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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暖就像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葉淮南心裡的一個缺口彷彿被硬生生打開了一樣。
天空在這時候飄起了雨——
“各位聽衆朋友,現在播報整點天氣預報,今天晚上到明天,將有一場大雨,請各位出行的朋友緩慢出行,注意安全。”
那冰冷的雨滴飄進車窗裡,落在他的臉上,路上的行人紛紛往能避雨的地方跑。
“下雨了。”他喃喃道,按下按鈕,讓車窗玻璃緩緩升起,擋住了外面的冷雨,望着這漆黑的夜晚,心裡的擔心更重。
“下雨了。”秦安暖迷迷糊糊中感覺到一點冰涼,她慢慢睜開眼睛,伸出手去,雨滴落在她的纏了紗布的手上。
連這裡也不能呆了嗎?
綿綿細雨飄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站了起來,深深地看着自己曾經的家,帶着心酸,帶着留戀。
冰冷的眼淚和雨水混在臉上,流到嘴裡。
葉淮南終於想到了那個他最不願意想起來,也最不願意去的地方——
秦家別墅。
他額上青筋若隱若現,握着方向盤的手更加用力,然後猛打方向,車子迅速地調頭,往秦家的方向行駛而去。
彷彿怕自己後悔似的,他將油門加到最大馬力。
他將車停放在別墅門口,透過玻璃窗看了過去,朦朧中,一個女人跑進這別墅裡面,男孩死死抓緊她的衣裳:
“別進去!爸爸快死了!”
女人反握住男孩的手,“對不起,淮南,媽媽真的受不了了,媽媽會死掉的!帶着弟弟和我一起走,離開葉家!”
男孩看着女人執着到近乎瘋狂的神情,他終於慢慢鬆開了她的衣角,拉着兩個弟弟的手,離開了女人,而她,最終一咬牙,狠心走了進去。
別墅的大門哐啷一聲關上了,將他們三兄弟隔絕了開來……
葉淮南終於推開車門走了下來,一步一步靠近那個地方,靠近那個令他終生難以忘記痛苦的地方。
雨飄落在他肩頭上,西裝上蒙上了一層雨霧,但是,環視過去,卻沒有發現秦安暖的身影。
連這兒都沒有,她到底去哪裡了?
他轉身欲走,卻感到腳下踩到了一個什麼堅硬的東西,擡起腳來一看,是一個髮夾,他認識這個東西,是秦安暖的。
她來過這兒!
他彎腰將髮夾撿起來,放在了掌心裡。
秦安暖迎着雨隨意地走着,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多遠,她來到了一個小小的廣場上。
廣場上有賣夜市燒烤的,有玩玩具槍射擊的,有帶着孩子在玩沙子的,也有畫畫的。
因爲雨天的關係,每個攤位前都支起了雨棚。
秦安暖站在一個賣粥的大爺的攤前,她餓了,渴了,摸了摸口袋,從裡面掏出皺巴巴的三十塊錢來,這是她所有的財產了。
“粥多少錢一杯?”她嚥了咽口水,問道。
大爺看了一眼裝束奇奇怪怪的她,用好大的聲音說道,“五塊!”
五塊錢……
秦安暖萬分珍愛地捏着這錢,看了一眼不遠處掛着的一塊牌子,上面下着四個字:“過夜三十”。
她再次用力嚥了咽口水,把錢重新放回袋子裡,說,“我等一下再買好了。”
葉淮南幾乎將整個城市都搜了一遍,常瀟也已經集結人馬進行地毯式搜尋。
雨又嚇得大一點了,葉淮南擡頭看,這陰鬱的天氣,恐怕很快就會轉爲傾盆大雨了,他心裡不由地更加擔心起來,這座城市晚上的治安並不容樂觀,時常有不走正道的年輕人打劫夜路女子的社會新聞發生。
“各位聽衆,現在播報路況信息,五一文路五分鐘前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個疑似從醫院跑出的女子被車撞了,現在交警和醫護人員正在現場處理事故,已造成交通堵塞,請前往五一文路的市民繞到而行,以免對交通造成更大的負擔……”
從醫院跑出的女子?!
秦安暖!
葉淮南腳下剎車猛地踩下,車輪摩擦着露面發出一個刺耳的尖叫聲,他又立刻發動車子,迅速往事故地點行駛而去,他臉上緊繃着,表情冰冷駭人。
但是,車子走了一段,前面就徹底地堵住了,寸步難行。
他索性下車,關門,將汽車丟棄在路上,徒步向事發地點跑過去。
他一邊跑,一邊低聲咒罵道:
“秦安暖,我警告你,千萬不要有事,否則,我會讓秦家所有的人爲你陪葬!”
他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最後已經趕上百米衝刺的速度了,終於在十分鐘內跑到了事故現場。
交警車,急救車停在馬路中央,交警正在做着拍照留證的工作,周圍許多人正圍着觀看,議論紛紛。
一個格外耀眼的男人突然出現在現場,衆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世間竟有如此出衆的男人。
葉淮南的胸膛因爲急速的奔跑而起伏着,他銳利如獵豹的目光迅速地搜尋到救護車的位置,從他的角度看過去,一個穿着病號服的人正要被醫護人員用擔架擡上車。
這病號服……
是安仁醫院的病號服。
還有那露出的一隻腳,腳上的襪子也是和秦安暖一樣粉紅白點棉襪。
葉淮南頓時覺得呼吸都快停止了,胸口堵了一塊巨大的硬塊——
“秦安暖!”他大吼一聲,跑過去,擠開人羣,衝到擔架上躺着的人面前,雙手扶住她的肩膀。
他突然一愣——
“先生……”正在傷心哭泣的家屬看到突然出現的激動的男人,也都愣了,擡頭定定地看着他。
不是秦安暖!只是穿着同一個醫院病號服的女人,剛好襪子也穿着一樣的。
葉淮南的嘴角抽搐了兩下,慢慢鬆開了手,臉上的表情都來不及散去。
“先生,你認識我太太嗎?怎麼這麼激動?”那悲痛的男人審視着葉淮南,眼底充滿了疑問。
“先生,你和我媳婦兒……”那婆婆也停止了嚎哭,用懷疑的眼神盯緊葉淮南。
“抱歉,認錯人了。”葉淮南連忙走開,心底懸着的一顆石頭落了下來,在諸多人不解的目光中退了出去。
當他走到路邊,無意間往另一邊的小廣場看過去的時候,眼中一閃,不可思議地眨了下眼睛——
只見,一個熟悉的,瘦弱的女孩,穿着散發着怪異氣息的病號服站在雨幕中,她卻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
她手臂上纏着好幾個各種顏色的塑料圓圈圈,微微彎着腰,右手拿着一個圈,站在白線外,對準前面好幾排玩具中個一個,身子往前傾,手一個用力將圓圈圈往她看中的那個小房子模型套了過去!
但是,很遺憾,沒有套中。
她臉上出現了一抹懊惱的神情,但是她沒有氣餒,又繼續套——
再套——
再套……
每一次失敗了,她都會露出懊惱極了的神情,但馬上又會振奮精神,全力投入下一次。
葉淮南慢慢朝她走過去,將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都細緻地收入了眼底。
他無奈地,苦澀地笑了,想起被自己丟下的那一百億美金的合作案,就是爲了找一個爲了幾塊錢的東西投入地如此徹底的女人!
雨下的越來越大了,飄進雨棚裡面,溼了她的衣服,但是她好像絲毫都不在意,她的眼底只有看中的那個玩具!
可是,一直到手上所有的圈圈都套完了也沒能套中一個,她已經花了二十塊,套了十二次了,那個她看中的小房子模型還是安然無恙地躺在那裡。
她一臉沮喪,雙眼裡流露出失落和孤單,她再次從口袋裡掏錢,只有僅剩的十塊了,已經住不起旅館了,就夠兩杯粥錢。
於是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可憐地請求老闆,“可以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嗎?再給我一個圈圈吧。”
老闆卻不好商量,直接拒絕了,說道,“十塊錢六個圈,丟完了就沒有了,你想丟,就再來十塊錢買六個。”
秦安暖盯着手裡皺巴的十塊錢,她本來有三十塊的,這三十塊是今晚用來住便宜旅店的。
但是,她看中了這個攤位的小房子,於是她一個衝動,掏出十塊錢買了六個圈圈,結果一個都沒有中。
然後她不服氣,不肯服輸,心裡想着反正只有二十塊也住不了旅店了,就再拿十塊錢又買了十個圈,而這一次,也是全軍覆沒。
眼睜睜二十塊錢就這麼打了水漂了。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最終將那剩下的十塊錢給了老闆,說,“再給我六個圈,我要再來一次!”
她就不信,她就離着兩米遠的距離,會套不中一個玩具!
老闆再給了她六個圈圈,她重新站好位置,先試了試手,調整了姿勢,然後屏氣凝神,手往前一樣,準備再扔!
而這時候,突然,一個人從她的身後圈住了她的腰,握住她的手,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你要哪一個,我來套。”
秦安暖聽着這聲音,感受着這股突如其來的霸道而強烈的氣息,身體一個顫抖,扭頭一看,並看到那張冷毅英俊的臉,她一個怔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