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尚學園陽臺的欄杆上,坐着一個嬌小的女孩子。她很瘦,撐不起身上那條紗制紅裙,風一吹,更顯得她的瘦骨嶙峋。頭髮隨意地散在肩上,有點亂糟糟的。她面朝學園外坐着,雙腳懸空地蕩着,下面是水泥路面,摔下去絕對必死無疑。可是她好像沒有知覺似的,小腳蕩得異常歡快。整個人隨着蕩的幅度也微微地向外面傾斜,從後面看上去就像要摔下去似的。她一隻手拿着一把瑞士小刀,鋒利的刀面在陽光下閃着誘人而冰冷的色澤,另一隻手鬆鬆地撐在欄杆上。有時候甚至只用身體的平衡性支撐,兩隻手把玩着小刀。
遠處的太陽已經有點微紅,一半躲在高高聳立的建築物後面。朝霞猶如一條條紅絲帶,圍繞在太陽身邊。紅裡面還泛着微微的白,那樣的太陽光很溫和,不刺眼,看上去很漂亮。
已經是傍晚了。
洛卡卡的嘴角揚起一抹純真的微笑,烏黑的眼珠立刻折射出異樣的光彩,可是不同於以前清涼的眼睛,此時那雙如黑鋯石一般的眼眸帶着一些複雜的情緒,不如以前的明亮動人了。
“爸爸媽媽,你們也在看着我嗎?放心,等我替你們報了仇,我就會去陪你們的,要等我呦,不許食言……”洛卡卡吃吃地笑,嘴巴里喃喃有詞。
她拿手在瑞士軍刀的刀鋒面輕輕颳了一下,細嫩的肌膚立刻劃出了一道口子,鮮血溢出。洛卡卡彷彿不知疼一般,只是滿意地看着那把刀,笑道:“真好……真鋒利……那樣他就不會有痛苦了……”
蘇半夏追到頂樓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幕。她有些失控地大叫:“卡卡,你要幹什麼?!那兒太危險了,快下來!”
洛卡卡扭頭看着蘇半夏,咧開一個清澈的微笑:“半夏,你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卡卡,有什麼事我們下來說好麼?那兒不安全。”半夏像哄一個小孩子,柔聲說道。
洛卡卡搖搖頭,語氣異常堅定:“不,這兒很好,這兒能看見爸媽。”她指着遠處兩顆微暗的星星說道。雖然還只是傍晚,但是能看見天空上閃耀的兩顆星星。
蘇半夏的心一陣揪痛。她扯動嘴角的肌肉,儘量不讓自己看起來不開心。“其實我這邊也能看得到呢。卡卡,乖,我們下來好不好。”說着就要朝她走過去。
沒想到看見半夏靠近的洛卡卡發了瘋似的吼叫起來,連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抖動了:“別過來!你再往前踏一步我就跳下去!”
蘇半夏立刻不敢動了。她對洛卡卡乞求道:“卡卡,求你了,不要做傻事。你就算沒有了伯母伯母,你還有我,你還有蘇若阿姨啊。”
“不,那不一樣……”洛卡卡小聲呢喃,“我的父母是因爲我才死的,我要替他們報仇。”
蘇半夏驚訝地看着她,那個曾經天真的女孩此時臉上掛着的只有刻
骨的恨意,她在恨着誰?紀初浩麼?
說話間,蘇城一和單鬱助也趕到的頂樓,他們一見洛卡卡的陣勢,當下就皺了眉頭。不出城一所料,她的確是想做傻事。
“卡卡,有什麼話你下來再說,別做傻事。”蘇城一微笑道,他的笑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像冬天裡一抹和煦的微風,吹得人心裡暖暖的。月牙似的眼睛微微眯起,一臉無害。
洛卡卡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後撇過頭不去看蘇城一,盯着遠處的風景好像看得出了神。她下定決心想做的事沒有誰能夠阻止,就算是她曾經刻骨銘心愛過的人。
蘇城一見洛卡卡這種反應,心裡也沒了底,只能試探性地靠近她,才跨出第一步,耳邊便傳來洛卡卡冰冷的聲音:“你要是在向前一步,我就會直接跳下去。”
蘇城一頓住了。單鬱助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只能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蕩着腳坐在欄杆上。沉默了一會,他開口問道:“你想要什麼?”坐在欄杆上卻不跳,又不許別人靠近,應該是有什麼事想讓他們做。單鬱助猜測道。
洛卡卡的身子明顯僵硬了一下。過了好久,久到蘇半夏還以爲時間已經靜止了,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洛卡卡才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見、他。”四個字彷彿用盡全身力氣,也好想是天底下最難說的字,可是她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了。
單鬱助和蘇城一對視一眼。兩個人眼神交匯,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這種情況,紀初浩是不能躲了,否則以洛卡卡的性子,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可是把紀初浩叫來了又會發生什麼,他們心裡都沒底,不過唯一可以知道的是,洛卡卡不會讓他好過,反而會兩敗俱傷。那麼他們到底是找還是不找?
“我要見他!”洛卡卡見他們兩個人猶豫不決,於是激動地吼道。出事兩天了,他一通電話沒有打過,就像消失了一樣,連個解釋都沒有了,讓她怎麼甘心?!她要一個明白,至少讓她知道到底是不是他背叛了,至少讓她知道她的家破人亡到底是不是他一手造成的!
暗黑的房間,厚重的窗簾擋住外面想要傾瀉進來的陽光。極大的雙人大牀鋪着上好的席夢思,連被子都是出自名設計師之手。整個房間裝飾簡單,只有價值不菲的傢俱,沒有其他浮誇的飾品。只是這個房間瀰漫着一種沉默的氣息,像是快要窒息前的掙扎,牀頭的人蹲在地上,雙手緊緊揪住自己的頭髮,整張臉深深埋進雙臂之間。
他已經被囚禁兩天了,就算以絕食抗議也不曾走出這個房間一步。紀初浩微微擡起頭,原本漂亮的眼睛佈滿血絲,看上去有點恐怖,就連那顆妖媚的淚痣此時也失去了光彩,有點悲傷地掛在眼角。因爲滴水未進,他的皮膚有些病態的蒼白,嘴脣也龜裂開來,胡茬都不自覺地冒出來,整個人看上去狼狽極了。
從兩天開始,
他就被下了安眠藥,渾渾噩噩地睡了一天一夜,醒來卻發現自己被反鎖在房間裡,任由自己怎麼喊叫都沒有人搭理他,除了一日三餐按時送來,他就是一個囚犯。今早好不容易逮住進來送飯的陳媽,反覆逼問下,才知道洛家出事了。
一天時間,他嘶吼,他砸門,他砸窗,連手都砸出了血,可是紀凌鐵了心不放他,任由他胡鬧,也不阻止,直到他把嗓子吼啞,吼得嗓子只能發出絲絲的聲音,直到兩隻手都血肉模糊,他才意識到自己這一切都是徒勞。紀凌是早就設計好的,在他着手對付洛家的時候就把他迷暈了,看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圈套,包括讓他去拿那份文件。也許那就是一個開始。
瑟縮在牀腳,紀初浩又痛苦地低下頭,他的卡卡,再也不會原諒他了。沙啞的嗓子壓抑地溢出斷斷續續的哭聲,最後暴怒的一聲嘶吼,好像聲帶快要斷裂似的,整幢別墅響徹他撕心裂肺的叫聲。他瘋狂地抓着自己的頭髮,爆發出一聲又一聲地吼叫,儘管聲音已經沙啞不堪,可是從身體深處傳出來的吼叫再透過快要失聲的喉嚨,聽上去淒厲無比。
董麗雅不安地在樓下轉來轉去。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從小就疼愛地不得了,現在聽見她的寶貝發出那麼悲慘的叫聲,簡直就是在她心頭挖肉。一邊責怪在旁邊看報紙的紀凌做事太過火,一邊又不時地擡頭望望樓上,急得連手心都出冷汗。紀凌倒是滿不在乎地專心看報紙,只是這份報紙他看了一個小時都只停留在那一版面上。洛天夫婦出車禍的事讓他有些心神不寧,他只是單純地想要洛卡卡離開初浩,根本沒想要讓他們破產,更別提要他們的命了,現在出了事,媒體把矛頭對準他,認爲是他的逼迫才害得洛天在開車的時候分了神,還有那一張角度蹊蹺的照片,剛好就是罪證。紀凌有些心煩地皺着眉頭,關鍵旁邊還有一個不停嘮叨的女人,更讓他頭痛至極。他拿起身邊的茶杯,直接往地上砸去:“給我安靜一點!”
見老公真的發了火,董麗雅也很識趣地閉上了嘴巴,只能用眼睛瞪着他,卻也真不敢再多說一句。正僵持之際,門鈴響了。
打開門,見蘇城一微笑着站在外面。紀家和蘇家一向是世交,生意上來往密切,蘇家一直致力於房地產投資,有些客戶是紀家的主要來源,紀凌對他的態度自然不會差。
“城一,很久都沒有來過我們家了。”董麗雅很高興地迎他進門。
“嗯,所以我今天就過來了,麗姨,您真是越來越漂亮了。”蘇城一的微笑像是柔和的春風,吹得人的心裡暖洋洋的,也把董麗雅吹得笑容綻放。
“哎呀,城一,你嘴還是那麼甜。”董麗雅捂嘴輕笑,嬌羞之態盡顯。
“哪有,我說的可是實話。”蘇城一一邊進門,一邊說道,看見坐在真皮沙發上的紀凌,他禮貌地打了招呼,“叔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