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營帳之中被金印砸出一個約莫直徑兩米,深度也有一米的大坑,龜裂的地面像是龜背上的紋路,隱約能問得到底層泥土的溼腥味。
姬清站在大坑邊上,感覺坑底傳來的歌聲越來越清晰。
“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放空鐘;楊柳兒死,踢毽子;楊柳發芽,打拔兒。楊柳兒活,抽陀螺……”
溫柔的女聲,帶着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
似有若無,似真似幻。
幾乎是下意識的,姬清回想到了小時候。
小時候的她不是很愛午睡,十歲的小姑娘還是玩心十足的時候,精力旺盛得捨不得睡覺。可若是不午睡的話下午難免便會提不起精神修煉,監管她修煉的下人不想擔了責任,便會將她的不專心稟告給柳泓。
柳泓要是知道了,免不得會訓斥她或者直接讓她們姐妹倆個餓着肚子。那時候爲了讓她乖乖的睡上兩柱香時間,姐姐便會輕輕拍着她的背,哼着歌哄她入睡。
這首歌,便是柳菲最喜歡哼唱的。
她說她喜歡楊柳,喜歡楊柳旺盛的生命力,也喜歡那種綠盈盈的感覺,像是一切都很有希望。姬清還記得,柳菲哼唱歌謠的時候聲音柔柔的,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那雙漂亮的眼睛像是秋日裡的湖面,恬靜又柔和。
可現在……
姬清閉上眼睛,心中猛地一痛。
也許是心境改變,她聽到的歌聲也陡然變得尖利起來,再也不復溫柔美好,反倒有一種歇斯底里的憤怒深藏其中。
“清清!”
突地,一聲沉喝驟然如雷霆炸開,一瞬間讓姬清耳中的歌聲都通通散開,只能聽見男人的沉喝在耳中顫響。
姬清下意識的回身朝着拓跋烈看去,卻見他目露驚慌,朝着她飛掠而來。他猶如獵豹一般矯健精悍的身形在空中劃出一道殘影,迅疾出現在她的身邊,將她的身子護在懷中之後,抱着她猛地一個前躍,狠狠摔倒在地。
“嘭!”
淬不及防地被撲倒在地,姬清的後背狠狠貼上冰涼的地面,腦袋也重重的磕在地上叫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氣。更要命的是,拓跋烈沉重的身體下一瞬便緊接着壓了上來,幾乎將她肺腑之間的空氣都從身體裡積壓出來。
她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得拓跋烈發出一陣沉悶的咳嗽,淡淡的血腥味就這麼鑽進了她的鼻子裡。
他受傷了?
剛纔他朝着她衝過來,是不是想爲她擋住危險?
“阿烈!”姬清急切的朝着拓跋烈看去。
“嗯……咳咳咳……”隨着姬清的動作,拓跋烈口中又溢出一陣沉悶的咳嗽,強壓下去說道,“別動。”
他湛黑的鳳眸之中蘊藏冰冷的怒色,卻在對上姬清擔憂震驚的目光時柔和了一下,眼中的冷色收斂了幾分,似乎在讓姬清不要那麼擔心。
“你怎麼了?”姬清的目光從拓跋烈的臉上移開,朝下看去。
這一看之下,她清澈的杏眸頓時瞳孔一縮。
一柄灰色的尖刀從拓跋烈的前胸透體而出,能清楚看到一截一指長的刀尖。
鮮血將拓跋烈身上輕薄的玄色錦袍打溼,玄黑色的衣衫被血打溼之後顏色更加的沉暗,當衣服再也吸收不了那麼多血水的時候,那殷紅的血便一滴滴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將她身上的素色衣衫染上一朵朵血色臘梅。
他受傷了,很重。
姬清再也不敢亂動,清澈的杏眸之中卻蓄滿了怒色,驀地擡頭朝着拓跋烈的身後看去。
她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麼傷了他,還傷得這麼重!
“閉眼!”
拓跋烈卻眼疾手快地擡手覆上姬清的眼睛,不讓她看是什麼傷了她。略一細想之後,他更是乾脆地揮出一道靈力將她鎖在靈力結界之中,徹底斷絕了姬清看到的可能。
姬清,“……”
短暫的愣怔之後,姬清大聲喊了出來,“阿烈!你放我出去!”
“拓跋烈!到底怎麼了?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
姬清被拓跋烈鎖在靈力結界之中,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她急得快要發瘋可是卻怎麼也掙脫不出靈力結界的範圍。
可不論她怎麼大喊,拓跋烈卻都不爲所動。
漸漸的,姬清也冷靜下來。
她開始回想起剛纔的不對勁……
爲什麼坑底會響起姐姐曾經哼唱過的歌謠,就像是姐姐在唱給她聽一般?爲什麼她聽到那首歌謠的時候會情不自禁的朝着坑邊走去?爲什麼在她閉上眼睛之後,耳邊輕柔的歌聲似乎變得尖利起來?
是她的錯覺嗎?
應該不是。
可如果不是的話,那只有一個可能了……也許剛纔的陣法失敗了,出了岔子。
可究竟出了什麼岔子?
這麼一想,姬清心中又火燒火燎的急躁起來,恨不得出去看一個究竟卻被拓跋烈揮出的靈力罩給困在其中,只能在靈力結界之中乾着急。
該死的男人,等着吧,等她出去了一定會好好的收拾他!
……
營帳中。
揮出靈力將姬清安置好的同時,拓跋烈眼眸一凝,眼中迸發出一抹凌冽的精芒。筆直的天羅槍猶如閃電一般在他的手中出現,他手腕微微一抖鋒利的天羅槍便反手一槍朝着他身後刺去。
“桀桀……桀桀桀……”
天羅槍發出高亢的龍吟之聲,朝着站在拓跋烈身後的坑中鬼影刺去。看到天羅槍刺來,漂浮在大坑之中的鬼影卻發出一聲刺耳的笑聲,聽起來得意又十分的囂張。
它像是挑釁一般站在原地不同,卻在天羅槍堪堪快要刺到它身體的時候化作一團虛無的黑影,躲開了拓跋烈這致命的一槍,又在另外一處地方再度凝聚成形。
隨着這道鬼影的遠離,從拓跋烈右胸透體而出的灰色尖刀也猶如霧氣消融,只有他身上被割開了兩道口子的衣衫能看得出他剛纔受的傷。
冷着臉從翔龍戒之中掏出一瓶丹藥,拓跋烈丟了一顆丹藥進入口中,丹藥入口即化猶如暖流般進入他的身體之中,快速的修復着他身體的創傷。
幾乎是他將丹藥丟入口中的剎那,鬼影便化作實質提着尖刀朝着他撲來,口中還發出不似人聲的叫喊,“都殺我,都……虧欠我……柳清,桀桀桀……你還我,把柳清還給我……把我,還給我……”
鬼影發出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還有一些含糊不清,可是卻依舊能隱約聽到幾個詞語。
都殺她?
柳清?
拓跋烈鳳眸一凝,感覺自己猜對了。
他直覺這一切和姬清有些關係,所以纔會當機立斷的將姬清鎖在靈力結界之中,現在看來,他做的決定是正確的。
鬼影是姬清站在坑邊上的時候陡然出現的,之後的動作也像是要對姬清不利,彷彿對姬清懷着一種極深的憎恨和絕望一般。現在它看不到姬清的身影了,果然沒有之前那麼兇殘的戾氣,有種失去了目標的感覺。
不過,不論是什麼原因,這鬼影都最好留在這裡!
拓跋烈手中的天羅槍尖上騰起一簇赤紅色的光芒,槍尖帶着濃郁的火靈力朝着鬼影揮去。
早在看到鬼影的時候,站在一旁的蘇言便暗中開始準備,盤算着將鬼影再度困住。
時間緊迫,他是沒有辦法短時間內再刻畫一次金印陣法,可其他的陣法也能起到一些效果。見到拓跋烈發動了攻勢,他也捏碎了幾枚玉簡,等玉簡中的能量被激發之後,便飛快的誘導着玉簡之中存着的陣法朝着鬼影掠去,想要將鬼影給重新困在陣法之中。
“你們以爲……這樣能困住我嗎?”面對拓跋烈和蘇言的合擊,鬼影卻尖聲大笑起來,“愚蠢,真是愚蠢……哈哈哈,你們愚蠢,我也愚蠢……我竟然相信她不會傷我,我竟然相信……”
隨着鬼影的尖聲大笑,拓跋烈只覺得識海一陣動盪,有種神魂被衝擊的感覺。
這是靈識攻擊!
“蘇言,再困!”拓跋烈沉喝一聲。
若是不快點阻止鬼影的話,只怕會造成更可怕的後果。
他們能抗住鬼影的靈識攻擊,但赤焰軍剛剛纔啓靈完成的七萬士兵卻沒辦法抗住!
原本顧忌這裡是赤焰軍的駐地,爲免傷害無辜的士兵,拓跋烈行動之間還有些收斂,現在他手中的攻勢卻驀地凌厲起來。手中的天羅槍揮舞成爲一道殘影,彷彿天羅地網一般朝着鬼影網去。
與此同時,蘇言凝重的咬開了指尖,滴血的指尖在空中飛速畫出一副赤紅色的符篆。
光影織成的天羅地網和赤紅色的符篆同時朝着鬼影逼去,鬼影的口中驀地又發出一陣尖銳的笑聲,“我說了,你們困不住我!你們拿我無可奈何!”
笑聲之中,鬼影恍如實質一般的身體再度變成了一團灰霧。
這團灰霧猶如青煙一般散開成了無數縷,輕飄飄地從密不透風的攻擊之中穿過,瞬間便在營帳的另外一處角落凝聚成形。
“它越來越聰明瞭。”蘇言忽地開口。
拓跋烈劍眉一凝,雖然沒有說話,可是卻認同了蘇言所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