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真的有永不悲傷的角落嗎?如果有,我便替你尋來,讓你永不落淚。
心的疲憊,無非是有太多的放不下。東子的心裡,乘了太多不屬於她的是是非非。如今的她,總是無緣無故地感到疲憊,彷彿一閉上眼睛便可以睡着。她在心裡一直祈求着一個夢,哪怕只有一刻,讓她夢見王昭。然而,她的夢卻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什麼都無法看到,只能聽到王昭叫她的名字:“妮妮,妮妮.。。”一聲又一聲,從不吝嗇。每叫她一聲,她都會想起粉色的櫻花瓣從樹上簌簌飄落的聲音,那樣地輕似羽毛,像是包含了一個世紀的溫柔與纏綿。
她一直不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總是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跌跌撞撞,頭破血流。王昭的出現讓她覺得安心。像是她封閉的世界裡僅透出的一絲微光,讓她有了希望。可她學不會放手。
王昭走後,她便如折翼的天使一般,靜靜地躺在自己營造的黑暗世界裡。從前她總是相信,願意去相信,她的愛情如同信仰一般,堅定又執着。當一切破碎的那一剎那,又是那麼難以去接受。
至於白羽,她猜不透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所以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可是那夜的吻是那麼的清晰,動人心魄。至少,她不再那麼抗拒他了。
所有的疼痛都交給了時光,它雖然不可以緩解或消除這種疼痛感,但它可以通過瑣事,讓人漸漸淡忘這種種的苦味。
又是一年夏天。
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文學社在暑假辦的有社會實踐。要到A市附近的一個聾啞小學做志願者。七天的活動時間,一共三個名額。東子報名參加了,她想幫助那些可愛又可憐的小天使。餘下的兩個名額由白羽和袁永信承包了。
那座聾啞小學坐落在大山深處,因爲交通不發達,經濟一直很落後。小學的名字叫做紅星小學,聽說是一位教會的牧師籌集的資金辦的。
三個人拖着行李,乘着汽車,一路顛簸。雖然旅途很辛苦,但是深山裡的景色足以撫慰貧乏者的心靈。窗外是各種的綠色,像是巨幅綠的渲染。那是種在城市的鋼筋水泥裡看不到的舒適與愜意。儘管如此,東子在一路上倒還是沒有什麼話。她頭倚在車窗上,半睡半醒。不知怎麼的,她總是打不起精神。
學校終於到了,遠遠望去,坐落在山腳下的一片平地上。學校只有兩層,是低矮的平房。東子一行人從校門口進去,有一位年輕的女教師給他們帶路。很小的操場,甚至沒有籃球架,乒乓臺。正門左手邊是食堂,右手邊是宿舍,主樓是教學樓,一共四個教室。
那位領路的女老師,大約二十五歲的樣子。雖然年輕,待人卻有一種隨和的性子,她笑起來眼睛像初一的月牙。通過攀談,彼此漸漸熟絡了起來,她告訴東子他們,她也是一個志願者,一名教師專業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她說她來到這裡,是因爲有次在網上陰差陽錯地瀏覽到一個頁面,那個頁面是關於這個小學的信息。因爲感動,她決心在這裡任教三年。這是第二年。這裡一共有三個老師,一個男老師,兩個女老師,其中一個便是她。三十七個小學生。這裡的孩子大多命很苦,父母多是農民,無權無勢的;再加上天生的殘疾,生活對於他們來說真的很困難。
東子站在一個教室的窗戶前,看着教室裡一個又一個可愛的孩子,一個扎馬尾的老師正在奮力地用手來筆畫着心裡的話語。教室裡是那麼的安靜。
她看到,有一個小男孩,從上課就一直很認真的聽講。他坐的很端正,左手支着腦袋,頭微微向左偏,眼睛瞪得很大,似乎是想努力地聽懂老師在說些什麼。卻總是一臉迷茫。東子鼻子一酸,轉身離開了。有時候,她真覺得那個小男孩就是她。
回宿舍的路上,東子遇見了白羽。他看她的眼睛像兔子的眼睛一樣,紅紅的,便攔住她問道:“怎麼啦?”
“沒怎麼。”東子側過臉,她急步跑到宿舍,心漸漸安穩了下來。
第二天黃昏的時候,小孩兒們都在食堂裡吃着飯,東子說她要去小賣鋪買些冰淇淋。因爲有天晚上,她的班裡的一個小女孩在紙上畫了一個方塊,她問小女孩那是什麼,小女孩用手語回答道,那是冰淇淋,是她一輩子都忘記不了的味道。雖然紅星小學離村落不是很遠,但還有一定的距離,白羽提議和東子一起,東子想自己一個人也提不動那麼多冰激凌,所以便答應了他。
柔和的陽光灑在山間的小路上,遠處的天空一片橙色金色,像是絢麗的絲綢。
一路上很安靜。白羽先打破了沉默,他問道:“你昨天是怎麼了?”
東子沉默了一會兒,她指着路邊的小野花那種野花的花瓣是橢圓形的,拼成一個完美的圓形,像是一個小太陽。有黃色的,也有白色的,一株上密密地開出幾朵來,像是無數小精靈探出的小腦袋。
“我最喜歡這種小野花了,這是山間最常見的無名的野花。記得小時候,父親帶我到山上來採這種野菊花,遍山的野菊花,很美。我喜歡它,是因爲它就想一段歲月,瑣碎的時光是最美的浪漫。也因爲,它雖然渺小,卻依然像小太陽一樣盛開。”
白羽安靜地聆聽着。
“那天我看到那個小男孩,即使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卻還是那麼努力地傾聽着。我忽然想到了自己。我還沒有和你說過吧?其實我比任何人都自卑,都懦弱。我的世界很安靜,因爲我就像是一個永遠聽不到聲音的聾子。在我很小的時候,一個很心疼我的人離開了我,所以我覺得把自己的心封鎖。有時覺得自己又很像這種野菊花,渺小又執着。讀過紀伯倫的一句話,‘愛是你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理由。’可是,我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跌倒中獲得自己的結果。感覺真的很累。”
“只要你相信這個世界是溫暖的,你會不斷地接觸到愛。不論給予,還是索取。你知道我的秘密嗎?我是一個單親家庭裡的孩子,是我的母親一直照顧着我。在我還不懂事的時候,我總是埋怨這個世界,爲什麼它對我是那麼不公平,但是我埋怨的時候是我的母親一直陪着我。我一直看到黑暗的陰影卻沒有看到與黑暗陰影並存的光明。在我上大一的時候,我才知道,我的母親得了乳腺癌,她的時間不多了。我知道,她把生命續給了我。我真的很後悔,很後悔之前爲什麼不珍惜和她一起的時光,爲什麼把自己的不滿與怨恨一次次化成摔向她的杯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深淵,每個人都要自己去面對。不論受過多少次的欺騙,還是要去相信;不論得到多少次的背叛,還是要去愛。”白羽回答。
“以前我是這麼想,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聽我說,東子,你一定要戰勝這種懦弱。”
“我試試吧,不說了我們快走吧。”東子催促道。
晚上可愛的孩子們,看到那麼多好吃的冰激凌都高興了起來。吃完飯,老師帶着孩子們學習手語。那天學習的話是“謝謝你。”那個畫冰激凌的小女孩,在學會的這句話之後很激動,用手語朝着東子說了很多遍“謝謝你。”東子看的眼睛又紅了。
第三天的清晨,似乎和往常一樣。大約是早上六點,手機的鈴聲把她從睡夢中驚醒,她伸出手,揉了揉眼。是白羽發來的信息:“快出來,在校門口等你,有很重要的事。”
東子掙扎了一番,最後終於告別了牀鋪,決心起牀來。
那天她穿了一件綠色的連衣裙,把頭髮梳起來。
雲氣久久地沒有退去,遠處的山脈,連綿不絕,又因爲雲霧,看的不太真實。
她走了幾步,就看到平坦的石子小路上,撒滿了小野菊。都是白色的小野菊,像一顆顆乳粒。白羽站在花海的那岸。東子明白過來,那是他精心鋪出來的。
只見白羽穿着白色的襯衣,天藍色的牛仔褲站在花海的對岸。他微笑着,用手語一遍一遍地比劃着那句話,彷彿那句話有多麼重要似的。
“不要怕,我會永遠陪着你。”
白色的霧氣籠罩着他們。眼眸都變得模糊。
東子笑着笑着,便哭了起來。
花海對岸的白衣少年,輕輕微笑。他不會說出我愛你,因爲愛這樣的字太過沉重,他也不願索取什麼。只要東子知道,他會永遠陪着她,這樣便已足夠。
東子淚如雨下。
第一段愛情,她愛上的人拋棄了她,即使她決心拋棄一切去跟隨他;第二段愛情,他們彼此都厭倦了相互的折磨,即使彼此仍然相愛去不敢承認。愛是什麼?她問自己,答案卻更加迷茫。愛,無非是動了心。如果沒有着麼多的感動,那麼她的生命必將像一列沒有目的地的列車,永遠流浪。感謝愛與感動,不論結果如何。
她閉上雙眼,輕輕展開雙臂。因爲白羽說過,不論怎樣,都要擁抱生活。
《守望橡樹》雲起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