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里正在呆呆傻傻陷入自己的幻想之際，秦百川和杜波說說笑笑已朝着後廚走去，張萬里急忙反應過來，一路賠笑：“秦大哥，杜大哥，裡邊請——”張萬里前頭引路，進入後廚的時候正想大聲稟告，秦百川擺了擺手，不讓他發聲。
推開後廚的木門，秦百川首先聞到的是撲鼻的肉香，放眼打量，這後廚不過就是十個平方左右，靠左手邊是一排竈臺，三口大鍋一口煮羊湯，一口滷肉，最後一口裡面扔着幾個發黃的白吉饃。靠右手邊整齊的擺放着案板瓷碗以及洗的乾乾淨淨的青菜，正是小吃的加工之地。
案板的旁邊一位雙肩消瘦，頭髮隨意盤起，掛着圍巾的女子正與一個看似廚師模樣的人說着話，只聽那女子道：“顧師傅，客人普遍反映我們的肉夾饃入口乾澀，而且所經營的品種單一，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那顧師傅是一位三十左右的漢子，聞言咧嘴道：“徐掌櫃，這肉夾饃在從未聽聞，只能是根據你的描述依樣畫葫蘆，口感方面自是難以把握。至於經營菜品單一，依我之見，不如參考其他酒肆，添加一些蒸炒烹炸菜品如何？”
女子用力的搖頭：“這肉夾饃與羊肉泡饃是秦大哥親口所說，我若是改做其他菜品，豈不是違揹我開設尋秦記的初衷？若是秦大哥回來看到，只怕也會不高興的。”
“開設飯莊做什麼菜品不重要，只要能賺銀子便好。”顧師傅正不知如何回答之際，後廚響起了秦百川的聲音：“更爲難得的是，秀兒能走出家門獨自支撐門面，我只會讚賞，又怎會不高興？”
明顯看到那女子渾身僵硬，待她回過頭來，一張不施粉黛的小臉上帶着細密的汗珠，鮮紅的小嘴一張一合，看清楚秦百川就在眼前只會，那女子臉上閃爍狂喜，也再顧不上顧師傅，驚叫着跑了過來：“大哥——”
後廚本來便不是很大，徐秀眨眼間便衝到了秦百川的跟前，想要一頭扎進秦百川懷裡，可殘存的理智卻是硬生生的止住了她的動作。目光呆呆的盯着秦百川，眼裡噙着豆大的淚珠兒，剛一開口便帶着哽咽：“大哥……你……”
幾個月的冷落，又加上一個多月的分別，見她清瘦了許多，秦百川有些心疼，自己對這妮子的確太殘忍了一些：“秀兒，是不是在心裡責怪大哥沒來看你？”
徐秀用力的搖頭，癡癡的目光落在秦百川臉上，竟連片刻都捨不得離開：“大哥說得哪裡話？我知道大哥是做大事的人，平時都已忙得焦頭爛額，秀兒一無是處幫不上忙，更不能爲大哥分憂，哪裡還敢責怪？”
“你這丫頭，就會挑好聽的說。”秦百川卻是不理會旁人的目光，伸手摸了摸徐秀的腦袋，笑道：“怎麼，肉夾饃遇到了難處？”
“大哥，這些許的小問題，秀兒能夠解決。”徐秀眉宇間閃爍着堅決。
秦百川笑笑，邁步走到滿是白吉饃的那口大鍋前，正打算伸手拿出來兩個，卻看到旁邊飯桌上的盆子裡放着幾個硬邦邦的饃饃，饃饃旁邊是幾盆毫無油水的青菜，幾雙筷子散落桌上。
秦百川目光頓時一縮，皺眉道：“秀兒，你們就吃這些？”
“啊！”徐秀好像被人窺見了秘密，急匆匆的跑到桌旁，用身子擋住大哥的目光：“不是的，大哥，不是這……這些……這些……”徐秀本就不會說謊，支吾了幾句便說不去，低頭不敢看大哥的目光。
“張萬里！”其實已不用人多說，秦百川也明白了幾分。
“啊，秦大哥……”秦百川聲音帶怒，張萬里嚇得渾身哆嗦，偷眼看了看徐秀不敢多說。
“久仰秦先生大名，我說吧。”廚房的顧師傅面帶愧色，抱拳道：“這些白吉饃正是前些日子我們製作的廢品，這般品相無論如何也不能拿出去給客人，扔了又可惜，便充當了我們的乾糧。”
果然是這樣！
秦百川心裡驀然浮現出一抹悲哀，徐秀的這般做法便和現代那些商販相差無幾，賣菜的將賣不出去的爛菜修修剪剪，賣水果的將爛掉的水果拿回家裡，好的賣給客人賺取銀錢，那些變質的便都進了他們的肚子。
秦百川拿起一個白吉饃，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咬一小口，放在嘴裡咀嚼便好像木頭渣一般。臉色陰沉的將白吉饃扔回盆裡：“秀兒，這種東西也能吃？”
“大哥……”秦百川罕見的當着自己的面大怒，徐秀哪裡敢多說。
“秦先生，老顧多嘴。”秦百川聲音極大，徐秀噤若寒蟬，顧師傅苦笑道：“秀兒掌櫃天性善良，請我來的時候便跟我把什麼事情都說了。似秀兒小姐前些日子打算跟隨先生學習說書，也算女承父業。”
顧師傅提起這茬秦百川纔想起來，徐秀跟王天月當初的確是一起學習說書來着，怎麼又出來搗鼓這尋秦記？
“秀兒掌櫃也跟我說過，當初跟着先生以及徐老先生學習，就是不想讓你失望，免得被人說是在家吃白飯。”顧師傅嘆口氣。
“顧師傅，你……”徐秀大急。
“秀兒掌櫃，這段日子你的辛苦老顧看在眼裡，見不到秦先生也就罷了，既然見到了斷無隱瞞之理。”顧師傅搖頭：“說書那一行當靠的是脣齒功夫，秀兒掌櫃顯然不是那塊料。恰好這小渡口的兩個船伕返回老家，秀兒掌櫃便說服徐老先生，將此處盤了來。”
“老顧不怕得罪人，那徐老爹卻也真是不地道。”顧師傅懊惱的道：“我們都聽說了，在秦先生的出謀劃策之，現在徐老爹每月至少一二百兩銀子的收入，女兒想要做一番事情，他支持便是了，可秀兒掌櫃三番五次跟徐老爹討要，最終也纔拿出三百兩銀子！盤這渡口就去了二百多兩，修葺房屋，僱傭人工，採購材料，哪裡又不需要銀錢？秀兒掌櫃不肯說，但只怕銀子早就捉襟見肘了吧？”
“秦大哥，的確是這樣……”有人在前面吐了苦水，張萬里也壯着膽子道：“尋秦記最開始的時候算上顧師傅還有我，一共有七個人，可是其餘五人知道了這些情況便都走了……若不是錦繡山莊的那位孟小姐時常過來幫忙，人多的時候就算有三頭六臂只怕都忙不開。”
秦百川越聽臉色越是難看，杜波旁聽了來龍去脈，不無感慨的道：“秦兄，徐家妹子勤儉持家聰穎勤快，你也莫要再責怪於她。”
“我哪裡是責怪秀兒，而是恨我自己。”老半天秦百川纔回過神，想想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秀兒卻躲在後廚吃這種豬都嫌棄的糧食，秦百川恨不能狠狠地鄙視自己一把：“秦某自以爲能玩轉這個世界，可在外九死一生被人冷落鄙視不說，還要連累自己妹子如此糟踐自己！恨！”
秦百川擡手將飯盆掀翻，硬邦邦的白吉饃落在地上，翻滾不休。
“大哥，秀兒錯了，你別這樣……”徐秀臉上帶着點點淚珠，心裡又是自責又是歡喜，自責的是自己一個不慎惹得大哥心情奇差，歡喜的是，大哥勃然大怒卻只因爲沒能照顧好自己，這足以證明她在大哥心裡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大哥在外賺銀子便都是給你花的，以後不許虧待自己，知道嗎？”秦百川收斂了語氣，低聲勸慰。
“嗯……知道了。”徐秀滿心甜蜜的小聲道。
“萬里，將這些東西都給我收拾掉，然後關門打烊，去醉宵樓買來好酒好菜，我替秀兒謝謝你和顧師傅。”秦百川在身上摸了摸，幸好還有坑嚴居正的幾百兩銀票在手，他看都不看，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好咧，秦大哥，我這就去辦！”張萬里少年心性，哪裡見過這許多銀票，尤其是秦百川那種揮金如土的氣勢，讓少年雙眼都在放光。小心翼翼拿起一張銀票，急匆匆的便跑了出去。
“秀兒，徐老爹窮怕了，從他手裡拿點銀子出來的確是千難萬難。不過你也別怕，徐老爹不支持你，大哥支持你。”秦百川將剩的銀票一股腦的全塞進秀兒的手裡：“要做就做一回大的，這些銀子儘管用，不夠的話……”
秦百川話說了一半忽然便怔住了。
自發跡之後秦百川自以爲賺了許多銀子，平時吃瞿溪，住瞿溪，時不時坑旁人一點，身上似也從沒缺過銀子。可是他當準備要放大話的時候才猛然記起，他的那些銀子一部分全都交給了徐老爹，投資望江樓；剩的一部分都是爲錦繡山莊賺的，瞿溪到目前爲止壓根就沒分給自己——也就是說，拍出去的幾百兩銀票竟是他秦百川全部家當！
我次奧！
幸好，秀兒沒有看出秦百川的尷尬，將銀票捧在胸口：“大哥，你不用多說，秀兒知道的。”
“算了，尋秦記怎麼做，我自有辦法。”秦百川懊惱的避開這個話題：“去給大哥打一盆清水洗手，顧師傅，麻煩你準備一點麪粉，我給你們做幾個肉夾饃嚐嚐。”
“秦兄要親自廚？”顧師傅有些發愣，大名鼎鼎的秦先生要動手做肉夾饃？別說顧師傅，就算杜波都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