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A市公墓。
天空陰鬱,寒風瑟瑟,人影蕭索。
寒風之中,一抹孤單瘦削的身影立在其中一座墓碑前,黑的髮絲飄揚在風中,蒼白的臉,黯然神傷的眸子,眉宇之間盡是憂鬱的褶皺。
鬱桐迷茫的眸子注視着墓碑上宋越的照片,明明是那樣熟悉的眉眼,此時此刻,卻莫名的覺得陌生,更甚是生起寒意來。
一個月前的那一個夜晚,那一個她此生都無法忘記的夜晚,現在回想,歷歷在目。
那樣震耳的槍聲,那樣鮮明的痛楚,記憶猶新。
當時,柯林被警方槍傷了一條腿後,她便迫不及待的跑向陸湛的方向,卻不成想,受了傷的柯林突然從懷裡拔出一把手槍來,這樣的情況完全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鬱桐根本就反應不及,也躲不及,情況緊急之下,只覺眼前一晃,然後自己整個身體就被趕上來的陸湛撲倒在地上了,躲過了那致命的一槍。
她是險險躲過了一劫,可陸湛卻無法這般幸運,爲了救她,卻是中了槍的,在那一槍打到他身上後,外面駐足的警隊人員也迅速做出反應,當場將柯林擊斃了。
這樣真槍實彈的場面,實在是超過了鬱桐的承受範圍,她幾乎都要嚇傻了,但倒在她身上的陸湛中了一槍,那樣多的鮮血噴濺到她的臉上,衣服上,她驚恐過後,馬上反應過來,便大聲的呼救起來。
當時陸湛已經昏迷了過去,警方和醫護人員衝進來,然後把他擡上救護車,鬱桐一路心急如焚跟着救護車到了醫院,直看着陸湛被推進了手術室,她都沒有辦法放鬆自己,將近五個小時的手術,萬幸的是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
她當時嚇得幾欲昏厥,所以當聽到醫生宣佈說陸湛沒事了,她緊繃的神經倏地就一鬆,緊接着整個人也隨即暈了過去,失去了知覺。
驚嚇過度,鬱桐在醫院裡昏睡了兩天兩夜,等到她醒過來,第一件事便是詢問陸湛的情況,可醫生卻表示,陸湛失了血,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一時半會也不確定什麼時候能醒。
鬱桐的心一下便又高高懸了起來,而就在她焦急等候的過程中,警方相關的辦案人員卻上門前來找她,說是有一些關於宋越遇害及柯林生前所犯下的罪行,要知會於她。
於是,所有的一切,鬱桐都瞭解了。
自己的身世,宋越和柯林的關係,他們的所作所爲,還有陸湛的爺爺那一單非意外的交通事故,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明白展現在她的眼前。
震驚,彷徨,痛苦,悵惘,很多很多複雜的情緒糅雜在一起,直逼得她幾乎要再一次昏倒過去,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她不信也得信。
都說人生如戲,這一刻,鬱桐也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部戲一般,
她在戲裡用心的演,付出自己的真感情,可到頭來,導演的一聲停,將一切都否決了,所有的一切就這樣宣告結束,落下帷幕。
什麼都不曾留下,什麼都沒有了,除了那些可笑的記憶之外。
一陣寒風颳來,將她專注的眸光都吹亂,她凝望着墓碑上的照片,這個自己喊了二十幾年的媽媽,直到這一刻,才知道原來她並不是自己的媽媽,而她的媽媽是誰,她根本就無從得知,她只知,自己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孤兒,而後來,她又只是一個被人領養,用來報復的棋子。
如此可悲。
眼眶有些疼,鬱桐眩然欲泣卻又發覺欲哭無淚,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劃過,那些她珍惜的母愛,親情,原來都是謊言,騙局。
如此可笑。
她的一生,從未這般狼狽過,自以爲是的千金小姐,卻不想,她只是一個穿着漂亮的衣服,在別人搭建好的舞臺上自娛自樂的小丑罷了,不值一文。
站得久了,雙腿麻木,鬱桐咬牙忍着,慢慢蹲下身子,手輕輕撫上宋越的照片,囁嚅着脣,如鯁在喉,終究無法成言。
恨嗎?怨嗎?鬱桐的心情複雜到難以復加,人都已經不在了,再怨恨下去,除了累了自己的心,又有什麼意義?或許前塵往事都該隨風而逝。
她站起身來,一步一步離開這裡,卻在走到墓園前,停住了腳步,目光直盯着不遠處正朝她這個方向駛來的一輛深色車子上瞧着。
鬱桐是從醫院直接出發趕來墓園的,臨出發前她還去了陸湛的病房,他還在睡着,並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可這會,看着那輛由遠及近的熟悉車子,她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
是他嗎?他醒過來了嗎?
她萬般期待,卻又突然惶恐,她不是宋越的女兒,但宋越曾經對他,他的家人所做的一切傷害,都是不可磨滅的事實。
現在,她該如何面對他,她還能再站在他的面前嗎?她是不是應該馬上離開?
就在鬱桐躊躇不前的當下,黑色的車子已經穩穩停在了她的面前,隨後駕駛室的門被從裡推了開來。
餘謙從車上下來,一眼便見鬱桐蒼白無助的面容,他沒有遲疑,快步來到她的面前,併爲她打開了後車座的門。
“鬱小姐,請上車,陸先生在裡面等你。”
鬱桐眸光閃爍,“我。”
餘謙跟在陸湛身邊多年,對於老闆與鬱桐分分合合的情事自然也是瞭解的,這會再看鬱桐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下也猜到一些眉目的。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俄而開口,語重心長的口吻,“鬱小姐,陸先生剛醒過來,身體還很虛弱,但他不顧醫生的反對,堅持要來這裡接你回去,所以,你還有什麼理由需要猶豫的呢?而他
щшш●ттkan●CO 爲你擋的那一槍,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他對你的愛嗎?”
一番話把鬱桐說得啞口無言,心緒洶涌起伏着,握了握拳,終究還是妥協的上了車。
車門在她身後輕輕關上,寬敞的後車廂落下擋板,空間獨立不受打擾,鬱桐剛一坐上去,便瞧見隔着一個手臂距離坐着的陸湛,他高大的身軀靠在車椅上,微微闔着雙目,臉色略有些發白,顯然還是病後的虛弱期。
鬱桐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其實她真的很想再靠近他一點,餘謙說的沒錯,如果沒有他擋下那一槍,她現在早已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況且就算沒有那一槍,在她的心底,對他的愛,根本也無庸置疑。
可她卻猶豫着,不知自己還有沒有資格上前。
像是有所感知般,陸湛闔着的雙目緩緩睜開,兩人的視線就這樣撞到了一起,他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深邃如海,此刻望着她,隱隱翻涌着波濤,令她不覺沉溺。
“寶貝。”陸湛輕聲開口,嗓音有些暗啞,然後,他朝她伸出了手,眸光灼灼的凝視着她。
聽着他的聲音,看着他的動作,鬱桐隱忍的淚終於崩塌了。
“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不早一些告訴我真相?”她一開口就是質問,眼淚跟着一串串滴落,明顯是心痛的質問。
如果他早一些說出來,或許根本就不用挨那一槍的,要是他真的有什麼事,那她還能活得下去嗎?
槍傷的位置離得胸口近,陸湛被她的淚水攪得心痛,忍着痛上前,挨近她,然後將她脆弱的身子擁進懷中。
“寶貝,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瞞你的,原諒我好不好。”他貪戀的輕吻着她的髮絲,深情述說着心中的歉意。
鬱桐埋在他懷裡細細的哭着,她從前只覺愛着他的自己很傻,但現在,她發覺這個男人比自己還要傻,傻到讓她的心都在疼。
“寶貝,別哭了,我答應你,以後什麼事都不瞞你,原諒我好不好。”見她遲遲不迴應自己,陸湛心疼又心急。
鬱桐的心猛地一震,又哭了好一會才收住了聲,她從他懷裡擡起頭,定定的看着他,很輕很輕的發問,“以後?”
陸湛無奈一笑,擡手抹了抹她眼角的淚,然後,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枚精緻的戒指,拾起她手,在她驚詫的目光中,將那枚璀璨的戒指緩緩推進她無名指的位置。
“寶貝,嫁給我。”他拉起她的手,輕輕吻着,眸中的光比那鑽石的光還要耀眼。
彼此深情凝望,天地俱靜,世界彷彿就只剩下他們,這一刻,天荒地老是這般的近,就在眼前般。
過了片刻,鬱桐含淚笑着輕點了點頭,再一次投入到他的懷抱之中,擁緊他,用她的力量回應他的愛。
(全書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