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牀上看母嬰雜誌,周逸辭洗了澡從浴室裡出來,他頭髮溼答答的,沒急着上牀,坐沙發上用毛巾擦,他透過昏暗的燈光看見我手上捧着的雜誌,封面上一個非常可愛的孩子叼着奶嘴,頭髮軟綿綿毛茸茸的,眼睛像一顆碩大的葡萄。
“最近你胃口不太好。”
我從雜誌裡擡眸看他,“你不一直忙嗎,你怎麼知道。”
“我問了保姆你最近一週的飲食,吃得少了點。”
我沒有說話,他把毛巾搭在椅背上,繞到牀頭將燈光調得更暗,他上了牀把我摟入他懷中,手掌蓋在我隆起的腹部,“是不是孩子在裡頭鬧得太厲害。”
孩子這幾天確實有點鬧,不像以前那麼乖巧,隔幾天就要踢我兩下,不過我胃口不好不是因爲胎動,而是周逸辭與樑禾依的婚期臨近,我感覺到巨大的壓力和悲涼。
我那天看了請柬,定於下個月十二號,我沒有問過他,他也不主動講,彷彿我和他之間悄無聲息豎起了一道禁忌,除了絕口不提沒有更好面對的方式。
我慢條斯理的翻閱雜誌,上面很多非常可愛的孩子,我指着其中一個我最喜歡的亞洲寶寶,“我們的孩子生出來會不會也這樣漂亮。”
他斬釘截鐵說不會。
我很驚訝問爲什麼?
他戳了戳我鼻樑,“因爲你拉低了基因水準。”
我一愣,反應過來合上雜誌抽打他光露着的胸口,我罵他待遠點,不要在我眼前晃悠堵心我。
他笑着握住我的手,將雜誌從我掌心抽走,薄脣在我手指骨節上不斷熱吻着,“當然比他們都漂亮,我們的基因融合在一起怎麼會不漂亮。”
我撇了撇嘴沒理他,翻身躺下,他隨手將燈光完全熄滅,滾燙的胸口貼着我後背,仍舊死死抱着我。
我意識到那是什麼,有些不自然掙動,想要和他分開一些,他忍了半分鐘,可他的意志力在我被月色籠罩的肌膚上還是潰不成軍,他張開嘴急促呼吸着,“我輕點。”
他口中噴出的溼熱氣息灌入我耳蝸,我身體迅速發麻,像過了電一樣,酥酥癢癢。我推拒着他說不行,他沒有理會,兩條手臂撐在我牀側,吻猶如雨點灑落下,很快將我殘存的意識焚燒渙散得亂七八糟。
我很久沒有過,在他這樣的引誘下根本受不住,我用手抓住他肩膀,喉嚨裡發出越來越清晰的輕唱,想要儘快融合,他已經咬牙控制到了極限,整張臉都佈滿壓抑的汗水,被我一扯手肘發軟險些跌撞在我懷裡。
好像終於吃到了一口非常甜美的糕點,從腳趾到頭髮,每一寸都在燃燒和快樂。
他喜歡看我從無比矜持又溫柔的樣子變得癲狂與熱烈,貪婪又猙獰,他會沒完沒了,我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哪來那麼濃烈無休止。
他顧及我懷孕身體受不住沒有折騰太久,比往常快了很多結束這場癡纏,我癱在牀上半睡半醒,眯着眼睛喘息,他從牀頭櫃上抽了幾張紙巾問我洗澡嗎,我懶洋洋的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他看我像要死的模樣,低低笑了聲,躺下來把我困在他懷中,蓋上被子。
這一夜我睡得非常香甜,可能是累了,可能是他抱着我一直沒鬆開,幾乎就沒有醒,睜開眼早已豔陽高照。
旁邊的位置空空蕩蕩,摸上去早就沒了溫度,我爬起來衝了個澡,出來時九兒正收拾牀鋪,她腳下踩着一堆紙團,我走出來她看了我一眼,抿着嘴脣將那些垃圾都揣進袋子裡,我看她耳根有點紅,我走過去一邊換衣服一邊問她快二十歲了嗎,她說已經過了二十歲生日。
“想嫁人嗎。”
她一愣,立刻搖頭,“我一點也不想。我就想跟着程小姐,照顧您,將來照顧寶寶。”
我嗯了聲,“想嫁人告訴我,我和先生商量着給你找個好婆家,雖然我待你不薄,但做傭人不是長久的打算,好時光要用來享受。”
她支支吾吾說太早,等過幾年,再麻煩我幫她物色。
她說完臊紅了臉,提着那袋子垃圾飛快跑出去,樓梯口上不小心撞到了保姆,保姆問她怎麼了,是不是發燒,她哎呀一聲說快躲開吧,發燒了誰還跑這麼快。
我吃了早餐讓司機開車送我到市中心一家口碑十分好的高檔母嬰店逛了逛,司機是周逸辭最新僱傭來,每天載着我到處轉轉,他怕我悶得慌,我一個人出去他又不放心,聽說司機還是個退役特警,功夫十分過硬。
我逛的這家店比一般店規模大,有很多國際品牌,我也不急着買,先比對東西,記下哪種好,等快生之前讓九兒來掃貨,省得
手忙腳亂。
我逛完從店裡出來,站在門口想給司機打電話讓他來接我,這條長街是步行街,車開不進來,我讓他在街口等我,可現在人越來越多,到處都很擁擠,我怕被磕着碰着,不敢一個人出去。
我正在電話薄裡找,忽然眼前被兩道巨大的黑影罩住,像頃刻間昏暗下來的天。
我下意識錯開眼珠看地上,四隻踩着黑色皮鞋的腳在臺階下站定,修長健壯的腿似乎是兩個高大男子,我不動聲色找到司機的電話,指尖停頓在綠色鍵上,一旦他們對我動手,我便迅速撥過去。
我做好這一切才擡起頭,他們穿着一身黑色,都戴着墨鏡剔了板寸,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冷冷看他們一眼,不慌不忙往下面走,經過身側時緊挨着我的男人伸出手臂攔在我面前,“是穆府三太太嗎。”
我說不是。
他沒有撤離手臂,而是繼續問,“是程小姐嗎?”
我這纔看向他緊繃着的臉廓,“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們樑小姐請您過去見一面。”
我心裡一顫,樑小姐這個人我當然不會陌生,她是讓我生活山崩地裂的人物,我算不得恨她,可對這三個字十分敏感。
我不想見她,周逸辭是我們之間唯一的牽連,這不是一份光彩的牽連,按照道理我是錯的,可論起先來後到她是錯的,是是非非說不清楚,還不如不說。
我非常果斷拒絕那個保鏢,“我不認識她,也沒什麼好說。”
保鏢依舊不放我,手臂不觸碰到我,可也不躲開,我走不了,我朝他板着臉,“劫持?”
他不語,我冷笑,“濱城敢這樣對我的人,你可是第一個。”
他隱匿在墨鏡後的眉眼蹙了蹙,他下意識撤開,我剛要疾走,另外一名保鏢說,“程小姐不見,樑小姐也不會罷休,同樣沒有人拒絕過她的邀請,以後您每次出行都會遇到我們,直到您肯賞臉爲止。”
我停下腳步轉身看他,他透過鏡片注視我,一身的陰森冷意。
我最終沒有再執拗,既然是樑禾依派來的人,絕不會對我下手,只有段位低的愚蠢女人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暴露自己的嫉恨與歹毒,樑禾依纔不會那樣衝動自挖陷阱。
我跟隨保鏢沿着一條稍微安靜些的路進入一座二層茶樓,這座茶樓的建築非常古風陳舊化,整體用紅磚壘砌,看似很簡單又十分有層次和格調,地面是石灰,兩側鋪陳着釉色的瓷磚,一層通往二層的樓梯是懸空的方片竹子,掛着扶手鐵鏈,踩上去搖搖晃晃,底下有一座水池,彩色的燈光閃爍,頗有一番意境。
大廳正中央搭建着說書的臺子,底下襬着幾十張桌椅,瓜果蜜餞一應俱全,類似茶館的風格。
保鏢帶着我走上二樓,二樓的裝潢陳設高雅了許多,十幾扇墨色屏風隔開桌子,每一處角落都有一樽鼎爐,鼎爐內填着薰香,正徐徐嫋嫋的燃着。
味道比穆宅裡的往生香要好聞得多,是一種特殊的香氣。
我一眼看到端坐着看向門口的樑禾依,她視線裡出現我,隨即露出一抹笑容,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她,也是最清楚的一次會面。
她披着一頭黑色捲髮,脖頸上佩戴大小不一的三塊碧綠翡翠,臉上化了十分精緻得體的妝容,使原本豔麗深邃的五官更光彩逼人。
這個女人的確美麗,但她不是單純的皮囊美,是令人窒息的優雅溫柔的氣質美。
她眉梢眼角透出一股難以掩藏的算計與媚氣,不同於風塵女子的媚氣,那是一種亦正亦邪的媚,代表着聰慧。笑起來尤爲清晰勾魂,面無表情時上吊的眼尾也似春風一般。
她穿着桔色吊帶裙,置身一片蒼翠的綠植中,突兀之中顯得明媚又張揚。
保鏢爲我拉開椅子,我坐下後把手包撂在旁邊,桌上放着一隻小爐,爐火不大不小,架着咖啡色的陶瓷茶壺。
我沉默看她,樑禾依撩了撩遮擋住自己半張臉頰的頭髮,“我突然間的邀請,是否有點冒昧。”
“是不是不也這樣了嗎。”
她露出兩三顆玲瓏的牙齒笑,一點也不矯揉造作,“我不知道該怎樣稱呼你,是三太太,還是繼母,或者是姓氏?”
我盯着樑禾依塗了橘色口紅的脣,她嘴脣大概是她這張無可挑剔的臉孔唯一的敗筆,有一點厚,厚脣性感,可不如薄脣清秀。
我盯着看了一會兒,才幽幽說,“喊我名字就行,那些都是過去了。”
她笑着托腮,保鏢站在旁邊往茶壺裡注入清水和八寶茶,八寶茶顧名思義有八種,
青絲紅棗香脂桂圓銀槐秋菊和蓮子玫瑰,甜淡清香,適合女人喝。
水沒有完全沸騰,倒入進去後壓下了泛起的水泡,斷斷續續的散開白霧,樑禾依說,“那就程小姐好了,不失禮節,還不會太生疏。我這個人不喜歡其淡如水的交往,我待人處事都喜歡親密高調。”
我嗯了聲,“我喜歡其淡如水。”
她沒有被我噎住,目光落在我腹部,“幾個月了?”
我和她根本不認識,關係又敏感,她這樣的自來熟讓我很不適應,我沒有回答她,她也沒氣餒,又問我多大,我反問她有事嗎,她微笑說有事沒事聊聊打發時間不也很好。
我偏頭看向窗外,夏季正午時分陽光最濃烈,雖然灼烤得難受,可燦爛也到了極致,金色的光束斜射在玻璃上,把我與樑禾依的臉都照得更加斑斕迷幻。
我的冷淡讓她也不好開口,茶爐內的香味很快飄散出來,濃得令人窒息,這不單純是茶香,鼎爐內的焚香也越來越烈,偌大的二層樓都是那股說不出道不明的香氣。
樑禾依問我喜歡吃什麼茶點,我說不吃。
她問水果呢。
我說不感興趣。
她抿着嘴脣有點笑不出來,“程小姐沒有太多愛好嗎。”
我看她,“我的愛好是男人。”
她一怔,澄澈的眼睛裡閃了閃,有點驚喜,“竟然和我的愛好一模一樣。”
我皮笑肉不笑打量她的臉,“志同道合。”
她將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放下,併攏到一起換了個姿勢,和我一起看向窗外,“這個時間都在午休,所以很熱鬧。我喜歡這個時間出來坐坐,看着忙碌的陌生人,覺得自己很幸運,什麼都不缺,什麼都不愁。”
她忽然中止,勾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自己,我察覺到她視線也將目光從窗外收回,“程小姐你看我們這樣像什麼?”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沒有開口,她笑得無比開心說,“像不像妻妾會面?”
我臉上保持的得體笑容瞬間沉下,她發現我神色的變化,仍舊滿面春風,根本不是單純的口誤,而是故意栽我。
“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只要能做出成就,涉足什麼領域不重要。程小姐給逸辭的父親做妾,不僅短短時間內備受寵愛和信任,還成爲了最大贏家的妾。而現在程小姐又爲逸辭懷孕,再有三個月即將臨盆,妾如果能做到這個檔次,也算是讓天下女人汗顏。”
她說完咧嘴笑了笑,笑容明媚得讓人恍惚,“所幸我有幾分把握駕馭我的婚姻和男人,否則碰到程小姐這樣精湛美貌的情人,我也要如臨大敵。”
她口口聲聲妻妾,傻子都看得出來她打我的臉,以穆錫海的輩分論起來她和周逸辭在我之下,是晚輩。按照在濱城的地位,我和她老子是平級,怎麼也輪不到她說這番話。
我撫了撫攏在耳後的長髮,“樑小姐馬上就三十歲了,你年長我十歲,雖然保養好,可也的確該嫁人生子,否則再耽擱下去未免太老了。女人的黃金時光不過那幾年,對於成功男人而言,年輕的纔是好的,我這麼年輕已經有了孩子,這些事不着急,樑小姐可不能拖,拖來拖去拖成了黃臉婆。”
我說完捂了捂嘴,“呀,我失言了,樑小姐千萬不要計較。”
她笑而不語,可笑得有點垮,我正了正神色繼續說,“我和周逸辭建立親密關係是在九個月前,我爲他孕育骨肉是在六個月前,而樑小姐那時還連他的頭髮絲都沒有摸到,如果一定要以事實論妻妾,到底誰是這場感情裡的後來者和情人,我們仁者見仁。”
面對我的諷刺,樑禾依並不惱怒與尷尬,她似乎早就溫習了功課,知道我也不是簡單角色,提前做了強大的心理防護,她將放在小爐上煮沸的茶水分別倒入我和她的碗中,“世人怎樣評說,先來後到。”
我說自然是時間順序。
她搖頭,眉梢眼角仍是嫵媚的笑意,“那是史書,現實生活中評判的標準是名分。出生要出生證和戶口證明自己有資格生存,學生要畢業證證明自己是什麼學歷,工人要上崗證證明自己可以勞作賺取薪酬養家餬口,死亡要死亡證證明自己已經不在人世,不享受一切陽間的東西。那麼感情的最好證明就是婚姻,他許諾了誰妻子的名分,誰就是先,時間算什麼,越是漫長還沒有娶,越證明在他心裡不合適不夠格,這樣的女人,男人當然不會承諾永恆。”
她說完眯了眯眼睛,像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永恆可是一輩子吶,男人又不傻,什麼貨色都能往家裡收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