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靜靜注視着病牀上閉着眼的宋越,他的臉上沒有一點的慌張,反而顯現出一抹殘酷的猙獰,令人心驚。
等了片刻,像是爲了確定一般,他伸出手指探了探宋越的鼻息,確定她已沒了呼吸,這才直起了身體。
居高臨下的盯着這個商場上手段殘忍的女人,這個爲了復仇連自己兒子和丈夫都可以隱瞞起來的女人,更甚是把鬱桐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都要拖進個復仇計劃裡的女人。
柯林微微勾了勾脣角,搖搖頭冷血的笑了一笑,“自作孽,不可活。”
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此刻在病房門外,正站着一個人,目睹了柯林拔掉宋越呼吸機的全部過程。
連姨不可置信的看着裡面的柯林,震驚的兩條腿都在劇烈發抖,這個孩子居然親手殺了他的媽媽?宋越一心爲柯林在事業上鋪路,可到頭來換的卻是如此下場,這個畜生!
不行,她一定要將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告訴院方,告訴警察,要將這個沒有良心孩子繩之於法。
這樣想着,連姨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然後拔腿就要離開這裡,往院長辦公室跑去。
慌亂之中,一個不小心將手中提着的熱水瓶摔在了地上,發出一聲巨大的響聲,“砰”的一下。
連姨本來就處於驚嚇之中,這下子看着腳邊滿地的碎片,腳上還被熱水燙到了一些,好不容易恢復的一點理智,又再度被衝散了,整個人更是瑟瑟發抖起來。
“誰在外面?”病房裡傳來柯林低沉的嗓音,緊接着便是男人朝着病房門口靠近的腳步聲。
連姨被嚇得差一點就要尖叫出聲,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慌里慌張的就往電梯方向衝了過去。
連姨本就驚慌,再加上腳剛被開水燙到,這會跑起來速度根本就沒有辦法加快,她都還沒有跑到電梯處,柯林就已經追了出來,並且也看見了她。
“連姨,你給我站住!”柯林在她身後喊道,聲音不大,但透着令人不寒而粟的危險之息。
連姨哪會聽,一邊拼了命的往前跑着,一邊迅速想着逃脫的方法,眼見着電梯還有一小段距離,於是,連姨急忙搜尋到安全樓梯,朝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你跑不掉的,識相的就給我停下來。”柯林一邊快步追上來,一邊波瀾不驚的放出威協的話。
連姨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終於跑到安全樓梯大門,她猛地推開了門,衝了進去,腳步又亂又急的跑下樓梯,這裡是住院部的六層,要跑到一樓確實是需要一點時間的。
她不敢有一秒的遲疑,不管不顧的往下衝,上天保佑,一定要讓我逃脫成功啊。
連姨一邊跑,一邊不住在心裡祈禱,但她畢竟年歲大了,經過剛剛的驚嚇,還有一路逃跑,此時已經氣喘吁吁了,腿腳有些跟不上,又有傷口,一個重心不穩,腳一歪,因着慣性整個人就控制不住往樓梯下方滾了下去。
她大聲驚呼,但根本阻止不了整個身體往下滾落,一下一下承受重重的撞擊,疼痛萬分,根本就是停不下來,像一團雪球一樣一直滾到四樓,那裡正擺放着消防儀器,連姨的頭部狠狠撞了過去,一瞬間,原本不斷滾下的人終於停了下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連姨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面色蒼白無血,鼻息越來越微弱,不一會兒,她頭部下方,逐漸匯聚一小攤紅黑的血跡,直至越擴越大,就像是要把她身體裡的血都流乾一般。
柯林不疾不徐的從樓梯上下來,沉眸看着地上那一個昏死過去的老人,在離她二步遠的距離停了下來。
他勾了勾脣
,再一次重複剛在病房裡的動作,伸出手探她的鼻息,確認連姨已沒了呼吸,柯林終是滿意的微笑起來,他環着雙臂,狀似惋惜的嘆道:“都讓你別跑了,偏不聽,看,把自己弄得這模樣,又是何必呢?”
連馨居。
鬱桐將頭埋在膝蓋裡,一直呆座在地上,直至腿部的痠麻令她終於無法忍受,這才準備從地上起來。
剛一站穩,包裡的電話恰巧響了起來。
原本思緒有些呆滯的鬱桐,被這鈴聲鬧得緩緩回過神來,她擡手抹了抹臉頰上的淚痕,這才掏出了電話。
來電號碼是媽媽醫院主治醫生辦公室的,鬱桐眉心猛地一跳,不知怎地,心臟突地劇烈跳動起來,連手指都在顫抖,差一點就要握不住電話了。
來不及多想,連忙就將電話接通,電話裡隨即傳來主治醫生沉重的聲音,鬱桐在聽清對方所說的話時,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的褪去,整個人像被點了穴一般,一動不動。
她沒有辦法迴應對方的話,甚至電話什麼時候掛斷的,她都不曾發覺,直至手中的電話再一次震響。
鬱桐機械的接通,這一次卻是柯林隱忍而痛苦的聲音,“鬱桐,阿姨走了,那個時候,陸湛來過……之後,阿姨就走了。”
這一下,鬱桐連脣上的血色都不剩了,面如白紙,雙眸中的光一點一點的碎裂,整個世界地動山搖起來。
陸湛剛一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影像,鬱桐耳邊貼着電話,雙眼無神的站在那裡,整個人散發着一股深深絕望而悲痛的氣息。
他的心跳猛地一頓,一股不祥的預感毫無預兆的跳入他的腦海裡。
他不由分說的朝她靠近,一手扶住她的腰,擁着她不住發顫的身體,一手接過她的電話,放在耳邊,想聽聽看是誰來的電話,但傳來的只有忙音。
陸湛當即翻了來電話號碼,上面清晰顯示着來電人的姓名,柯林,還有醫院主治醫生。
他斂眸思考,再看看鬱桐沒有血色的臉,難道說宋越的病情加重?但僅此而已嗎?爲什麼他心裡的感覺這般不對勁?
“鬱桐?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陸湛將她扶至一旁的沙發上安頓下來,輕聲的問道。
鬱桐驚惶的意識一點一點被他的聲音拉回來,她擡起眼,對上他的眼睛,這個男人,這個他愛到不能自拔的男人,爲什麼要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爲什麼要這樣殘忍?殘忍到不留一絲餘地。
“媽媽,死了。”鬱桐一開口,眼中的淚水就跟着滾落,可當她看見陸湛聽聞這個消息之時,所露出的震驚之情之時,心口處又涌起無限的悲涼,到了這個時候,這個男人還要做戲?
陸湛震驚了,又惶恐不已,他終於明白爲什麼自己會這樣惴惴不安了,宋越死了,那麼他與鬱桐之間是不是就再無可能?
“鬱桐。”一時之間,他腦袋都被抽空了,組織不了任何的語言。
“柯大哥說你剛剛去過醫院。”鬱桐打斷了他的話,眉間的痛苦這般明顯,卻又透着無盡的荒涼。
陸湛嚯地睜大雙眼,向來從容沉穩的他,也被她話中傳遞過來的訊息驚嚇到。
鬱桐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滾下,滴在了他的手背上,滾燙地烙下印記,“陸湛,你爲了發泄心中的恨,就衝我來好了,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要跑到醫院去,你當然不會親手殺了我母親,你只需要跟她說,她的女兒如今成了見不得人的情婦,用身體換來宋氏的平安,只需要這樣一句話,就能輕而易舉把活活氣死!”
陸湛捏緊了拳頭,額上青筋條條凸顯,
他想要開口,卻無法說得出半個字,宋越說的沒錯,他又怎麼忍心告訴她真相?他已經把她傷得遍體粼傷了,他不能再把她唯一的親人給否認掉,這比殺了她更殘忍。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爲了阻止他與鬱桐在一起,這個狠毒的婦人竟然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捨棄,他終究還是棋差一招。
鬱桐見着他不說話,她無力的跌靠在沙發背上,緩緩的闔上雙眼,眼淚就從眼角處不斷滑落。
她世上的唯一親人啊,就這樣無聲的離她而去,是她害了母親嗎?一定是的,如果當初自己夠堅持,不那麼軟弱,不輕易認輸,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而母親就不會被活活氣死。
說來說去,她纔是最終的罪魁禍首,她有罪,媽媽,對不起,女兒對不起你,你一輩子驕傲,可女兒卻辜負了你的教導。
“鬱桐,我們結婚吧。”陸湛將她瘦弱的身子擁進懷中,這樣的緊,但他怎麼感覺自己正一點一點在失去她,完全沒有辦法留住,這樣無能爲力。
鬱桐緩緩的睜開雙眼,長長的眼睫都被淚水打溼,她偏頭看了眼眼前的男人,他爲什麼到了現在還要表現出這樣的一幅深情痛苦的模樣?
“陸湛,不要裝出這幅模樣,你真讓我噁心。”鬱桐緩緩掙脫開他的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退開,“事到如今,你還要提結婚?我母親死了,你還不滿意嗎?我告訴你,我不想再恨你,我也不會再愛你,對於我來說,你就是一個不相識的陌生人,從今天開始,我要把你徹徹底底的從生命之中拔除。”
鬱桐說完這一番話,拿起一旁那一個合照的相框,擡手將相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玻璃迅速碎裂開來,不剩一片完整,也不可能再恢復。
陸湛怔怔看着地上那些碎片,只覺那就像是自己的一顆心碎了一樣,從未有所的痛楚令他呼吸困難。
他們真的回不去了嗎?他真的要永遠失去她了嗎?不,他不能失去她。
陸湛眸光一動,立即從沙發上起身,伸出手臂重新將她抱在懷裡,嗓音艱澀沙啞,“對不起,寶貝,真的對不起。”
鬱桐胸口倏地一痛,閉了閉眼,再一次推開了她,眸光決絕,“對不起?高高在上的陸先生也會跟人道歉?還真是令人意外。”
“但陸湛我告訴你,你的一句對不起現在還有什麼用?我母親已經死了,她死了,你聽清楚了嗎?你就算說一百句對不起,她都不會再回來,所以,不要再演戲了,我不會再相信你,永遠不會,而我們之間,也已經完了,早在你娶了別的女人那一刻開始,就完了。”她嗓音沉痛,一字一句的說道,在眼淚再一次涌出之前,鬱桐大步離開了這間公寓,不再留戀,沒有猶豫。
陸湛下意識就要跑出去追,剛一邁開一步,腳下就傳來刺痛,他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正巧踩在了玻璃碎片上,他眸光一凝,彎腰拾起那一張他與鬱桐的合照。
那年歲月,照片中的一對戀人笑得這樣幸福,可轉眼,一切都消失不見了,他擡起手輕輕撫過照片中鬱桐的面容。
她說的沒錯,早在他決定娶歐倩怡那時起,他們之間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是他傷了她,毀了這段感情。
一滴淚緩緩滴落至照片上,模糊了女人的臉,陸湛將照片緊緊攥在手心,閉上雙眼,男兒的淚一顆一顆砸落。
這一刻,悔,恨,怨,傷,痛,一切一切都化做對心中那個愛的人所有的留戀,但他卻已失去了她,再也回不了頭了。
如果放手是爲她最後能做到的溫存,那麼,就讓他的寶貝,安安靜靜的離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