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櫃瞅見了曹猛遲疑欲動最後卻是遲遲未動的動作,其實是高興的。
因爲這樣纔是長大了,那個從前只能跟在那個愛笑漢子身側唆溜酒的邊關小子長大了。
就像曹猛他那個死的挺早的爹,當年若不是走鏢途中,一時的頭腦發熱,當起了那些個路見不平 拔刀相助的邊關刀客。
救了一羣人,趕走了一幫刀彎彎上舔血的邊關悍匪。
結果呢?連同曹猛他爹自己個在內的八人走鏢行伍,都沒能活過當天晚上。
所以他李漠是不希望曹猛做他爹那般模樣。
見慣了彎彎繞繞的世俗人心,老掌櫃李漠其實更喜歡那些傳說中的負劍仙人。
不忿便出劍,山海皆可平。
想着想着的老掌櫃心底又是沒來由的一陣傷心。
儘管他希望自己家李剩也能像曹猛那般模樣。
可若是小李剩真的如同曹猛當下這般,他李漠心底也只會是像那兌了九成水的孤煙烈。
沒得個滋味嘍。
就算是這樣,老掌櫃還是希望小李剩能活成個沒心沒肺模樣。
老掌櫃忽然發覺自己的衣衫邊角直往後扯。
輕輕側個身子,回首看去,發現是已經挺高的李剩,一眨眼,可就快要長到他李漠的胸口了。
李剩見着了老掌櫃轉頭,繼續拉了拉老掌櫃衣角,老掌櫃熟念的彎下了腰。
李剩對着老掌櫃耳邊,故意壓低了聲音道:“老李,別管他們了,這幾個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咱倆個還是躲到一邊看着吧,反正這酒樓也破的不行,就算是壞了什麼也不用心疼。”
“砰”的一聲,小李剩頭上捱了個五成力的板栗。
與先前自己想學的那種“光聽雷響,不下啪啪雨點”的絕技不同。
這次聲音悶響,卻疼。
不過接下來的李剩卻是顧不得腦袋上的那點微不足道的疼痛,畢竟自己和這條巷子角的那戶趙家小子,那一次打架,身上落下的拳腳不比這個疼?
因爲老掌櫃的已經轉身邁步,朝着差不多就有自己等高的木櫃臺去。
小酒樓雖然是自家酒樓,但卻是有着兩方天地。
櫃檯前屬於其它人的,櫃檯後的便是他李剩和老掌櫃二人所獨屬的。
沒來由的李剩想起了老掌櫃經常唸叨和翻看某位像是讀書人留下來的話本子。
就像是他李剩心底的那個藏的極深的花匣子一般。
一個是藏在了心底裡,一個是寫在了本子上。
只不過那本話本子實在是薄,不如自己心底的這個話匣子大。
不過李剩卻是尤爲的喜歡老掌櫃唸叨那本話本子上的一句言。
躲進小樓成一統,任他東西南北風。
李剩覺得,這個小樓可不是這整個的酒仙樓,而就是單指這木櫃臺之後的方寸地。
不大,卻挺好。
李漠回頭,抻出手摸了摸李剩的小腦袋,又有些責備自己,是不是打疼了。
殷裨視若無物的徑直向前。
慕容玉看着眼前這個一直把自己當成死對頭,殊不知自己壓根就沒把對方放在眼裡的殷家男子。
在他慕容玉眼中,殷裨不過就是被殷家慣壞的一個後輩子侄罷了。
倒是殷裨身後的那個司家白衣女子,讓慕容玉多上了點心,多看上了兩眼,雖然不過就是幾面之緣,但慕容玉絕不會相信,這個自己印象中的白衣女子,會和殷裨有任何不必要的交連。
離天宗被衆多修士所似有若無推舉出來的六大主脈前三,他慕容玉也是不止一次的聽到過,但在他慕容玉眼眸中,其實六大主脈個有高低各掌不同。
但若是非要做那般雞蛋裡挑骨頭的事,由他慕容玉選定這個前三。
自家的逸雲一脈自然是首當其衝,這可不是因爲他慕容玉出處便是這逸雲峰,而是實事求是的事實如此。
至於這第二個,自然少不掉錢罐子的宸坤一脈符家。
至於這第三,甚至是這第四,都絕對不會是疊嗔一脈的殷家,反而是一直甘願居於吊尾的落塵司家一脈。
就像是東州那邊特有的萬年沼澤地,明明看上去不過就是個小水坑,可一腳踏下才知道,那就是個萬丈深淵,尋常的中三境玄王都撲通不出幾朵水花。
關於司家執掌的落塵一脈與慕家執掌的逸雲一脈間的那場關於這方山下世俗界的交易,慕容玉只是看多了一些典籍,又問多了一些夠老的老人。
這纔算是知道了其中一二,逸雲一脈在這次的芥子界交易中是吃了大虧的,落塵一脈是佔了大便宜的。
只不過從另外的某些角度而言,逸雲一脈的虧,卻是吃的尤爲值得,至於值得在什麼地方,若是他慕容玉修爲在高些,不論是議事堂還是那張逸雲慕家一脈小祖師堂中,僅放置了五張帶靠木椅上不論是哪一堂或者是那一張椅子管讓他慕容玉一屁股坐下,估摸着他也就能大概知道這值得二字又是如何的值得。
臨近方桌前,殷裨站着,微微低頭,面龐帶笑的看着慕容玉,頗有些居高臨下的俯觀之勢。
道:“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我們的慕大公子,咋個?山上的舒坦日子過慣了,那些個仙釀喝膩味了,就來感受這裡的下等日子?”
在他殷裨眼眸中,這山下世俗尋常人就是低於他殷裨這種山上修士一等。
殷裨身後的兩個相貌凡凡男子中,靠右側的那個稍矮一些的,面龐之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尤爲是當殷裨口中的山下下等日子,不過想起了什麼,又恢復原狀。
轉瞬間的微毫表情變化,難以被旁人所察覺。
慕容玉微微擡頭,輕瞟着看了一眼殷裨。
那般眸光,就像是殷裨方纔視若無物的瞅着小酒樓中除慕容玉外的其它所有人一般。
只不過慕容玉是視若無物的看着除其他人外的殷裨。
殷裨看着慕容玉,面龐之上的神色陰沉到了極點。
慕容玉卻是端起了一碗本來喝不出滋味的酒,輕抿了一小口。
心中陡然一樂。
暗道一聲,不錯不錯,果然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