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轟隆朝着過去回溯,像是江河倒卷一般,從大海之中又重新涌入了江河中。
蘇言靜靜站立着,用靈力支撐着小如意施展“時間回溯”,眼前有模糊的景象在飛快地倒退……恍恍惚惚中,時間已經退回了四日之前。
時間定格,蘇言的面前出現了一座瑩白色的玉碑。
見到這一幕,他清雋黑眸中終於浮現一絲釋然的笑意,還有淺淺的、不再掩飾的溫柔。
爲了支撐“時間回溯”的施展,他從神魔戰場獲得的能量消耗殆盡不說,身體中的氣血也消耗了大半,小如意的修爲也跌落得只初生時期的實力……但是,一切都回到了天罰之前,很多事情都來得及再重新佈局,重新開始。
因爲和小如意一起施展了“時光回溯”,所以他和小如意都帶着之後的記憶回來,不過從這一刻開始,之後的情節將要改寫。#_#67356
“你回去休息一下。”蘇言拍了拍小如意的腦袋,示意它離開。它五百多年的修爲付之一空,如今正是虛弱的時候。
小如意搖了搖腦袋,決意要守在一邊。
見到勸說無用,蘇言笑了一笑,便也隨着小如意去了。小如意對姬清的舔犢之情他了解,知道它想要看着一切塵埃落定。
玉碑附近的陣法本就是蘇言和嚴珂一起負責的,對這裡的陣法蘇言全部瞭然於心,時間緊迫,他將之前仔細思考過的陣法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開始着手改造起來。
因爲知道在溝通天道的時候會引動天罰,所以蘇言便着重加強了陣法的防禦。有了這樣一番改造,雖然陣法在隱蔽性上沒有那麼好,但防禦力卻加強了數倍。
做好這一切之後,他在玉碑的面前蹲下,揮出一道血紅色的靈力緩緩注入玉碑面前的地面之中,在地面之下凝成一枚血紅色的血珠,又佈下陣法掩藏氣息。
這是他剩餘的氣血之力,只等着一個恰當的時機便會注入玉碑之中。
拓跋烈的實力的確極爲強大,但人力有時盡,他剩下的氣血之力雖然不多,但是卻能讓拓跋烈保存幾分實力。萬一天罰再次來臨而陣法依舊無法阻擋,至少拓跋烈還擁有和天罰一戰之力!
這樣的話,勝算會大一點吧?
將所有的佈局做完,蘇言直起身,耳中傳來兩道熟悉的聲音。
他轉眸朝着龍魂谷山門處看去,匆匆趕來的熟悉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小金魚,蘇言叔叔說父親已經準備好鞭子收拾你了!”
“別啊!我就來!”拓跋靖宇的聲音又響起,帶着幾分痞氣和壞壞的感覺,“無憂你快點走呀,別拖我後腿啊!”
微微一笑,蘇言擡眸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朝着遠處飛掠,猶如雨中清竹一般的身形很快便在玉碑前消失,只留下一道青色背影。
……
一切準備就緒,準備了五百年的事情終於要開始了。#6.7356
拓跋烈站在玉碑之下,突地心有所感朝後一看,果然發現少了一道身影。
似乎知道拓跋烈在疑惑什麼,拓跋靖宇恍然大悟地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父親,這是我剛纔去請蘇言叔叔的時候,從他的書桌之上發現的。”
這是一封信箋。
拓跋烈拆開一看,上面清逸俊秀的字跡很明顯是蘇言留下來的,只是字跡沒有了往日那入骨三分的力道,彷彿有些虛浮無力。
他皺了皺眉。
信紙上只有寥寥數言,拓跋烈很快就看完了。
“父親,蘇言叔叔是不是離開龍魂谷了?”拓跋靖宇遲疑地問道。
他和拓跋明珠兩人平日裡非常親近蘇言幾人,和蘇言、北堂越等人的感情很深,對蘇言極爲關心。隱隱的,他也聽說過一些蘇言感情方面的事情,因此有此一問。
“嗯。”拓跋烈點頭,“他說想出去走走,約莫要過上一段時間纔會回來。”
“哈哈,看來蘇言叔叔也忍不住想要出去遊玩一番了。只是……他爲什麼會選在這個時間離開呢?難道他不想等着孃親回來,看一眼孃親之後再走嗎?”
“白癡!”拓跋明珠一巴掌拍在拓跋靖宇的腦袋上,“閉嘴!”
“你幹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
“爲什麼?”
“你太傻!”
“我哪有!”拓跋靖宇非常委屈。
拓跋明珠冷哼一聲。
“好了。”拓跋烈看了看天色,沉聲開口,“快開始了。”
他對着嚴珂頷首。
嚴珂會意地激活陣法,卻在陣法光芒亮起之後,驚訝地發現陣法有了不小的改變,“陣法被改動了!”
“無妨,是蘇言改動的。”拓跋烈淡淡開口。
“看樣子是加大了防禦。”嚴珂眼中閃過一道驚豔,看出蘇言改動的陣法防禦卻強大了很多,只是隱蔽性沒有那麼好了,到時候玉碑上的靈力波動怕是會瞞不過其他宗門。
隨着陣法的啓動,眼看着已經日上中天。
時間到了。
拓跋烈擡眸看了一眼天色,沉着地揮出一道靈力朝着玉碑而去,緩緩將自身氣血之力灌注其中。
以氣血之力溝通天道,瑩白色的玉碑漸漸染上一層紅色,隨着這層紅色在玉碑上蔓延開來,那血紅色的光芒一明一暗的,彷彿心臟跳動的節奏一般,似乎擁有着強大的生命力。
而玉碑前方的地底之中,也有一股氣血之力悄然注入玉碑之中,非常的緩慢細弱,又因爲被陣法所掩藏所以極爲隱蔽。
感覺比想象之中的要輕鬆一些,拓跋烈有一絲驚訝,可當他疑惑檢查左右的時候,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好在這情況比他預料的只好不壞,他又無心他顧,便直接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玉碑之上。
很快的,玉碑上最後一點淺紅也變成赤紅之色,拓跋烈滿頭青絲彷彿落了滿頭雪花一般變成了灰白色,挺拔如鬆的身形卻依舊筆直,身上帶着俾睨天下的氣勢。
只是,他的臉色卻驀然變得緊張起來。
總覺得會發生一點什麼。
果然……
天色驟然變暗,無邊的烏雲像是鴉羣一般席捲而來,漫天雷霆撕裂了烏黑低矮的雲層,粗大的雷柱從天空劈落,看起來極爲的驚人。
這雲層,雷電……
眼看着雷電朝着玉碑越靠越近,那和樹幹粗細差不多的雷電之力也越來越肆意,拓跋烈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凝重。
看來,蘇言信中所言成了真。
想到蘇言提及的天罰,劍眉一凝,拓跋烈手中的天羅槍猶如蒼龍一般發出一聲清嘯,槍頭上凝聚到一道璀璨的淡金色光芒,朝着雲層狠狠轟擊而去。
這是他毫無保留的一擊,也是他最爲強大的一擊。
天羅槍狠狠刺入雲層之中,化作一條強大傲慢的蒼龍在雲層中翻涌,那凝聚起來的黑雲彷彿也不堪重負,粗大的雷霆也無法傷及蒼龍半分。
“動手!”拓跋烈一聲令下,“全力朝着雲層攻擊,打散天劫!”
天罰既然敢來,他便叫天罰有去無回!
“好,我們動手!”北堂越瀲灩的墨色桃花眸中冷色如劍,“這天色有異,儘快將這些烏雲給驅散!”
“我們也來!”
“還有我!”
不止北堂越和嚴珂,站在拓跋烈身後的龍魂谷之人紛紛釋放出自己最強大的攻擊,朝着天空中低矮的雲層而去。擅長的防禦的則給玉碑施加了一層又一層的保護,使得玉碑免受雷霆之怒。
天罰雖然強悍,可這一次有拓跋烈全力出手,以雷霆之擊對抗天罰,所有的人都在拓跋烈一往無前的銳氣之下士氣大振。無一人被天罰攝住心神,甚至敢於逆天而行,起碼在氣勢上壓倒了挾怒而來的天罰。
然而,天罰又豈是那麼好對付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辰,龍魂谷中的所有人體內的靈力都已經耗盡,人人都被雷電之力劈得狼狽不堪。拓跋烈也感覺自己到了臨界點,他迅速抽空了氣海之中的所有靈力,朝着低空中的雲層再度揮出重如千鈞的一擊。
狠狠的。
直擊長空。
是勝是敗就看這一擊了!
終於……重重烏雲猶如不堪重負的敵軍四下散開,晴朗的藍天再度出現在衆人的眼前。一道瑩白色的光柱從玉碑之上衝天而起,筆直地衝向天際。
壓抑得令人無法呼吸的氛圍一掃而空,溫和的靈力從玉碑中緩緩流淌出來,那赤紅色的血芒順着瑩白色光柱朝着天際涌去,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甦醒。
拓跋烈仰頭凝望着遠方,安靜等待着。
如今他身體中的氣血消耗了大半,雖然比想象中的要好,但也只剩下了百年光陰,只希望那個好不容易歸來的人不要嫌棄他。
只希望……她還留存着和他之間的美好記憶。
只希望……
時間一點點過去,在衆人的翹首以盼之中,一團璀璨的光芒閃現天邊,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之中。光團以極快的速度通過瑩白色的光柱從天空降落,在快要抵達玉碑的時候突地一滯,然後改變了方向朝着龍魂谷的高山之巔射去。
是她!
拓跋烈湛黑鳳眸中迸發出驚喜,想也不想便朝着高山之巔趕去。
璀璨的光團猶如流星一般沒入了高山之巔上,姬清留下的肉身之中,包裹在她身側的瑩白色靈力光罩一陣猶如流水般的波動,最後化作點點光雨消散。
靜止了五百年的歲月,姬清那顆停止跳動數百年的心臟終於又開始搏動起來。
“咚咚。”
“咚咚咚!”
心跳帶動血液在全身流動,冰冷的身體也燃起了溫度,猶如冰雪消融一般變得鮮活起來。
指尖輕輕動了動,姬清緩緩睜開眼睛,清澈黑亮的杏眸看向眼前熟悉的世界,眼中滑過一絲溫和笑意。
她回來了!
突然,她感覺到身後有一絲靈力波動,下意識地轉眸朝着身後看去,“是誰?”
“阿烈,是你嗎?”
只可惜,身後除了躍動的火種之外,只有一片青翠樹林。別說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甚至沒有看到哪怕一片衣角。
沒人?
剛纔那陣熟悉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難道,不是阿烈?
姬清微微皺眉。
下一刻,卻有一道玄黑色身形猶如雄鷹一般朝着她的方向飛掠而來,熟悉的、低沉悅耳的聲音中帶着極爲明顯的激動,還有患得患失的忐忑,“清清。”
姬清杏眸迸發出驚喜的光彩,直直看向朝着她飛速趕來的男人,又看着男人停在幾米之外,踟躕着不再靠近。
看着看着,眼中的驚喜變成了心疼。
滿頭青絲變成灰白,冷峻堅毅的臉上也爬上了歲月的痕跡……區區五百年的歲月,又怎麼會讓他如此?感覺到拓跋烈身體中衰敗的氣血之力,再想到自己能回到這裡的原因,姬清還有什麼不懂?
“阿烈……”她朝着男人走去,很快步子越來越大,變成了奔跑。
“清清。”拓跋烈脣角微勾,將他等待了五百年的女人接入懷中,死死的抱緊,“我終於等到你了,這一次……我再不准你離開,不準!”
“嗯,不離開。”姬清重重的點頭,將臉貼在拓跋烈的胸膛上,聽着他強健有力的心跳聲,這才覺得心安。
他等了她五百年,她也等了他五百年。
天道妄圖想要將她同化,她不願,也不屈服。
她化作雨,化作風,化作空氣陪在他身邊五百年,從未有一日敢停止思念,從未有一日敢忘記他們之間的回憶。好在,她終於回來了。
“我老了,會不會嫌棄我?”
“不會。”
“真的?”
“嗯。”
“乖巧的小東西……”愉悅的低笑從拓跋烈的口中溢出,胸膛震動,“你放心,只要你想要,我絕對能滿足你。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給明珠和靖宇多添幾個弟弟妹妹?”
姬清,“……”
這男人……
“不相信?現在就去奇木果山洞,我證明給你看。”
“我當然相信你!不過……”姬清微微離開拓跋烈的懷抱,清澈的杏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輕輕皺起眉頭說道,“還真的沒有以前那麼俊朗了……”
拓跋烈,“……”
想到初初相識的時候,這女人那被他美色誘惑的膚淺模樣,他莫名覺得有些惆悵鬱悶。
現在,他這是被嫌棄了嗎?
小沒良心的東西,也不知道他爲了將她重新擁入懷中到底付出了什麼代價,現在居然膽敢嫌棄他,晚上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
“噗嗤……”看着拓跋烈一副冷靜嚴肅,眼中卻帶着幾分緊張惆悵的模樣,姬清終於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可你在我心裡是最好的,最最好的!”
“嗯,你的判斷很準確。”拓跋烈眼中含笑,極爲愉悅。
……
姬清的迴歸,讓龍魂谷的所有人都由衷開心着。
五百年來,衆人都看着拓跋烈瘋狂的修煉,不停的煉化着各種天才地寶,爲的便是今日,他的辛苦和付出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
如今終於重聚,是最好的回報。
五百年的歲月過去,姬清發現身邊的親朋好友似乎都沒有什麼變化,因爲修爲越來越強大的緣故,歲月並沒有在他們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只是……
姬清看向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還有一臉痞氣笑容的少年,眼中滿是感慨。
“鬧鬧,靜靜……”
“孃親,你不要叫我的小名了啊,我都已經長大了。”拓跋靖宇厚臉皮地將頭枕在姬清的膝蓋上,卻很快被拓跋烈毫不留情地用天羅槍挑了起來,嚴肅呵斥道,“坐好!”
拓跋靖宇,“……”
“孃親,小金魚一直不聽話,父親和蘇言叔叔他們都說我最乖巧,最省心了。”拓跋明珠眼睛也不眨地就踩着拓跋靖宇上位,面不紅心不跳地表揚着自己。
姬清忍俊不禁。
這兩個小傢伙,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不過……
姬清突地想起,回來這麼久了,她竟然沒有見到蘇言。
“蘇言人呢?”她看向坐在一側的拓跋烈,“他不在龍魂谷嗎?”
“嗯,他說想出去走走,也許要過上許久纔會回來。”也許,這許久是真的會過很久很久。這句話拓跋烈沒有明說,但是意思卻表露無遺。
曾經,三人有過心照不宣的約定,那便是等到一切安定下來之後,有些感情會要好好理順一下。可是,經過許許多多的事情之後,幾人的感情已經不單單隻有愛情糾纏,更多的還有友情和親情,那是比血脈羈絆還要濃厚的感情。
這種曾經需要“避嫌”的約定早就被遺忘了,就連拓跋烈也沒有想到,蘇言竟然還會記得,並且避了出去。
姬清愣了一愣,很顯然也想到了。
“如果他想要散散心,那……就等着他回來吧。”姬清說道。
有點可惜。
她很想見他,但卻也會尊重他的選擇。
“他會回來的。”拓跋烈伸手拍了拍姬清的手,“這裡有很多他放不下的人,他不會捨得。”
“嗯。”姬清點了點頭,脣邊綻開笑容。
只是,心裡始終有些疑慮。
夜色來臨。
避無可避的,姬清被拓跋烈拉入奇木果山洞,這個他們兩人的私密禁地。
姬清臉頰發燙,但是卻抿脣含笑,並沒有抗拒。
他想要她,她也想要他。
還有……
踮起腳尖,姬清親吻上拓跋烈的雙脣。
脣齒糾纏之間,等候了數百年的愛戀猶如春暖花開,空氣中彷彿綻開了無數純白茉莉,暗暗的香味縈繞在身側,有一種如夢似幻的美麗和纏綿。
精純的靈力和生命力從姬清的脣中送入拓跋烈的口中,吻着吻着,時間像是在拓跋烈的身體上倒退而走,頭髮上的灰白漸漸被青色墨黑取代,英俊堅毅的面容英氣無比,那雙略微有些狹長的湛黑鳳眸中精光湛湛卻蘊着極爲寵溺柔和的光,愛意一覽無餘。
男人容貌俊朗,眼中的溫柔讓他冷峻的面容柔和了許多,小麥色肌膚光潔健康,在燭光之下猶如蜜蠟一般泛着誘人的光澤。
一如初初相識的時候,在靈師之塔他將她壓在圍欄上,引得她目眩神迷的英俊。
日子還長,他們的廝守遠遠不止百年。
……
鴻鈞大陸。
食金蟻山谷中,一道窈窕倩麗的身影癱坐在地上,手中緊握着一塊碎裂的玉牌,眼淚滾滾而落,痛心得幾乎無法呼吸,也不知道是窒息的感覺讓胸口悶疼得火辣辣的,還是心痛連帶着五臟六腑都難受。
玉牌,碎了。
那個人……
眼淚迷濛之中,女子的眼中出現了一道清冷如竹、從容淡然的身影,然而不過短短剎那,這一道身影便在她眼前猶如鏡花水月一般消散,像是,從未來過她的生命中一般。
如果有下一世,如果有來生,如果可以有另外一個世界……
她用她的所有交換,懇請所有神佛庇佑他!
庇佑他稱心如意,得償所願。^_^67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