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一個晚上,芥末和秀男來到訓練室時,看到現場多了一個束辮子的比矢磨還高大的男生。
矢磨審視過她的動作以後,毫不客氣地指出:“你現在的水平根本就是陪知由練習。”
芥末看都沒看他,只盯着沙袋,繼續練她的踢腿:“我知道。”
“但,並非沒有機會,取巧的話也許有一線希望。你停下來,站到一邊,好好看着。”
“賽安。”
他衝辮子男招手,賽安會意,走到墊子中央,兩人面對面站好,擺出實戰的架勢。
“看好了。”
芥末戴着眼鏡,緊緊地盯着他們的每一個動作。
賽安比矢磨高大,他先攻擊,慢慢地圍着矢磨轉圈子,尋找時機。忽地,他擡起右腿,試探地踢上對方小腿,在矢磨躲避他腿部的攻擊時,右拳很快地擊向矢磨的臉。
矢磨頭往後一偏,閃過了拳頭,小腿仍被踢一記。他並沒有硬拼,在賽安凌厲、快速和連綿不絕的攻擊下,不斷地閃躲後退。在一個機會中,賽安擡起右腿,曲膝,向矢磨的腹部踹去,芥末看得一驚,被踹到的話……然而,矢磨腹部一收,雙手很準很快地握住他的腳踝,一拉,賽安就被拉倒在地,芥末鼓掌。
接下來,賽安仍然是那種快速有力的進攻型打法,矢磨還是靈活地閃躲,慢慢地退到擂臺的界線邊。當賽安先腿後拳地『逼』到時,他動作很快地抱住賽安踢過來的腿,同時頭一低,躲過賽安的拳頭後,身子向旁邊一轉,賽安被摔到了場外。
“看清楚了嗎?”矢磨問。
“好象有點看明白了。”
看起來好象是賽安不小心掉出去,但是,她感覺是矢磨把賽安推出去的,借力使力,賽安力大身板大,很難控制住身體,又正好在場地邊緣,不難被推出場外。
矢磨道:“知由出手狠,你不要硬碰硬,能閃則閃。正面對決你沒有勝算。我也想過能不能用摔的辦法,但我不認爲你有足夠的技巧和力量勾倒她。你唯一能戰勝她的辦法只有借力使力,儘量往場外或地上推。想成功推倒而不犯規,你這周好好練練,估計不會輸得太難看。”
“我明白了。”
“知由最喜歡朝對方的臉上打直拳,也喜歡踹和摔,你一定要儘量避免被她打到臉、踢到腹部,還有被她勾倒或抱住。她的優勢在於力量、速度、技巧和經驗,你的優勢在於靈活、冷靜、爆發力以及意志。知由很久沒有實戰了,有輕敵的心態,你這幾天多和我、賽安練習,會有機會的。”
芥末很認真地聽,聽完後對他暖昧地道:“你對知由很瞭解嘛。”
矢磨的臉『色』微微一沉,冷着臉不語。
芥末笑起來,對他做一個鬼臉:“矢磨老師,你大概已經很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吧。”
“是啊是啊。”賽安在旁邊『插』嘴:“我認識矢磨這麼久,沒見他這麼認真地教過別人,連我們這些兄弟都沒有這種機會。”
矢磨有些惱羞成怒地瞪了賽安一眼,賽安趕緊閉嘴,他接着又冷冷地瞪視芥末,“不想被毀容和丟臉就好好練。”
“知道了!賽安,陪我打,認真點,不許太用力。”
賽安:“……”
對打了半個小時後,賽安退下場來,和矢磨一起針對她在對打中出現的問題和失誤進行分析和糾正,芥末聽得很專注,不停點頭。說明結束以後,她重新站到人形固定沙袋前,根據學到的技巧,一拳一腳地出擊。
這時的她,把自己當成一個純粹的戰士,奮勇直前,不屈不撓。她的眼神凌厲而冷酷,她的表情全神貫注,她的眼睛只盯着一個地方,她的拳頭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她的頭腦只想着怎麼擊垮對手,她的心呼喊着要勝利,當眼、手、腦、心所想的、所做的完全一致時,那種爆發出來的力量,勢不可擋。
拳頭重重地擊在對方的臉上,沙袋全身都震了一震,尚未平息,另一腳又來了,象無盡的浪『潮』,人形沙袋在發抖。已經拼命練習了一個多小時,即使是男生,這時候也該累了,但她看起來精神愈發集中,鬥志愈發昂揚,眼裡的火焰愈熾熱,全身處於一種極度興奮的狀態之中,甚至有些近乎瘋狂。
“這個女生,不簡單……”
賽安輕輕地說道,那種野烈的近乎無我的集中力和爆發力,令人吃驚,矢磨默默地點頭。
秀男趴在書桌上,飛快地在記錄本上寫着什麼,正寫得起勁,一隻手忽然伸過來,矢磨拿過他的筆記本,翻了翻:“這種東西還是不要留着。”邊說着就把那幾頁扯下,撕碎,然後繼續去看芥末與賽安的對練。
秀男目瞪口呆地看着矢磨,他怎麼會認爲矢磨其實不是個壞小子呢?
特訓結束以後,秀男不停地抱怨矢磨對待他的野蠻態度,芥末很好奇地問他做了什麼惹矢磨不高興,他沒敢告訴芥末實話,特別是矢磨看着她的那種不斷升溫的眼神。
決鬥前三天,芥末遇到了紫洛亞和津澤。
津澤問她:“怎麼樣,都準備好了嗎?”
芥末有些發愣:“準備?”
“就是週六早上的比賽。”
芥末尖叫:“啊?你們又知道了?暈,學校還有多少人不知道?我去召開新聞發佈會算了。”
紫洛亞道:“基本上各個社團都知道了。好樣的嘛,小子。”
“你們不會也是來勸我放棄的吧?”
津澤笑笑:“不會,芥末這麼勇敢,我們當然要支持。”
“是嗎?這麼可笑的事情,你們都要支持?”
紫洛亞道:“原來你也知道可笑?”
“我就知道。”芥末豎起眉『毛』,惡狠狠地盯着他:“別以爲你長得帥我就不敢罵你。”
紫洛亞敲了敲她的腦袋:“別被打壞了,小子,被打壞了會有人心疼的。”
“壞了也不要你維修,要你管?”
“我不管可不行,我還想收到你給我的情書呢。”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貪小便宜果然沒有好下場,芥末跳腳,大叫:“你別『亂』說,那是別人給你的情書,不是我寫給你的,我只是代別人送而已,不許壞我名聲。”
津澤笑道:“芥末,你好好幹,別輸了,我可是賭你贏的。”
紫洛亞也認真地道:“小子,很多人都賭知由贏,別讓他們得意。”
芥末伸出“V”形手指:“我喜歡出人意料。”然後,她很警惕地看着他們:“你們不會也想去看吧?不許去,誰敢去我就收門票,一人一百元,不打折。”
紫洛亞和津澤互看一眼,哈哈大笑。
芥末又要做跳高運動了:“笑什麼笑?”
津澤止住笑容,但嘴角還是有控制不住的笑意:“芥末,你真是……太可愛了。”
芥末臉紅了。
芥末來到訓練室,剛進門,黑壓壓的人頭立刻強行入眼,她的腳步已經輕得自己都快意識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但所有人的目光還是象電腦指揮似的,整齊劃一地『射』到她身上。
暈,怎麼與武術隊無關的人也來了?
班裡的同學估計來了大半,甚至還拉了一個丟臉的顯眼的橫幅——芥末加油,惡~~誰出的餿主意?她要跟他決鬥!還有紫洛亞、津澤、矢磨,連斯帝雲那廝也來了,總之這個學校裡認識她的人幾乎都來了。靠,沒經過她同意,他們也敢這麼『亂』來?
更可惡的是,竟然還有人扛着個看起來很專業很有派頭的照相機,擺着個裝模作樣的三腳架,也不知道想幹嘛,如果是要拍她,她要收版權費、肖像費。
她條件反『射』地轉過身,剛想邁步,一隻有力的手從背後揪住她的衣領。
“芥末,往哪裡去?比賽快開始了。”李教練粗嘎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不讓她臨陣脫逃。難得有這麼多人關注本次例行比賽,賣點跑了可不行,女生實戰,還是新秀與老將的對決,他也很想看。
芥末原地踏了幾步,乖乖轉過頭,不再作無謂地抗爭,繃着臉,抿緊脣,目不斜視,面無表情,順着牆角往內室走去。她什麼都沒看見,她誰都不認識。
“嗨,親愛的,加油喔,打不過就投降好了,最重要的是別讓自己破相。你放心,我們不會笑話你的。”莉莉衝過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提前安慰,生怕比賽結束後輪不到她。
“芥末,你小心點,別傷着了,我帶有『藥』。”安穎因連止痛『藥』、止血『藥』、紗布、棉籤之類的都帶來了。
“芥末,別太拼命,小心受傷,我會筆下留情的……”秀男說。
……
芥末暗暗咬牙,敢情這些人都是來看她如何被打敗的,不是來爲她加油的,真想先把她們、他們打暈。
“嗨,丫頭!”斯帝雲勾着嘴角,低頭在她耳邊很暖昧地道:“有我這樣的帥哥替你加油,你要努力哦。不過,要不要我用美男計替你做掉對手?”
芥末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面紅耳赤地衝着教練道:“李教練,雜人不得入內。要進場也應該收門票,我要拿出場費。”
對芥末的不滿,他安撫地笑笑:“別管別人,好好準備,一個小時以後就到你了。”壓低嗓音:“別怕,我們會視情況中止比賽,不會讓你受傷的。”
芥末點點頭,收起小『性』子,進入後臺換好衣服出來,坐在椅子上,靜靜觀察場上的比賽。她的手、腿,不,全身都不聽從心和腦的命令,微微地擅抖着,她必須在出場之前穩定下來,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男子4個級別的比賽結束後,全場臂衆終於迎來期望已久的高『潮』之戰——知由和芥末的顛峰對決!
氣氛變得熱烈高漲起來,觀衆們的表情開始變得豐富、生動、複雜,他們幾乎都認定勝負已分,卻又在心裡期盼着奇蹟的發生。
芥末扯下外套,戴上拳套,因爲是表演賽,並不要求按正規比賽穿上全副行頭,她們都拒絕了其它護具,只套拳套就上了場。
在全場喧囂和掌聲雷動中,知由和芥末毫無表情,以唯我獨尊的姿態,從對角的兩邊走上擂臺,始終沒有看任何人一眼。
芥末從踏進這賽場開始,就已經在慢慢地集中精力,調整狀態,不去想有多少人在看,也不去想自己是怎麼樣子,只是不斷培植自己的殺氣。要想在擂臺上取勝,殺氣和鬥志甚至比技巧和力量更重要,不論她的技巧、經驗和知由存在多少差距,但在氣勢和心理上,她絕對不會輸給知由。
她的表情異常認真嚴肅,目光象搭在已經張成滿弓的弦上的利箭,死死地盯着知由這個靶心,象個無畏的鬥士。知由也一樣,到了擂臺上的她,象個冷傲的女王,殺氣騰騰。她盯着芥末的眼神,象毒蛇的信子,鋒利,敏銳,兇狠,狠狠地咬着芥末,似乎想把她撕成碎片。
四目相觸,一觸即發。
一個認爲是爲了維護自己的愛情,一個認爲是爲了捍衛自己的尊嚴,誰能在這場奇怪的決戰中成爲贏家?戰火已在她們的眼中點燃,濃濃的火『藥』味從擂臺上瀰漫開來。
囂鬧的現場安靜下來,這一切,芥末和知由都不會感覺到了,她們的眼裡只有對方,在打倒對方之前,她們都不會看到、聽到任何其它東西。
裁判吹響了比賽的哨聲。
知由是進攻型的。芥末也是進攻型的,但她知道她若是主動進攻,只是以卵擊石,做好防守、尋找時機纔是她的策略,所以,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以靜制動。
知由開始進攻了,先是試探『性』地連續踢腿,芥末都敏捷地躲閃過了。
兩人在擂臺上繞起圈來,知由的踢腿動作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快,越來越有力,芥末的腿和腰被踢中了幾次,隱隱作疼。一兩分鐘以後,知由開始連續出拳,拳頭的速度很快,很凌厲地直搗她的臉,她反應還算快地舉臂擋住,拳頭擊中手臂,振得雙手發疼。
僅是兩三分鐘時間,臺上彷彿已過了十多分鐘,精神的高度集中和神經的高度緊張,快速地消耗着體力,芥末已經是氣喘吁吁,溼透的頭髮緊緊貼着額頭。愈是這樣,她愈是不肯屈服。
她試着和知由正面對擊,知由總是輕易閃開她的攻擊。雖然她也曾擊中過知由幾次,但她引以爲傲的力量並沒有對知由造成太大的威脅,反而是她被多次擊中,火辣辣地痛。
耳邊傳來的叫好聲和驚叫聲讓她明白形勢的嚴峻,在一邊倒的狀況中,知由不斷得分。
比賽只有一場,10分鐘,估計已過了一半,她得加緊時間了。
知由加快了攻勢,拳頭如雨點,接連不斷。芥末的眼睛光是盯着她的拳頭就盯得累了,她喘着氣,『逼』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去回想兩週來在訓練中掌握的技巧,尋找一擊必中的勝機。
她不斷躲避知由的攻勢,有意識地往擂臺邊沿躲閃,很快就站到了邊線旁邊。
知由猛烈的攻勢涌來了,又是連續的、快速的、兇狠的直拳,直擊她的鼻子,看來真是想毀她的容。
她緊緊盯着無情的拳頭,一矮身子,看好時機,猛然抱住知由的腰,就象矢磨說的一樣,穩住重心,往裡旋身,順着知由衝來的力道,稍微使點勁將她往擂臺外推。就算在得分上不能贏,但能把知由打倒也不算輸,知由真正想要的只怕不是分數上的勝利,而是用拳頭把所謂的情敵教訓一頓吧?
知由的重量和力量太大,在這種狀況下果然收不住,在兩人向外倒之時,芥末手一鬆,知由的身體控制不住邊『性』,順勢跌出場外。在知由向外倒的同時,芥末也受到兩人力道的衝擊,側着身子重重地倒在擂臺上,曲起的右手手肘正好被壓在身*潢色小說?都市小說子低下。
她贏了麼?
芥末想用手臂撐住身體站起來,然而,右手手肘卻傳來一陣鑽心刺骨的疼痛,讓她半個身體如被雷擊般顫慄了一下。試着掙扎,手肘更痛了,那種疼痛象原子彈一樣爆炸開來,牽引得全身都在痛苦地哀叫,無法動彈。
她曲起膝蓋,想運用腿部和腰部的力量坐起來,可是不行,那也會牽扯到右手,手肘一陣陣地劇痛,痛得她五官全擠在一起,發出痛苦的呻『吟』。
“教練……”舌頭和嘴脣似乎也受到了影響,大聲一些都會痛,她儘量讓自己發出清晰的聲音:“我的手……好痛……我……起不來,起不來了……”
李教練發現她的臉『色』不對勁,跑到她身邊,蹲下來扶住她,緊張地問:“怎麼了?”
“我的右手,不能動了,好痛啊!”
李教練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輕輕地在她的右臂上『摸』索,痛得她又是一陣呻『吟』,差點要掉下淚來。他輕輕地托住她的右手,叫來兩個隊員,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到場外。
現場起了一陣『騷』動,大家似乎都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紛紛議論。
芥末用眼光掃了一眼,不僅是她,好象知由那邊也出了事,『亂』紛紛的,但她實在沒有精力去想其它事情,她的右手好痛好痛,是她未曾經歷過的肉體的痛楚。
安穎因她們都圍了過來,焦急地問她怎麼了,她低着頭,劉海覆住眼睛,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疼痛難忍的表情,『逼』着自己『露』出笑容:“沒事,沒事。你們回去坐好,別影響秩序。”
“看來是脫臼了,不要擔心,接上就好。別動,我來接上。”李教練雙手在她右手臂上反覆『摸』索一會後,將手定在她的手肘兩邊,也不知道是怎麼弄的,好象只是用力一扣,芥末感到疼痛之中突如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骨頭似乎輕輕“咯”了一聲。
“好了,接上了。沒事的,脫臼很正常,接下來好好休息幾天就好,不要太擔心。”
好痛啊!芥末對肉體上的疼痛向來比較能忍,但這次的痛仍然讓她青筋直跳,眼淚悄悄地掉了一兩顆,但很快就被控制住了,至少,她不可以在這裡掉淚。
“謝謝李教練。”她勉強地笑。
“可能是你的骨骼比較脆弱,又是手肘關節撞地,加上身體重量壓在上面,所以脫臼了,練武經常遇到的,沒事。好好休息一陣,這隻手就這樣放着,不要碰。”
他叫上兩個隊員,扶她回宿舍。
回到宿舍,宿舍裡的人都嚇呆了,問長問短,芥末只是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李教練向宿舍裡的人簡單說明事情經過和注意事項,讓大家好好照顧她,留下一個電話號碼就離開了。安穎因等幾個人小心地幫她脫下外衣,扶她躺到小魚的牀上,蓋上被子。她合上眼睛,讓全身放鬆,意志與疼痛進行頑強地對抗。
此時已是中午,她實在是沒胃口吃飯,拒絕了大家幫她打飯的好意,閉目休息。大家吃完飯後也都睡下了,宿舍裡很快安靜下來,手臂上的痛卻愈發清晰,這種痛好象是有聲音的,在鬧着她的身體和腦子,讓她不得安寧,無法入睡。
她忍受着這種折磨,躺了很久,估計都有兩個多小時了吧。一動不動地這樣躺着好累呢,她輕輕地轉了轉脖子,把臉轉向另一邊,腰也扭了一扭,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個輕微之至、簡單之至的動作,卻帶來滅頂之災——輕得不能再輕地牽扯到了右臂,就聽到右手肘傳來一聲可怕的令人心寒的“咯”,一股鑽心裂肺的刺痛象電擊一樣從手肘傳遍全身,全身都在顫抖。
她緊緊咬着牙,不讓自己大喊和哭出聲,大家都在午休,不能打擾大家休息。可是,真的好痛好痛啊,手臂和肩膀的骨頭好象被強大的電流擊潰,整個右上半身都麻痹了。
她控制住自己想哭的慾望,眼珠使勁往眼角移,一看過去,狠狠地倒抽氣,那是一幅如何恐怖的畫面——手肘下半截手向後足足翻轉了180度,與上半截手臂呈完全相反的方向,而且整條手臂腫了好大一圈,幾乎和她的腿一樣粗,了無生氣地墊在牀單上,就象……死了一樣。
那……是她的手嗎?那,還是手嗎?
從來沒有經歷過的痛楚告訴她,這不是小問題,必須要馬上去醫院檢查,可是,大家都要休息,她怎麼可以吵醒大家?她輕聲呻『吟』,希望有人可以聽到或看到她的異樣。可是熬了好久,一直沒有人發現。
她再也不能忍受了,不敢讓自己的手臂冒着致殘的危險,如果真吵醒了大家,大家應該能理解吧?她看向對面,隔着桌椅,輕輕地叫喚:“小穎,小穎……”
安穎因好象睡得正香,沒聽到她的叫喚。
“小穎——”她一遍遍地輕喚着安穎因的名字,上天保佑,讓人聽到她心裡的呼喚吧!她好痛苦,她好害怕,害怕會因救治不及時而導致……殘……
就在她幾欲失聲痛哭之際,聽到了小穎焦急慌張地迴應:“芥末?”
安穎因從牀上坐起來,飛快地跑到她的牀邊,伏身看她:“芥末,你怎麼了?傷又痛了嗎?”
“我的手好痛,好象又傷了。”她呻『吟』道。
安穎因傾過身去,只看了一眼,就驚恐地尖叫一聲,掩着脣,差點掉下淚來。
“你看,”芥末臉『色』很難看地笑笑:“我的手臂完全翻過去了,很奇怪呢。”
“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
宿舍裡的人都被驚醒了,紛紛起牀圍過來,那副慘狀讓她們臉『色』全變了。
“快打電話叫教練。”有人急道,又有人急急地翻出電話號碼,撥打李教練的電話。
“怎麼辦怎麼辦?”安穎因急得都快哭了。
“別急。”芥末安慰她們:“你們不要動我的手,先幫我把外衣套上左手,要不然老師來了很難看的。”
幾個女孩七手八腳,小心翼翼地幫她套上外套,外衣只穿了一邊,不敢動她的右手。
十多分鐘以後,李教練和王教練匆匆奔進宿舍,看到她的手臂後大吃一驚:“才幾個小時,怎麼弄成這樣?趕緊去醫院。我來託她的右手,你們幾個把她擡起來。”
三四個人一起擡起她的身體,離開牀,先放下雙腳,慢慢讓她站立好後纔敢放開手。
李教練道:“我和王教練帶芥末去骨傷醫院看傷,你們的班主任是熊珠吧?我晚點會打電話幫芥末請假。”
兩人扶她下樓,找來一輛小車,匆匆往市骨傷醫院奔去。
一路上,芥末一面忍受着身體上近乎摧殘感官的傷痛,一面忍受着心裡的不安和恐懼。不知道這傷……會不會致殘?還有,治療費會不會很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從小就不怕傷痛,但這一次,傷痛已經達到了她所能忍受的極限,不由得她不害怕。
她問教練,憑他們的經驗看,這傷會不會很嚴重,教練不好說,只是安慰她不要緊,但她無法放心。從學校到第三骨傷醫院,搭車也不過十多分鐘,卻漫長得象幾個小時。
到了醫院後,把手交給醫生,芥末象法庭上的犯人,等待法官最後的宣判。
醫生她的手臂上『摸』『摸』按按了一會道:“應該是脫臼,接上就好。”以同樣的手法一使力,翻轉到後面的下半隻手臂就回到了正常位置,芥末痛得差點暈倒。
醫生隨後帶她去照X光片。
等醫生終於拿着X光片走過來時,她衝上去就問:“醫生,是不是骨頭斷了?要不要緊?”
醫生對她笑笑:“不要緊的,骨頭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就是單純地脫臼,連續脫臼兩次,比平常的要嚴重,吃些『藥』休息一段時間就好。”
他舉起X光片,對着光解說,芥末懸了好久的心終於沉了下來,呼吸終於可以正常進行了,幾乎是生平第一次,她有了一種逃過死劫的感覺。
“大概要休息多久?”
“可能要兩個月以上才能完全恢復正常,也許更早或更久,這要看個人情況。在手臂完全消腫之前,儘量不要做運動,特別是不要碰到手臂,這隻手臂現在很脆弱。”
醫生邊說邊開『藥』方。
“醫生,以後要不要複查?我怎麼判斷手臂好了沒有?”
“等你的手臂完全消腫時就說明已經完全好了,那時你再來複查。”
芥末看着自己的手,這隻手從手腕到胳膊至少比正常時候粗了一倍以上,特別是上臂,可能比小腿還粗,感覺身體所有的重量和知覺全都聚在了這隻手上,都不象是自己的手了。
醫生找來一條繃帶,綁成一圈,套上她的脖子,將她的右手手腕搭在繃帶圈上,垂吊在胸前:“這隻手就這麼吊着,不要動。”
芥末覺得胸前似乎吊了一大塊鐵:“就這樣嗎?不需要打石膏之類的?”
“骨折才需要打石膏,你這不是骨折。”
芥末終於放下心來,掛號加照X光加上幾副中『藥』,只花了一百多元,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出了醫院大門,她看着陽光,大大地呼了一口氣,覺得上天真是慈悲爲懷。
“你怎麼這麼堅強呢?脫了兩次臼也不見你掉淚,我作教練這麼多年,還沒見過象你這麼堅強的女孩子,換了其他女生,早就昏倒或哭得不成樣子。”
在回校的路上,李教練不可思議地說,王教練不停點頭。
芥末苦笑:“其實也偷偷掉了兩滴眼淚,只是別人沒看到而已。”忽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教練,昨天的比賽誰贏了?”
“你現在還想着輸贏?”李教練真是服了這個女生:“你受傷不能繼續進行比賽,知由摔下臺時臉部正好撞上一個學生的膝蓋,鼻子出了很多血,眼睛腫了一邊,也沒法打下去,沒有輸贏。”
“啊?”她傻了眼,這個結果大大出乎她,不,應該是所有人的意料,那約定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