五丈高處,古鯨便算疊羅漢搭鯨梯,也不足爲懼。洞口也不甚大,毛無邪那等大漢須得低頭彎腰方進得去,便算還有能飛的古鯨,幾個高手輪流守着洞口也夠了。
毛伶這大半年來,學的大多是逃生的本事,這“壁虎遊牆功”以內力生出粘力,不僅能在峭壁上如壁虎般攀爬,在上樹時亦可防苔蘚打滑,是以毛無邪與二老一早便將之傳授與他。聽鍾劍聖這麼一說,毛伶深深吐納幾口,運氣良久,上前將身子貼緊光溜溜的石柱,再運氣片刻,緩緩手足並用,真如壁虎般沿着石柱爬了上去,到了洞口邊,身手扳住凸出的岩石,借力翻身進洞。鍾劍聖、李行屍與風自如大聲喝彩,雖有鼓勵之意,卻也並非全是哄小孩子,皆因毛伶修習內功才大半年,能有這等修爲,也實在了不起。
鍾劍聖與李行屍也各自施展神通,進了半空中的洞口。風自如卻在石柱下空着急,她爬樹的本事在二老之上,毛無邪父子或許也不及她,但這“壁虎遊牆功”她卻從未練過,山都自然不懂,鍾萬歲與毛無邪也未曾教過她。正自着急,腰上忽然一緊,被一條粗壯的巨臂摟住,接着如騰雲駕霧一般,眨眼間已到了洞口邊。
毛無邪如今的輕功已是天下無雙,雖帶了風自如,一躍之下也有三丈多高,腳尖在石柱上連走幾步,如履平地,輕易到了洞口,穩住身形,讓風自如先進去,自己再彎腰鑽入。洞口雖不大,裡邊卻是兩丈方圓的一間石室,有一丈四五尺高,乾燥清爽,容下五人絲毫不覺侷促。
這時轉危爲安,衆人方覺又累又餓。李行屍拿出乾糧,分與衆人,胡亂吃了幾口後,毛伶眼睛已睜不開,倒頭便睡。毛無邪做了幾個手勢,示意二老亦早早休息,由他守夜。鍾劍聖本想與他辯論一番老當益壯、自己地盤自己是主人不該慢客諸般道理,無奈手勢遠沒有嘴上功夫厲害,又不能大聲說話吵醒了毛伶,毛無邪又不大搭理他,只得作罷。李行屍倒絲毫不客氣,側身臥倒,不久便發出微微鼾聲。
風自如依偎在毛無邪身邊,想陪他一齊守夜,無奈在沸泉淤泥中惡戰一場,耗力甚大,壓制“黃泉爪”的戾氣,更耗心神,疲倦比二老猶有過之,只坐得片刻,便已打起盹來,身子不由自主搖來晃去,不
時驚醒。毛無邪知道風自如性格倔強,不會聽話自去睡覺,便一把摟緊了她,不讓她左搖右擺,待風自如睡沉了,再將她輕輕放到自己身邊。
毛無邪也不起身,盤膝坐姿不變,雙手撐地挪了幾步,坐到洞口邊,魁偉的身軀正好將洞口堵得嚴嚴實實。石柱下,焚林鳥與白熊各自懶洋洋躺在地上,似乎睡得正酣。
鍾劍聖所說的一點沒錯,鍾老三所練的毒功當真可怕,這片老馴獸場,已成了死地。尋常活物一旦接近,立即中毒身亡。五人一熊一鳥能活下來,實因毛無邪有先見之明,先行做好了佈置,諸毒不侵。
但這個世上,向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往往先有疾病,再有良醫,“易毒”乃是不斷變化之毒,就不知衆人的解毒體質,有沒有毒性變異得快?如今衆人雖安然無恙,但這老馴獸場或許只是鍾老三來逛了一圈,已成死地,僅僅只是未清的餘毒而已,若直面鍾九五的毒功,毛無邪自問良久,實在算不出勝算究竟有幾成。而說到異變,古鯨似乎也有這等能耐,這片死地,恐怕當不了多久的避風港。或許今晚便會有不畏劇毒的古鯨侵入,也未可知。
夜愈來愈深,毛無邪默運“獸王神功”,半睡半醒,神遊身外,耳聽八方,將白天耗卻的精力一絲一絲補足,五行真氣在五臟五行經脈中緩緩流淌,溫馴和善,似乎絲毫沒有反噬之意,功力在不住增長,雖慢卻似永無止境一般。集齊五行靈氣之後,似乎每一次運功,都有新的領悟與收穫,如今雖然還未曾悟通全盤,仍不知自己本命中的青木是何特質,但內功修爲,已在江湖三大絕世高手之上,甚至說天下無雙亦不爲過。七兄弟若論武功,在毛無邪面前直如草芥一般,不堪一擊。若毛無邪將“五行歸一,一家獨大”與新悟的絕技“古鯨之心”運用自如,三大絕世高手與七兄弟聯手,他也自信有一拼之力。只是這“易毒”卻實在棘手,尚未有十足勝算。
思緒萬千之際,遠處傳來極輕微的響動,毛無邪立即察覺,收攝心神,留心戒備。
響動聲傳自一兩裡之外,若非毛無邪功力深厚無比,加上夜深人靜,還真聽不見。毛無邪運起金鐵之氣,留神查探,似乎並非是人,而是一頭巨獸緩緩接近。但不知爲何,這巨獸有幾千斤重,卻落腳極輕,走得極慢,難道是知道這馴獸場有人,意欲偷襲?
難道真有古鯨首領變異到不畏懼這馴獸場的餘毒?毛無邪心下冷笑,暗想區區古鯨首領,孤身來犯,與找死何異?休說自己五行奇功奪天地之造化,鍾劍聖、李行屍與風自如各懷絕技,哪怕石柱下的白熊與焚林鳥,也非古鯨首領能敵。回頭看看洞中四人,均是沉睡未醒,再仔細傾聽感應,確定除了一頭巨獸,再無其餘,毛無邪放下心來,雙手在兩邊洞壁上輕輕一撐,人已掠出洞外,
從五丈高處飄然落地,沒有一絲聲音。下一刻,獸王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融入夜色之中,循着響動聲而去。
一里多路,以毛無邪如今的輕功修爲,轉眼間便到。只見不遠處一團淡淡的熒光,五色斑斕,夜色中極是搶眼,毛無邪聽見的響動聲,正是來自那邊。原以爲這廝意圖偷襲,卻不料這般大模大樣,那爲何刻意將腳步放得如此之輕?若存心隱藏形跡,只需在地上打幾個滾,沾上一層泥垢便可,何必張揚若此?
毛無邪好奇心起,且不忙痛下殺手,藉助夜色隱身,悄悄接近,意欲一探究竟。待走近熒光,藏在一叢枯死的灌木後定睛細看,更覺詫異非常。
眼前一頭怪物,似禽非禽,似獸非獸,高約一丈六七尺,乍一看似一匹人立行走的健馬,但後肢粗壯,有一條既長且粗的鱷尾,前肢修長,卻如麻桿般纖細,都生滿了利爪。一張骨質大嘴與恐怖鳥有些相似,卻有不少鋸齒狀的獠牙突出脣外,似乎可啄可咬。體表無羽無毛,覆蓋了一層熒光閃爍的鱗片,色彩雖鮮豔,卻絲毫不覺其絢麗,反倒似毒蟲身上的奇異花紋,觀之畏懼,思之噁心。
看到怪物的頭頂上與焚林鳥“毛毛”相似,有一個奇異的角冠,毛無邪想起鍾老三說過豢養了一條角冠龍,難道便是這怪物?如此奇形怪狀,全身上下有哪一塊能與龍扯得到一起?倒是鍾劍聖說鍾老三會因這條毒龍練成絕世毒功,毛無邪深信不疑,看這怪物身上的顏色,便知定有劇毒。
角冠龍似乎並不知道老馴獸場來了客人,正半蹲在一具古鯨屍體邊,緩緩進食。與白熊如狼似虎的吃相截然相反,這角冠龍極爲斯文,大嘴小心翼翼將一塊肉從古鯨身上撕下,前肢將肉中骨頭剔除後,纔將獸肉塞進嘴裡,囫圇吞下,並不咀嚼。每次吃完一口肉食,這怪龍總要擡起頭來,東張西望片刻,又側耳傾聽一陣,才低頭去撕扯下一口。也不知何故,這廝進食竟也沒有發出多少聲息,與走路一般,看起來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什麼人發覺。
無論是人是獸,只要看見這高大詭異的怪物,均會生出戒心。然而這老馴獸場滿地的死屍卻大多神態安詳,是在全無防備之下突然身亡。顯然角冠龍殺戮的法子與那“化屍藍蛙”一般,以無色無味的毒氣,收割性命於不動聲色之間。毛無邪用金鐵之氣凝神感應,果然發覺怪龍口鼻呼出之氣、體表所散腥味,乃至涎水鼻涕,便溺體液,無一不含劇毒,縱然千軍萬馬,只要近其身,則有死無生。毛無邪本以爲自己的烈焰之氣主化解,老早便能與那“化屍藍蛙”的霸道奇毒抗衡,加上得自焚林鳥百毒不侵的異能,再憑藉深厚無比的“獸王神功”,足以與鍾劍聖所說的“易毒”一較高下,這時卻又躊躇起來,面對這見未所見,聞未所聞的絕世劇毒,他還真沒有把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