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杭鎮外,老老少少七八口人站在鎮外的碼頭上,拎着四五個包袱,甚至還帶着一籃子菜蔬,在船邊候着準備上船。只是這些人的構成甚是奇怪,有挎着長劍的少年,有帶着道冠的法師,有精明市儈的大娘,也有一大一小兩個仙女般的人物……這些人混在一處,引的碼頭上的漁漢們紛紛注之以目。
“李大娘,您這是要進城啊?”有熟悉的漁漢大着膽子搭茬道。
“是小李子帶着媳婦進城。”被人問起,李大娘笑得連僅有的幾道小皺紋都舒展開,紅光滿面的好像年輕了十歲一般。要知道自打帶着小李子來餘杭隱居那時起,她就想過這麼拖着侄兒和侄媳婦在衆人面前炫耀,終究讓她等到這個好機會。
“哎呀,那個是小李子的媳婦?!”於是衆人紛紛把視線轉到兩個仙女身上,然後稍微一分辨,便將其中那個年齡更小的姑娘確認下來。看着趙靈兒明眸善睞、清秀出塵的樣子,忍不住紛紛喝彩道,“好一個漂亮的小娘子,小李子真是好福氣!”
趙靈兒卻像是沒有聽見那些人說話一般,一面翻着手裡的包袱,一面小聲的數落着站在她旁邊的小李子。“火石沒帶嗎?出門在外誰知道會不會錯過宿頭,睡在荒山野嶺實屬尋常,沒有火怎麼成?……哎呀,你怎麼還帶了一把木劍?!還是桃木的……你是想用來捉鬼嗎?”
小李子在人前被少女訓斥得面紅耳赤,覺得甚是丟臉。但少女說的在理,他這個江湖預備役少俠暫時只能聽着,急得抓耳撓腮。卻不知道這幅場景被周圍人看了,各個含笑不語,宛如在看一副美好的畫卷,人人都似乎想起自己年輕時被媳婦嘮叨時的樣子。
小李子爲人跳脫,好大年紀還喜歡和孩子們混在一起,而且做着不切實際的白日夢——因此人人覺得他有個厲害的媳婦管着纔能有出息——沒有轡頭的驢,那還不撒了歡兒的瘋去!
“我……我這就去向張大哥籌接火石。”李逍遙紅着臉說道。現在回家取火石自然來不及,但好在碼頭也屬餘杭鎮,這裡盡是熟人。
“不要去。”靈兒這才發現自己被強勢圍觀了,頓時俏臉嬌紅起來。她伸出一隻小手牽住李逍遙的袖子。小聲說道,阻止他繼續犯傻。她只是心中不知理由的焦躁,才忍不住找李逍遙的麻煩。要知道以她現在五靈仙術的造詣,區區生火又算得了什麼,何須火石。
這幅情景看在旁人眼裡。自然是“小夫妻恩愛和睦”的樣子,衆人紛紛搖頭豔羨,就連李大娘也笑得合不攏嘴。她開始還覺得小李子好像很害怕靈兒,自從“恢復記憶”後便一直躲閃,感覺上似乎並不親密,看來是自己想錯了。而且她對這個懂事的媳婦,簡直滿意到極點!恨不得將小李子切成兩半,一左一右掛在靈兒的腰帶上……
其中陸小二的笑聲稍微肆無忌憚了一些,被小徒兒狠狠的瞪了一眼,頓時笑聲卡在嗓子眼兒裡。變成了乾咳。看着師徒兩個人默契的雙簧,邊上的水月宮主掩口而笑,眉目如畫。
有人笑語晏晏,自然有人傷痛欲絕。
幾十步外的大柳樹下,躲在樹後的丁家香蘭和春蘭姐妹看到這一幕,抱在一處哭得像淚人兒一般。丁家姐妹的心思,在小鎮裡可謂是無人不知。除了丁老頭希望招婿入贅,李大娘對門戶不滿之外,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小李子娶姐妹中的任何一個都是好福氣……在鄉下人淳樸的價值觀中,遊手好閒的小李子屬於二溜子一類。找媳婦要看祖墳煙氣的。
如今見到這一幕,無不爲姐妹兩個嘆息。
“去……勸勸她們。”趙靈兒看到了,忍不住又戳了小李子一下說道。她心中煩躁,這一下戳得有些手重。小李子呲牙裂嘴的揉着肋下。有些猶豫的說道“可是……”。“別可是了!”靈兒還是一副溫和的樣子,低聲說的內容卻十分的不溫和。“你還算不算是男人?!師父說過,讓女人哭的可都不是好男人!尤其是那些長得像女人的奶油小生。”靈兒鄙夷的瞥着他,沒錯……說的就是你!
李逍遙真的感覺很蛋疼,我很有男子氣概的好不好!“話說你師父到底是誰啊?”開始他以爲趙靈兒的師父是水月宮主,可後來見她們居然是以姐妹相稱。這讓他徹底迷糊了,靈兒撇嘴不答。
小李子聽話的向着丁家姐妹走去,李大娘愕然中帶些愧疚,水月宮主是恍然裡若有所悟,而陸遠和呂道士則平靜的看着這一切,視線宛如已經脫離此世的人。看着李逍遙過去不久,丁家姐妹就被他逗得又哭又笑的,幾個人在心中紛紛暗自搖頭——這姐妹兩個被李逍遙迷昏了頭,真心沒救了!
李大娘原本擔心趙靈兒看到這副樣子會難過,哪知道瞥眼看去時,卻見到靈兒獨立江邊,江風吹拂中竟有種飄然欲去的離世之意,心中忽然一沉。
她不知道趙靈兒不是在看江水,而是在看站在江邊的陸遠。
在見到師父身影的那一刻,靈兒的心忽然安定下來,儘管師父並沒有看向他,而是低聲的在和身邊的道人說話……這一刻,靈兒已經知道,她心中感覺到的焦躁……只與師父有關!李大娘覺得此時此刻的趙靈兒衣魅翩翩,恍若諦落凡塵的仙子,卻不知道在趙靈兒的心中,她的師父纔是真正的謫仙。
大隱於市而又遊戲風塵的謫仙!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飄然離世的謫仙!想到這裡,她的心中便是猛然一痛。
“十年了罷”,陸遠沒看到小徒兒捂着心口的那一幕,他正看着江面悄聲和呂洞賓說話。
“是啊,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再有四個月,便整整十年!”呂道士謂然一嘆。十年前,兩個人也是自這個碼頭登岸,然後便滯留在了這個小鎮上一年又一年,回首恍然如夢。剛來到世界的時候,兩個人一個內息混亂、高位截癱,一個面黃肌瘦、實力百不存一,可以說是老弱遭遇病殘。那時候別說去找那人的麻煩,他們就連自保都成問題。
如今十年時間轉眼過去,此時此刻兩個人神完氣足,步履生煙、內景自生,距離飛昇也只不過還需跨過一道門檻,哪裡還有當年百死餘生的樣子?
然而內傷痊癒,精神境界推至巔峰,自然也到了要去找那位大豪傑麻煩的時候——別看此刻兩人劍法仙術都足以縱橫天下,但他們心中明白,面對那人並無任何勝算。
那人是華夏幾千年以來絕無僅有的修仙天才、絕世人傑!他生生在洪荒之後,仙道衰落之時逆勢而動,再度開創了一個劍仙盛世!這也是爲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盲目信他的原因——說實話那個人就是生得晚了些——以他的天縱之姿,他若生在洪荒,天道搞不好便要多列一位聖人!
而他們要回去的那個時間,偏偏是整個世界盛極而衰的轉折點上,世界已經禁不起大折騰。如果處理不當,一場大戰將整個華夏打成廢墟,整個東方搞不好會更早進入仙神末世……情況甚至比原來還要更糟!那時候他們不但不是救世之人,反而是害世、毀世乃至滅世的罪人!
想起這個,陸遠和呂道士兩人都憂心忡忡,因此陸遠並未注意到小徒兒的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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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船嘍~”船家一聲吆喝,幾個人一起動手,將那大大小小的包裹搬上船去。兒行千里母擔憂,李大娘拉着小李子和趙靈兒的手百般叮嚀。小李子點頭如搗蒜,全然當耳邊風聽,他的心已經飛到江湖去了。而趙靈兒也目光飄忽,到處尋找師父的身影。可船馬上要離岸時,師父卻偏偏不見了蹤影。
“師父~”,趙靈兒忍不住心中難過,只覺得數年來從未被如此輕忽過,大滴的淚珠兒便含在眼睛裡,晃晃的就要滴落下來。
忽然一聲簫聲自人牆外響起,婉轉百徊的飄蕩在江面上。當簫聲拋了一個高調後低落時,接着陸遠清亮的踏歌聲便遙遙傳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灑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那歌聲順着江面遠遠傳去,無數人忍不住停下口中話語,仰頭聆聽。只聽見歌詞一曲三嘆,道盡別離滋味,竟然讓碼頭上無數人潸然落淚。“師父”,趙靈兒喊了一聲,卻小心思裡知道了師父並未棄她而去,帶着淚珠兒笑了起來。
艄公號子一聲擺動船櫓,船頭破開汩汩江水,江船漸漸離岸向西。
當船航入江心,人羣不再遮擋視線時,趙靈兒翹着腳向歌聲與簫聲傳來處望去。只見呂道士吹簫,陸遠瀟灑的敲着船幫踏歌,別有一番灑脫之意。師徒視線隔着江面稍稍一觸,陸遠舉手輕輕揮舞,毫無爲師者的矜持。
趙靈兒卻忽然之間臉色大變!這時候,無數之前被忽略的細節涌上心頭。她這才注意到,呂道士和師父兩人身上穿的,全是利於遠行的衣衫,身上還各負着一個小小的包裹,顯然也要出門遠行!而且兩人站在另一艘船的船尾,竟是和他們在同一時刻離開餘杭。
隨着簫歌合奏之聲,那船向着相反的方向航去……
此時此刻,趙靈兒終於想明白了什麼……“師父!”,頓時淚如雨下。
師父,你總讓我哭,你也不是個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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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仙劍的這部分劇情再捋一捋,還有幾章結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