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淺月。
這是夜行人最好的掩護色。
姬清一聲黑色的夜行衣,使用靈蹤步的時候身影鬼魅,猶如一片在黑夜之中飄動的黑色羽毛,輕盈又飄忽無蹤。
她在屋檐之中暗影之中行走,遇到有人的時候便躲入陰影之中,沒有人能察覺到她的存在。
就這麼一路的前行,過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姬清終於看到了一堵熟悉的高牆。
前世,正是這一堵牆將她和外界徹底的隔絕,她怎麼能不熟悉?
她沿着圍牆遊走,憑藉腦海之中的記憶,輕鬆的找到曾經住着的院落附近。清冷的目光朝着左右打量了一番,姬清猶如一隻靈巧的黑貓飛快的竄上了牆頭。
跳入高牆之中,她隱藏在樹影之下。
靜靜等了一會兒,見到沒有人注意到這個陰暗的角落,她的身形又是一動,朝着房屋處潛伏而去。
慢慢的,她繞到了屋子的正前方。
隱在樹影之中,她打量着情況。
屋檐之下掛着幾個紅燈籠,燈籠隨着冬夜的風輕輕搖曳,燭光在地上照出來的光影也輕輕移動,看上去有一種極爲靜謐的安靜感覺。
屋中沒有燈光,裡面的人應該都已經歇下了。
此時已經到了安寢的時候,按照姐姐的習慣,她應該已經入睡了。
按照記憶朝前摸索着,姬清來到了門外,可就在她正要推門進入其中的時候,卻突地聽到了一聲極爲細碎的呻吟,帶着破碎的壓抑,陡然鑽入了她的耳中。
姬清放在房門之上的雙手一僵,動作停了下來。
那是怎麼回事?
她不敢置信的怔怔看向前方,眉頭倏地蹙緊。
剛纔……會不會是她的幻覺?
爲什麼她竟然聽到了一聲呻吟,彷彿……像是女子在歡好時候不自覺溢出的低吟?
錯覺,定然是錯覺!
如果姐姐在房中,如果……
難道是北堂軒在裡面?
姬清杏眸猛地瞪大,她突地朝後退了一步,黑夜之中,她的身形顯得極爲單薄,她的雙肩甚至忍不住的在發抖。
腦海之中的回憶蜂擁而至,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便將她淹沒,讓她不得不想起曾經見過的一切。
假山,黑夜。
月光之下搖曳的樹影重重疊疊,陰陰森森,彷彿要成爲她永久的噩夢。
姬清感覺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她沒有想到,在她想要找姐姐談談的時候,居然又再一次遇到了同樣的場景。
她手指冰冷一片,呆呆在原地站立着,心神紛亂。
啪噠。
就在這時候,房中發出一聲悉悉索索的輕響,彷彿有人穿上鞋子朝門口走來。
姬清一驚,身形下意識的飛退,很快又遁入了樹影之中。
樹影將她的身影完美的掩飾好,她在陰影之中等待了片刻,只見一個身影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這人不是北堂軒,北堂軒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姬清卻不得不承認他長得道貌岸然,生得衣冠禽獸。可剛纔從姐姐房中出來的男人,看上去有幾分猥瑣矮胖,倒像是一個並不怎麼得意的普
通中年男人。
這人,到底是誰?
就在姬清疑惑的時候,從房中出來的男人觀察了一下週圍的情況,在看到左右無人之後,這才大搖大擺的離開。
姬清現在很確定,剛纔的自己並沒有聽錯什麼。
剛纔的房中,肯定發生了某些事情,只是,她並沒有想到,從房中出來的人竟然不是北堂軒。
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在極度震驚之中,姬清的氣息漸漸無法平靜,眼眶之中慢慢蘊上了淚水。
姐姐……她怎麼會這樣?
爲什麼會這麼自甘墮落?
是北堂軒拋棄她了嗎?也是,像北堂軒那樣狠辣無情的小人,對於他來說女人和朋友都是用來利用的對象,絕對不可能付出真心。
想他那樣的人,玩弄人心也許就像是喝茶吃飯一樣的平常,他怎麼可能去顧忌傷不傷到別人?
可是,就算被北堂軒拋棄,爲什麼姐姐卻會和其他的男人沾染上這種關係?看這男人的樣子,似乎十分的熟悉這裡的地形,做這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爲什麼?
姬清想不明白。
她蹲在樹影之中,這覺得冬夜的寒風吹得她身上一陣接着一陣的發寒。
淚水像是從空中墜落的瀑布,不要命的從眼眶之中涌出,她死死的咬住衣袖,才能讓自己不痛哭出聲。
物是人非,這是多麼悲涼的一個字眼。
曾經她天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並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變化,所謂的物是人非,不過是矯揉造作的文人在煮酒飲茶的時候發出的無聊感嘆。
哪裡來的物是人非呢?
她的生活總是一成不變,每天都和之前一天並沒有什麼兩樣。
早上被姐姐輕柔的喚起,洗漱穿衣,修煉,吃飯,修煉,吃飯,修煉,入睡……她的一天就是這麼的波瀾不驚,猶如死水一般的靜寂,但是卻十分的平靜溫和。
她以爲,這樣的生活不會改變的。
可是卻還是改變了。
這半年多來,她經歷的一切猶如一場夢境,她傷過,恨過,可是在心中卻仍舊抱有一點點希望。
她告訴自己,姐姐可能有自己的苦衷,纔會將她推向深淵。
可能因爲她想要活得更好,所以纔會和北堂軒在一起。
可能因爲北堂軒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所以他迷惑了柔弱善良的姐姐。
可能……
很多種可能,她在心中不停的告訴自己,麻痹自己,讓自己不要去恨。她只是想要來問一個答案而已,只要姐姐是真的有苦衷的,她甚至覺得可以說服自己原諒……
可是,她從沒有想到過,再次回到柳府,站在離姐姐只有幾米之遙的地方,她卻又間接的看到了這一幕。
她還要怎麼說服自己?
那是她的姐姐啊,她的姐姐啊!
那是陪着五歲的她進入柳府,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姐姐。那是父母雙亡之後,給了她父母一般的溫暖的姐姐。那是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對她噓寒問暖,關心她勝過自己的姐姐啊……
究竟,爲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是她活得太懵懂,還是姐姐
僞裝得太成功?
就算十歲之前的記憶都變成了一片空白,可是之後五年歲月她竟然也沒有能發現姐姐的本質?
不,不可能!
姐姐分明是關心她的,動作和眼神騙不了人,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無藥可救的糊塗人,她也能感覺到人心。
她是能感覺到的!
姬清狠狠的將臉上的淚水擦乾,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了,再度朝着那扇門走去。
輕輕的打開了房門,她的腳步落地無聲,一步步的朝着牀邊靠近。
因爲是冬夜,所有的窗戶都關得死死的。
房中充斥着一股極爲特別的氣味,那是男女歡好之後的證明。令人作嘔的氣息,叫姬清覺得呼吸起來都極爲難受。她強忍着心頭的不適,一步步的朝着牀邊靠近。
就在她走到牀邊,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她卻見到牀幔掀開的大牀之上並沒有人躺着。
“嗚嗚……”
就在她覺得驚訝的時候,突地,房中響起一聲壓抑的低泣,還有陣陣水聲。
姬清猛地回頭,看向身後的屏風處。
那裡,是沐浴的地方。
姐姐在哪裡嗎?
她悄無聲息的走去,見到一個纖瘦的人影坐在屏風之後的浴桶之中,瘦弱的身子顫抖着,纖細的手臂掬起浴桶之中的水淋溼在自己的身上,緩慢而僵硬的清洗着身體。
她的雙肩顫抖着,可是痛哭的聲音卻被壓抑在了喉間。
冰冷的冬夜,滿浴桶的冷水,她卻像是察覺不到冷一般,一捧水一捧水澆在身上,似乎要將身上的痕跡全部都清洗乾淨。喉中那壓抑的哭聲在這死寂一般的冬夜響起,叫人心裡無端端充斥這一股悲涼的意味。
姐姐?
姬清怔怔的站在不遠處,光是一個背影,她便知道,那個坐在浴桶之中的女子就是姐姐。
可是……爲什麼她會這樣?
爲什麼她會哭?
哭得這麼壓抑又帶着極爲深沉的悲痛,哭得她的心臟都揪成了一團,哭得……她也好想落淚。
姬清怔怔的朝後退去,卻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高几。
“啪嗒。”
花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清脆的聲音在死寂的房中猶如驚雷一般炸開,分外的讓人心驚。
“是誰?”
姬清恍然一驚,浴桶之中的人也猛地回身,朝着她的方向看來。
姬清下意識的朝一側閃去,將自己隱在陰影之中。
一陣水響,應該是浴桶之中的人站了起來。悉悉索索穿衣的聲音過後,姬清聽到一道略微有些遲疑的腳步聲,朝着她的方向走來,她的心忍不住高高的懸起。
一步,兩步,三步……
腳步聲在幾步開外停了下來,姬清下意識的將頭偏向一側,不敢朝那人看去。
她心裡慌亂得很,有一種快要揭開真相的膽怯感。
她直覺的感覺,這個真相,很有可能是她承受不起的。
心思紛亂之中,姬清聽到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是你嗎?你怎麼回來了?”
這個聲音極爲熟悉,可是卻不復往日的溫柔,陰冷得像是最深沉的噩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