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初浩喝咖啡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將咖啡杯放在了桌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知道我的答案。”紀初浩猜到了聶夙羽的目的,但是他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直接地說出來。
聶夙羽嘴角牽起很勉強的弧度,笑容看上去那麼地生硬,他低聲呢喃:“是啊,我應該知道你不會放手的。你那麼愛卡卡……”
“可是,我也愛她,很愛她……從第一眼看見她就愛上了,愛得無法自拔……就算她的身邊從蘇城一變成你,我都一如既往地等着……等着……”聶夙羽說得斷斷續續,聲音空洞,明明聽上去沒有感情,卻莫名地讓人難受。
“我等了她十年,最後的結果卻是她忘記了……”
“聶夙羽,感情從來不是等價交換的商品。”紀初浩簡短地插了一句。要是除了聶夙羽意外其他的男人在他面前述說對洛卡卡的愛戀,他一定會撕爛他的嘴,斷了他的舌頭,但是他是聶夙羽,雖然從小不和,但是認識了那麼多年,在商場上也有過並肩作戰的時候,也和他一樣,一如既往地愛着洛卡卡,這樣的男人,他又有什麼資格去剝奪他愛人的權利?
“我知道,紀初浩。但是你以爲我想帶走洛卡卡只是爲我自己麼?”聶夙羽向後仰倒,眼眸望着天花板,死一般的沉寂之後,微弱的聲音透過空氣撞進紀初浩的耳朵。
“紀初浩,傷害她最深的是你,等到她恢復記憶,你要怎麼辦?你忍心看着她在你面前再死一次?”
紀初浩的手指忽然收緊,臉色凝重,他最害怕的事便是卡卡恢復記憶,那麼這像童話故事般的幸福便會蕩然無存。
“我不會讓她恢復記憶。”紀初浩又重新拿起了冷掉的咖啡,卻嘗不出味道。沒有了甘甜,連基本的苦澀似乎也消失殆盡。那感覺……就好象逐漸消失的幸福。
“我不知道爲什麼蘇半夏會讓你照顧洛卡卡,也許她和你一樣抱着僥倖心理,希望卡卡一輩子不會恢復記憶,但是,這不可能。”
咖啡杯忽然就側了一下,灑落一些濃黑的液體。
“那存在於她記憶深處的東西,並沒有消失,出現只是時間問題。這點,你,我,蘇半夏都應該清楚不是麼?卡卡當年和和分手是多麼痛苦,那顆愛着仇人的心怎麼能夠忍受你再一次出現在她的生命裡?”
紀初浩用紙巾擦掉襯衣上的污漬,他苦笑了一下,聲音沙啞:“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我小心翼翼地保護着她,不讓她受一點刺激,不止是爲了我自己,也是爲了卡卡。她無法接受自己被玷污的事實,所以纔會選擇遺忘。而我,只要看見她的笑容,就會覺得全世界都在我的身邊。”
“明知道她總有一天會恢復記憶的,但是卻還是自私地想把她綁在身邊。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會親手送上刀刃,讓她處置。”
聶夙羽哈哈大笑起來,有一些瘋狂:“紀初浩,你真是傻瓜!如果卡卡親手殺了你
,她也不會獨活。你比任何人都明白,她有多麼愛你。”
紀初浩難受地閉上了眼睛:“是啊,她愛我。可是相愛的人爲什麼就是不能在一起?爲什麼要相互折磨?我害怕有一天睜開眼睛,卡卡拿着刀抵住我的喉嚨,叫囂着報仇。也許那一天不遠了。”
聶夙羽緩緩起身,他看了一眼眉毛緊皺的紀初浩,他的全身甚至有一點發抖,聶夙羽打開門,背對陽光,他的身影在地上投下很長的剪影,聲音卻沒有陽光的溫度:“紀初浩,等卡卡恢復記憶的那一天,我就會帶走她。我決不會再讓她留在你的身邊,讓她每一天都生活在父母被殺的悲痛中。”
紀初浩說:“好。”這或許就是最好的結局吧,當洛卡卡恢復全部記憶,就是他和她各安天涯的時候。就算相愛,那一條用洛天夫婦的血鑄成的河始終都會橫亙在他們之間,讓他們幸福不得。
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只是那一天能夠無限制延長,讓他能夠最大限度地帶給卡卡快樂。
小武的謀殺案一直沒能破,蘇半夏又再一次被叫到了警察局錄口供。問的無非都是第一次問過的內容,她有些疲累,小武的死對她打擊不小,而且她也很希望能夠儘快找到殺害他的兇手,所以就算隔三差五被叫去錄口供,她也沒有不配合過。
只是今天警察告訴她,小武的賬戶從兩年前開始就有固定的來路不明的鉅款匯入,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他死前的一個月。而蘇半夏根本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在她的印象裡,小武和她一樣,都是在社會底層打拼的人,他家裡有病重的雙親,賺的錢大多都寄回了老家,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警察查到那個一直匯錢的戶頭是個空殼,根本沒有實質性的線索,剛剛有一點頭緒的案件立刻又陷入了迷霧中。
蘇半夏也因爲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線索變得有些萎靡。她和小武生活那麼久,今天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小武的一切她根本不清楚,還莫名地感覺到他身後的謎團正慢慢地將她侵蝕。
在小武失蹤前,她就有些覺得他的不對勁。總是莫名其妙地向她道歉,總是自責,好像心底藏着很痛苦的事情。而且……蘇半夏的眼睛豁然一亮,想起了什麼。
那封信……在黎亞修威脅她結婚的那一天,小武交給她的信還來不及看就被淋溼了。當時所有的事情都迎面襲來,她根本沒法顧及到蘇若寫給她的信,時間一長,她也就逐漸淡忘。今天忽然記起,又覺得奇怪。蘇若寫的信爲什麼不是親手交給她的,而是經由小武的手?爲什麼蘇若去世一年以後,小武才把信給她?爲什麼當時給她的時候他會說不原諒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好像把封信有着一個秘密……
那爲什麼小武要把它藏起來?而偏偏這封信她沒有看就被告知淋溼不能看了,黎亞修找過小武之後他便失蹤了……這一些,串起來是不是太巧合了?難道真的和黎亞修有關?還是,和那封信有關?
有些疲
累地回到家,空曠的大廳中赫然立着一架漆黑的鋼琴,她有些震驚地走過去,手指覆上黑白分明的琴鍵,那冰涼的觸感卻如此地讓人着迷,琴身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彷彿是一個含羞的少女,靜靜地佇立,等待着她心上的少年。
白皙的手指輕輕彈下一個鍵,動聽的聲音便敲擊着蘇半夏的耳鼓膜,厚重而又清澈。“是一架上好的鋼琴呢。”蘇半夏呢喃。
“你的眼光可真厲害,”黎亞修穿着圍裙從廚房出來。這棟別墅以前一直都是黎亞修一個人住,沒有傭人,所以所有的事都是他一個人做的。蘇半夏來了之後,便時常打掃一下衛生,只是下廚之類的,都是黎亞修的活兒。
“這是斯坦伯格的鋼琴,純手工製造,每一年最多打造幾百臺。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牌子的鋼琴,就想給你買最好的,要是不喜歡,我明天再去換。”他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樣子像極了一般的家庭煮夫。
蘇半夏搖搖頭:“不用了,這家鋼琴就已經很好了,”她笑道,“謝謝。”
黎亞修臉一紅,走過去,輕輕環住她的肩膀,道:“能爲我彈一首麼?”
蘇半夏猶豫了一會兒,點頭道:“好。”
優美的琴聲從指尖流瀉,白皙的手指在黑白鍵上猶如舞動的精靈,理查德克萊德曼的《星空》,猶如她的名字一樣,廣闊無邊,寂靜深邃。蘇半夏手下的曲子好像有了生命,黎亞修能夠聽見那心臟跳動的聲音。
一曲完畢,黎亞修還沉浸在音樂所打造的世界中。
“半夏,沒想到你彈得這麼好。”他知道她喜歡彈鋼琴,還以爲只是興趣使然,卻不曾料到竟然是高水準的興趣。
“只是喜歡而已。”蘇半夏淡淡迴應。她微微擡眼,笑道,“我餓了。”
黎亞修聞言,連忙鑽進廚房,在裡面喊:“坐一會兒吧,晚飯馬上就好了。”
看着他進入廚房,蘇半夏的笑容慢慢斂去,咖啡色的眼眸是冰冷的溫度,如果懷疑,還不如試探一下。她現在很想知道,那封信上到底寫了什麼。
黎亞修雖然是一個大公司的董事,但是在下廚方面也算是一把手,滿桌的菜,連蘇半夏都要自嘆不如。這麼幾個月,天天吃着他親手做的飯菜,都快要把她的舌頭養刁了。黎亞修很淡定地說:“那最好,這樣你就不會跟着其他男人了。”
“半夏,給你熬了一點蔘湯,你喝一點,對身體有好處。”黎亞修幫她舀了一碗遞到她的面前。
蘇半夏接過,喝一口,果然口齒留香。她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小武給我的信,真的已經不見了麼?”
黎亞修的湯匙忽然就掉在了桌子上,他慌忙撿起,細長的丹鳳眼眯成一條線,輕笑道:“上次就告訴你,淋溼了,連一個字都看不了了。”
蘇半夏“哦”了一聲,便低下頭繼續喝湯了。彷彿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也沒有再追問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