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穎!去吃飯了,小穎——”芥末連叫了三四聲。安穎因沒反應,坐在書桌邊,一動不動地盯着書,那本書半天也沒翻一頁。芥末提高嗓門又叫了一遍,還是沒反應,走過去敲敲桌面,安穎因終於擡起頭,眼神有些茫然。
“安穎因同學,我已經叫你半天了,怎麼沒聽見?你在發什麼呆?”
“叫我?有什麼事嗎?”
“該吃飯了,叫你一起去打飯啊。”
“哦,不好意思。”安穎因有些心不在焉:“我晚點再去,現在有點事……”
“切,還有什麼事比吃飯更重要?去啦去啦。”芥末抱着她的胳膊就拉:“走啦走啦,晚了要排長隊,好菜也沒了,快去快去。”
“可是……”
“不要這麼羅嗦。”
芥末拉着她就走,安穎因沒她的力氣大,被她拉去了。
在飯堂裡遇到秀男,三個人窩在一起吃飯。芥末邊吃邊往秀男的碗裡瞧,再看看自己的飯碗,不滿地叫起來:“我們打的菜一樣,爲什麼你的排骨比我多兩塊?難道你長得很帥嗎?”
秀男翻白眼:“你還說,打的都是一種青菜,爲什麼你的比我多好幾根?”
“喂喂,誰都知道排骨比青菜貴多了,我太吃虧了,不公平。”
“那你去找飯堂投訴好了。”
“哼哼。”芥末撇了撇嘴,忽然,她睜大眼睛,朝門口一指:“看,那裡有個大美女。”
“哪裡?”秀男立刻放下筷子,伸長脖子往門口望去:“是哪個?到底是哪個啊?我怎麼沒看到?”他睜大眼,仔細地瞧,反覆地瞧,美女是有幾個,大美女倒沒看到,轉回頭一看,碗裡的排骨少了兩塊:“……,芥末,你想吃就吃,幹嘛要偷吃?”
“你沒聽說過嗎?吃不如竊。”
“……”
安穎因笑笑,把碗裡的肉往芥末的碗裡挾:“這些都給你吧。”
“噢——謝謝,我太喜歡了。可是,你給我的也太多了吧,你自己不吃嗎?”
“太膩了,吃不下。”
“才這麼一點點都吃不下?你的胃口也太差了,是不是病了?”芥末偏頭打量她,象發現新大陸一樣叫起來:“你真的瘦了哎,臉頰都凹下去了。”伸手捏她的臉,點頭:“嗯,真的瘦了,我看看你的手。”
她抓過安穎因的手,上上下下地揉捏:“真的瘦了一圈,喂,你不會是因爲我受傷而擔憂成疾吧?”
安穎因垂下眼簾,笑容有些苦澀:“可能是季節轉變吧,有點不適應。”
“哦。”芥末點點頭:“也是,這段時間天氣轉冷,是應該注意點。”
秀男插嘴道:“小穎這段時間精神好象不太好,不會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吧?”
安穎因的睫毛微微一抖,淺淺一笑,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形:“你們多想了,快吃吧。”
她又把碗裡的肉往芥末的碗裡放,表情看起來似乎和平常沒什麼不同,但芥末還是覺得她有點不對勁。仔細想想,這段時間以來,安穎因確實和平時有些不一樣,笑容少了,說話少了,發呆的時間多了,經常不見人影,各項測試成績也不太理想。
唔,小穎平時對她這麼好,她得關心一下她。
週五到了,下午的課結束後,幾個女生纔回到宿舍,電話就響個不停,都是找她們去約會的,當然,不包括芥末。
“小穎,你那個高中同學又來找你了。”
安穎因坐在牀上對着鏡子梳頭,頭也不回地道:“就說我在忙,幫我問有什麼事,哦,不,我的電話一概別理,就說我不在。”
“知道了。”沒過一會,梅露又捂着話筒道:“小穎,不行啊,他說他會等到你來接爲止,讓我別掛機。怎麼辦啊?萬一有其他人打電話進來怎麼辦?”
“這個人怎麼這樣。”安穎因似乎有些生氣了,大力地把梳子往桌面上一拍,跑過來接過電話:“我不是說我在忙嗎?有事快說。”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安穎因的口氣有些衝:“我這段時間都沒空,你別再來找我了。”用力掛回電話,躺到牀上,拉過被子,面朝裡不出聲。
大家都感到奇怪,安穎因的脾氣很溫和,極少會用不悅或不耐的口氣對他人說話,怎麼會生這麼大的氣?她這位高中同學經常來找她,安穎因偶爾會拉上芥末或其他女生一起赴約,沒覺得她討厭他啊。
芥末走過來,在她的牀邊坐下:“怎麼了?不會是你的高中同學得罪你了吧。”
安穎因的聲音悶悶地傳來:“沒有,只是想安靜而已。”
“最近幾個週末你都沒出去玩。如果覺得無聊的話,要不要去我家玩?不過我家很簡樸,怕你不習慣。”
“不用了。我只想一個人靜靜。”
“那你好好躺一下,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一定要說哦。”
“嗯。”
雖然安穎因總說沒事,但芥末越想越覺得她的舉動反常,便去找莉莉去打聽。
莉莉住在510號宿舍,她進去時,莉莉正在穿衣鏡前扭腰,前前後後地打量自己的穿着,時不時地撩撥她那精心燙染過的淺金色捲髮。
“女人又在騷首弄姿,準備去勾引男生了。”芥末每次看到她這模樣就受不了。
“親愛的,不要妒忌。在我的心中,你是最棒的。”莉莉給她拋了一個飛吻,擺出一個夢露式的pose:“看,我這條裙子怎麼樣?新買的咯,妝有沒有化得太濃?”
“反正比我的好。”芥末一**在桌邊坐下:“我有事問你,小穎這段時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
“小穎?”莉莉停下均粉的手,歪着腦袋想了一想,道:“好象真的有心事喔。前段時間她老是問我怎麼拒絕不喜歡的男生而又不招人生氣,我告訴了她好幾招。後來她說沒有效,還有沒有其它辦法,不過我這段時間正在熱戀,都沒怎麼找她玩,不太清楚耶。”
“是這樣嗎?”芥末若有所思:“如果僅僅是爲了如何拒絕一個男生,也不至於這麼爲難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莉莉聳聳肩:“也說不定是暗戀上了某個男生或者失戀之類的。對了,你要不要見見我的新男友?長得很帥的喔,不看很可惜的。”
“切,給我多少錢?我纔不要免費接見男生。”
“芥末,我要收你進入這個宿舍的門票……”莉莉尖叫。
“切,你去我們宿舍的次數可比我進你們宿舍的次數多多了,你至少還欠我十五次門票。”
“啊——”莉莉要瘋了。
“穎因,你的電話。”
“不接,就說我不在。”
“我說了,但他說如果你不接,他就直接到宿舍裡來。他的口氣好嚇人……我有點怕……”小魚有點苦惱、有點膽怯地道。
安穎因正在縫衣服的手停了下來,看着電話發愣。
芥末一聽小魚的話就火了,不爽地道:“靠,什麼東西,這麼囂張?就不理他,我們還怕了他不成。”
小魚縮縮脖子,輕聲道:“光聽他的聲音就覺得好可怕……我不敢……”
芥末騰地站起來:“你不敢罵我來罵,這麼可惡。”
她剛想衝過去接電話,安穎因已經放下衣服,過去接電話:“還是我來接吧,人家是來找我的。”
她把話筒放到耳邊,小聲地、小心翼翼地與電話另一端的人對話。
“我……我有點事,可能不行。”
“真的走不開……改天……好嗎……”
“啊——別……別上來,這樣不好……”
“啊!”
通話的時候,安穎因一直都很緊張,頭壓得低低的,聲音很低而且有些發抖,她們都聽出了她聲音裡的惶恐,特別是最後一聲短促的驚呼,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和驚嚇。對方好象已經掛了電話,安穎因仍拿着話筒發怔,臉色有些發白。
“小穎,你沒事吧?對方說什麼了?”芥末問。
安穎因看起來很想哭,卻又勉強做出沒事的樣子,嘴角僵硬地一扯,聲音象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沒……沒事……”
她機械地掛回話筒,身體象有幾噸重,慢慢地走回座位,僵直地坐下,目光呆滯。
芥末摸摸她的臉,嚇了一跳,好冷:“小穎,你別嚇我,發生了什麼事?不要一聲不吭啊。”
安穎因擡起眼簾,默默地看着她,只是短短的一兩分鐘,眼裡就凝聚了那麼濃厚的憂鬱,看得芥末心頭一震。
“小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安穎因緩緩地低下頭:“沒事。”
“暈。”芥末真想扁她:“看你就是有事。你什麼時候學會對我隱瞞了?”
“芥末,讓我靜一下吧。”
芥末一窒,輕輕道:“好吧,你……休息一下。”
芥末爬上牀,鑽進被窩,趴在枕頭上看着低頭不語的安穎因。小穎到底怎麼了呢?她是好脾氣的人,從來也沒見她這麼煩躁和憂鬱。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不能告訴她呢?
宿舍裡很安靜,梅露去約會了,小魚戴上耳塞,閉着眼睛聽歌。
過了幾分鐘,安穎因忽然站起來,看了看手機,快步走了出去。芥末呆了一下,跳下牀,拎起外套,套上鞋子,跟了出去。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女生樓下很熱鬧,停了不少自行車、摩托車以及小轎車,很多男生都在來回踱步等人,或者拿着電話討好地哄電話另一端的人,成雙成對的戀人們在竊竊私語。安穎因低着頭,匆匆從大門前的人羣中穿過,朝中心花園的方向走去。芥末繫好外衣釦子,緊盯着她的背影,生怕跟丟了。
中心花園就在教學區的前面,正對學校正門,很大的一片區域。在週末的晚上,學生們更願意去美食街吃東西,去大禮堂看電影,或者去學生活動中心跳舞,要麼就出去逛,去花園壓馬路的不會太多。
安穎因淨揀着幽靜無人的小路走,避開行人,鑽進花園深處,在一條小路的盡頭失去了蹤影。芥末快速地跑到小路盡頭,這裡是花園的另一端,相對偏僻,旁邊就是一條路,路的對面就是學校最偏僻的一棟教學樓,學生平時很少會逛到這裡。
這裡沒有燈,只有路燈透過樹梢,幽幽地照過來。小穎去哪裡了?芥末皺着眉張望,心裡焦急得想大喊她的名字。這時,她聽到了安穎因熟悉的聲音,就在右前方,帶着惶恐和緊張。
“對……對不起,我不能答應。”
“理由?”一個粗獷冷硬的聲音問道。
“我……我還不瞭解你,而且年紀太小……”
“相處久了就會了解。大一了,不小了,我可以等。”
“可……可是,我還不……想……想談……”
“你有男朋友還是有了喜歡的男人?”
“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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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行了,以後你就是我女朋友,不會再有其他男人打擾你。”男聲口氣很霸道,根本就是野蠻。
芥末繞過高大的花叢,看到涼亭下面對面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是小穎,男的看不清楚,但很是高大魁梧。
“這……這怎麼行……”安穎因結結巴巴道。
“對我來說沒什麼不行。”那個男生滿口狂傲,向安穎因走去。
安穎因驚慌地後退,慌張的聲音和畏縮的身影,都在說明她是如何的惶恐和不安。男生離安穎因很近了,安穎因受不了這種壓力,扭頭就跑,男生的動作更快,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已經伸出手來,抓住她的手腕。
安穎因低低地叫了一聲,想掙扎不敢掙扎。
“跑什麼?作我的女朋友有什麼不好?”
安穎因強壓着哭聲,幾乎是哀求地道:“你放過我吧,你可以找別人……”
“我就看上你了。”
安穎因的哭泣聲輕輕響起,芥末再也忍不住了,象只小老虎,憤怒地從花叢後衝出去,一把搶過安穎因的手,順便狠狠地推了那個男生一把,以母雞護小雞的模樣,張手擋在安穎因面前,惡狠狠地瞪着那個男生:“喂,人家對你根本沒興趣,你幹嘛逼人家作你女朋友?你以爲你是誰?”
那個男生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竟被推倒在地上,他沉默了幾秒,慢慢爬起來,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身上的塵土。
“芥末?你怎麼來了?”安穎因又驚又喜,又緊張又擔心。
“小穎,別怕這混蛋,我不會讓他欺負你的。”
“叫芥末是吧?”男生站起她面前,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低頭看她,口氣裡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看來是個不怕死的,很好很好。”說着,他竟然陰森森地笑了起來。
芥末打了一個寒顫,感覺這個男生散發着一股子兇暴和……虐氣,身後的安穎因抖得好厲害。她嚥了咽口水,極力保持聲音的平穩:“男人欺負女生算什麼男人?我不管你是誰,總之,我不會讓你欺負小穎。”
男生狂傲地笑:“我想做的事,誰敢阻攔?誰能阻攔?”
那雙眼兇狠地盯着她,拳頭也握起來了,芥末能感覺到那股狠意,他……真的會打她的,即使她是個女生。在這種時候,她也感覺到了心臟在收縮,懼意在心底暈散,只是,已不容她逃避了。她悄悄地把安穎因往後慢慢地推遠,自己也在做着向旁邊閃的準備。
一隻虎虎生風的拳頭迎面擊來,全神貫注的芥末驚叫一聲,往旁邊一閃。她的動作很快,但他的拳頭更快,雖然沒有擊中面部,卻擊中了左下巴。芥末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下巴痛得要移位了,她捂住自己的左下巴,驚懼地看着這個男生。
他是什麼人?怎麼對女生出手這麼兇狠?
“閃得挺快的,再來。”男生冷笑,一個拳頭又飛了過來,芥末拼了全力,總算勉強閃過了,雙手甚至還抓住了擊過來的手腕,他的手象鐵一樣,她使盡全力才勉強抓牢,但是,他還有另一隻手。
“看不出來你還有兩下子。”他的另一隻手猛地抓她的一隻手,一扭。
“啊——”芥末尖銳地痛呼,心掉進冰封的湖底,寒氣四溢——那是她的右手、剛剛纔痊癒的右手!右手傳來一陣痛苦的強大的電流,震得整隻手臂,甚至上半身都麻了一下。
這種時候,眼淚和哀叫能夠減輕身體上的痛苦,能夠讓她不對自己的傷勢擔心嗎,能夠……拯救她的手臂嗎?
“芥末!”安穎因真的哭了。
男生冷哼一聲,伸出腳來就要踢過去,安穎因尖叫一聲,撲上來抱住芥末,那一腳不偏不倚地踢在她身上。
“小穎,你怎麼樣了?”芥末用左手扶着右手,強忍着痛苦問。
安穎因抱住她,慘然一笑:“沒事。你的手……”
“好痛……”
男生看到安穎因衝出來,愣了一下,罵起來:“笨蛋,出來找打嗎?跟我走。”他伸出手抓住安穎因,就要拉走。
“喂,你做什麼?再敢動手,我就報警。”芥末急道。
“報警?”男生嗤笑:“如果你不想在這個學校呆下去的話,試試看。”
“放開我。”安穎因掙扎着,情急之下就往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男生大怒,手臂一甩,竟把安穎因甩了出去,芥末想撲過去護住她,但根本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卟通——安穎因好象跌在什麼東西之上,沒有尖叫聲和碰撞聲,只有一聲低低的驚呼。
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那裡,幾乎和惡劣男生一樣高。他筆直地矗立,象根強大的柱子,樹頂上方的路燈投射在他的側臉上,半邊明亮半邊陰暗,暗的半邊看不清楚,明的半邊卻是懾人的——英挺、堅定、深刻、神秘!
那般高大冷傲的身姿,那般英挺深刻的臉,神秘的氣質,在哪裡見過?
一剎那間,芥末怔住了。
突然出現的男生看了一眼撲向自己懷裡的安穎因,把她扶起來:“沒事吧?”聲音低沉,說話簡潔。
安穎因也許是驚嚇過度,好一會才小聲道:“謝謝,我沒事。”
他轉頭看向惡男生:“發生了什麼事?”
惡男傲慢地看着他:“不關你的事,滾開!”
他沒有表情:“我不喜歡多管閒事,但男人打女人,我沒法視而不見。”
“那你打算怎麼辦?”惡男挑釁地問。
“讓她們離開。”
惡男笑:“我只要我的女朋友和我一起走就好。”
芥末衝過來,緊緊地摟住安穎因,怒道:“胡說八道,誰是你女朋友?人家壓根不喜歡你,是你逼她的,混蛋。”
“臭女人,你想死是嗎?教訓還不夠?”惡男的目光象惡狼一樣,拳頭蠢蠢欲動。
“宮野!”他淡淡地開了口:“別打女人。”
啊,他們認識?
宮野露出一抹邪惡的笑:“龍久一,你管得太多了。”
龍久一淡淡道:“你也做得太過份了。”
同樣冷酷堅定的眼神,正與邪的兩個極端,兩雙不同凡響的眼睛對視,芥末可以看到,兩道強烈的電流在幽暗的夜色中撞擊,閃出火花。
忽地,宮野出了手,象頭飢渴的惡狼撲向羔羊,而龍久一也動了,靈敏快速地閃開。這一次,宮野全身都動起來了,象瘋了一樣,而龍久一憑藉過人的速度和靈敏,總是及時閃開。宮野一味地進攻,龍久一一味地閃躲,顯然不想和他對戰。
芥末扶安穎因躲到一邊,焦急地看着兩人,這樣打下去,只會兩敗俱傷。怎麼辦?她急得腦袋都快燒焦了,急中生智,問安穎因:“帶有手機嗎?”
安穎因點點頭,拿出手機遞給她,芥末按了幾個號碼,對着手機大聲道:“老師老師,你快來花園西邊靠近土木教學的一邊,有個男生在打女生,打傷了,快來。”
她很大聲地叫,然後衝着兩個男生吼:“快停下來,我已經報告給老師了,老師馬上要來了。你們不想被退學的話,快停下來。”
她的聲音似乎起了作用,龍久一閃過宮野的拳頭,後退幾步,沉聲道:“宮野,你現在還在留校察看期間,想被退學嗎?”
宮野停下腳步,擦了擦嘴邊的淤青,冷冷地笑:“今晚就到此爲止。龍久一,我不會放過你的。”
龍久一靜靜地站着,沒有表情。
宮野又轉頭看安穎因:“安穎因,我不會放手的。”
他在她們的心中埋下一顆地雷後,大步從花叢中穿過,踩倒了好幾株正在開放的花苗,看得芥末一陣心寒。
龍久一看向她們,淡淡道:“趕緊去看醫生吧,以後離宮野遠一點。”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芥末很感激地道謝。
“不用。”他沒再說什麼,轉身向另一個方向離開。
芥末看着他的背影,這個人……過目難忘!直到他徹底消失,才悵然若失地回過頭。他的存在感如此之強,以致於他消失時,令人覺得好……空蕩!
“小穎,你沒事吧?一起去看醫務室看看。”
“嗯。對了,你不是說老師要來嗎?”
“老師?”芥末愣了一下,乾笑兩聲:“我哪記得老師的電話,剛纔只是胡亂地按號碼而已。”
“這樣啊,你的樣子好逼真,連我都相信了。”安穎因輕輕笑出聲來。
兩人安靜地向醫務室走去,都覺得身心很疲憊。
芥末託着右手,心裡爲右手再度遭受重創的可能而顫粟——不能表現出來的軟弱的顫粟。右手纔剛剛好,剛纔那一陣劇痛……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只能默默祈禱上天再放過她一次。
一路靜默,快到醫務室時,安穎因輕聲問:“芥末,剛纔那個人,救我們的那個,叫龍久一是嗎?你知道這個人嗎?”
芥末想了一想,搖搖頭:“這個名字好象在哪裡聽說過,記不起了。”
“哦。”安穎因似乎有些失望:“他真的是……我們的恩人呢。”
“是啊。”
很幸運,兩人都沒有受什麼大傷。安穎因受了些驚嚇,有皮肉之苦而無皮肉之傷。至於她的手,醫生檢查後明確地告訴她沒有傷到筋骨,芥末的呼吸才恢復了正常,走出醫務室,她無力地靠在走廊上,差點癱倒。
不過,她還是很鬱悶,她的左頰耳側淤青了一大塊,醫生給她塗上藥後,又給她貼上ok繃,要求她每天換一次,直至痊癒,她一聽就叫嚷着不幹,臉上貼那樣一塊東西多丟人啊?醫生很認真地告訴她,那個位置很容易沾水和暴曬,如果因沾水日曬而遲遲不能痊癒,有可能會在臉上留印,簡言之就是破相。
雖然介末並不是很在意容貌的事,但想到要破相,還是乖乖地聽從了醫生的建議,暗地裡把宮野那混蛋罵了一萬遍,如果……如果她真的殘了或破相……恨他一輩子。
事情暫時過去了,但對於安穎因來說,宮野的陰影並沒有消除,他就象一顆不定時炸彈,埋伏在她的生活中,不知道哪天會爆炸。
週六上午有知名作家講座,所以大家都沒回家。
早上,芥末等到宿舍裡的人都去打早餐了,才飛快地爬起來準備,等大家回來時又爬回牀上假裝整理牀鋪,不願讓別人看到她耳側貼着ok繃的醜樣,能掩飾多久算多久。
在大家出去打早餐時她已經給秀男打了電話,命令他早些去幫她佔那一個最靠近後門的靠牆的位置。秀男本來不太樂意,她威脅說不還借他的五塊錢,秀男口誅了她七八句,還是妥協了。
等到大家都出門後,她算準時間,在離上課還有五分鐘時才抓起安穎因幫她打的早餐,以最快的速度竄出門。經驗豐富的她果然算得很準,衝到二樓樓梯口時,走廊上最後一名學生剛進教室,在沒有人看到的情況下,她無聲地邁進後門,在最後一排那張最靠近後門的位置坐下。
秀男正焦急地張望,看到她進來,就想罵兩句,芥末衝他豎起食指:“噓,上課了——”
他瞪眼,本來很惱火的眼神,在看到她的臉後馬上變成了驚訝,瞪着她的左下巴。
芥末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臉醜敗露,趕緊曲起左手肘,左手手掌覆在ok繃上。
“芥末,你的臉……”
“上課了,不許喧譁,再說罰款。”芥末給了他一個嚴厲和警告的眼神,秀男看了看她,沒再說什麼。
課程一結束,作家剛說完“謝謝大家前來聽課”,芥末立刻起身,象受驚的兔子一般竄到門外,樓梯就在教室的後門邊,一溜煙衝下來,以百米跑的速度跑到無人的林蔭小道上,才停下來猛喘氣。
“芥末。”秀男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她身後,雙手撐着膝蓋大口大口地呼吸。
“你跑那麼快做什麼?又幹什麼壞事了?”
“切,我能幹什麼壞事,破相了,不想破壞校容校貌,不想虐待大家的眼睛,所以自行消失,就這樣。”
“你的臉什麼回事?”
芥末伸手左手捂住臉:“昨晚下牀時撞到牀架,擦傷了,想笑就笑吧。”
秀男忍不住笑起來:“這倒是很象你的個性。”
“去死。”芥末罵了他一句,走人,秀男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要不要緊,沒什麼事吧?臉對女孩子很重要,千萬別留下疤啊。”
“知道。”
走了一段路,芥末放慢腳步,有一下沒一下地踢着腳下的石頭,狀似不經意地問:“秀男,你聽說過宮野這個人嗎?”
“宮野?”秀男驚叫:“當然聽說過。你幹嘛問起這個人?你不會跟他認識吧?”
“怎麼會?”芥末撇嘴:“認識就不會問你了。我有個朋友被宮野欺負,知道我跟新聞協會的人熟,向我打聽一下他的事情。”
“是這樣啊,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你和他有什麼糾葛。”
秀男大大鬆了一口氣:“不過,你說你朋友被宮野欺負,真的很倒黴。”
“當然倒黴,聽說他很兇,很野蠻。”
秀男邊想邊慢慢道:“我不太清楚宮野的事,只知道他是三年級的學生,櫻華四大惡男之一,在我們協會編輯的學生要人名單裡,他的排名很高,被認爲是最可怕、最危險的人物之一。”
“聽起來和矢磨有點象。他會比矢磨還可怕嗎?雖然我不覺得矢磨可怕和危險。”
“芥介!”秀男拔高聲音,嚴肅的口氣裡帶着警告:“不要小看這些被稱爲櫻華名人的人,特別是對宮野這類危險人物,能避多遠就避多遠。他和矢磨不一樣,他要比矢磨危險和可怕得多。”
芥末嚇了一跳,喃喃道:“有這麼誇張嗎?”
“一點都不誇張。矢磨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而且他不欺負女人。但宮野完全不一樣,他信奉弱肉強食,他的原則就是沒有原則,我行我素,隨心所欲。矢磨被稱爲壞小子,他的外號則是——魔鬼宮野!”
“魔鬼宮野?!”芥末輕輕抽氣,想起宮野那魁梧的身材、粗獷的五官、狂野的眼神、傲慢的態度,還有他發怒時猙獰的模樣,這個外號名副其實。
“那……他是不是惹了很多事?這樣的人還沒被開除麼?”
“他是惹了很多事,但每一次都沒有突破學校的底限,而且,就算是一般的老師,也不願輕易招惹他。據說他家境相當好,有些背景,或多或少地爲他擺平了一些麻煩。”
“這樣啊……”芥末一手捂着下巴,一手抱着書,若有所思。
秀男敏感的神經捕捉到了她看似平常的口氣、神態裡那微妙的變化,眼鏡後的小眼睛敏銳地盯着她:“芥末,你不會是惹上宮野了吧?”
“怎麼會呢?”芥末嘻嘻一笑:“我只是有些擔心我的朋友而已。對了,你知道龍久一吧?”
“龍久一?”
這個名字就象一劑強大的興奮劑,扎進了秀男的神經,他的臉亮起來,連眼鏡片都在發光:“當然聽說過,沒聽過的人沒有資格進新聞協會。他可是櫻華站在頂端的風雲人物,櫻華四大俊男之一,成績一流,運動一流,籃球打得特別好,是學校的主力,被稱爲‘神秘流川楓’……”
“神秘流川楓?”
“豬頭,不要打斷我。”秀男手舞足蹈,口氣充滿崇拜:“雖然他樣樣一流,名氣很大,是千人矚目的焦點人物,卻非常神秘,除了考試和重要籃球賽之外,很少露面。盡避他已經在學校呆了三年半,但有關他的事情,公衆還是知道得很少。我所收集到的資料就是,身高1米86,體重85公斤,年年拿一等獎學金,在各類大小考試、期末總成績和全國統考中從未跌出本院前三名,外宿,住處不明,家庭情況不明,喜好不明,行蹤不明。”
秀男如數家珍,頭頭道來,說到後面,不忘興奮地對芥末說:“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有女朋友,芥末你有機會哦。如果你真的能成爲龍久一的女朋友,我就可以近水樓臺先得內幕,成爲最出風頭的記者了。”
“無聊。”芥末白了他一眼:“那個龍久一真象你說的那麼好,會看上我?狗仔的想象力就是超級豐富。”
“那可不一定。一般的男生當然看不上你,但龍久一這種與衆不同的男人,眼光肯定也與常人不同。”
“去死,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
芥末嘴裡罵着,心裡卻在想,宮野和龍久一的那種氣勢……果然不一樣。
那本來應該是一個很美好的週六晚上,對安穎因來說卻是惡夢的開始。
她被幾個中學同學拉去參加一個校友聯誼會,多數人以前在學校時就見過了,彼此之間並沒有太多的拘束和生分,大家對她都很照顧,一起玩得很開心。在大家的起鬨聲中,她拗不過大家的要求,施然起身跳起了她最拿手的民族舞蹈。
然後,他就出現了,曲捲的、凌亂的染成黃色的發,濃濃的不羈的眉,狂野的、不馴的眼睛,粗獷的五官,魁梧的身材,象頭……巨獸,那種霸王一樣的氣勢,震懾全場。
他死死地盯着她,旁若無人地穿過人羣,就象自由穿行於密林中的豹子,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到舞池中央,一把抓住正在起舞的她,擁着她轉起圈來。
她意外而緊張地大叫,他不以爲意,強拉着她跳舞,她無力掙脫。
人羣因爲他的出現和行爲而亂成一團,但幾乎個個敢怒不敢言,有三四個男生實在看不下去了,衝上來要把他拉開,他笑得象個惡魔,幾個拳腳就把那幾個男生給打倒了。她被嚇壞了,放聲尖叫,保安們衝進來,終於把他拉走了。
她徹底被嚇壞了,眼淚不停地掉,好多人圍住她、安慰她,她在他們、她們的眼神中看到了明顯的擔憂和同情。幾個校友送她回宿舍,一路不停安慰,驚魂不定的她聽到了他們口氣裡的故作輕鬆,感覺到了他們的欲言又止,以及眼神交錯間的複雜。
晚上,有一個男生打電話給她,提醒她注意宮野也就是那個強拉她跳舞的男生,但沒有明說緣由。忐忑不安的她悄悄向朋友們打聽,才知道他竟是學校裡赫赫有名的魔鬼宮野,一個喜歡暴力的惡劣男生。
她被打聽到的消息嚇壞了,不敢一個人出門,不敢去偏僻人少的地方,不敢輕易參加各類活動,甚至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在接下來的十多天裡,沒見到他的影子,她略爲放了心,以爲他只是一時興起,就淡忘了這件事。
沒想到,他又出現在她面前,盯着她說:“安穎因,我要你做我女朋友。”
她嚇得拼命搖頭,他丟下一句:“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考慮。”
爲了擺脫他,她找了個男生陪她出入,但沒過幾天,那個男生就打電話給她,叫她不要再來找他了。問他原因,他只是支支吾吾地說有人不許他接近她,其它的一個字都不肯說,她的直覺告訴她,一定是宮野威脅他。
她好怕,想找人說卻又找不到,也不敢。
直到昨天晚上,那是他給她的最後一天期限,他已經完全失去了耐性。
“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芥末耐着性子聽完安穎因的話,一直壓制着的怒火爆發了,握着拳頭,恨恨地擂着桌面。
“何必再連累你呢?”安穎因幽幽地道:“我和你什麼都做不了,你已經傷過一次了,難不成讓你因爲我而再傷一次嗎?”
芥末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憋了好一會才晃着拳頭道:“那也不能這樣讓他爲所欲爲,如果他再這樣爲難你,我們就報告學校。”
“聽說以前曾經也有人把被他打的事情告到學校,學校打算把他開除,但後來不知怎麼回事,那個學生又自動向學校撤銷控訴。如果我們去報告,下場也許一樣。”
“靠,學校裡竟然還有這種黑暗的事?”
“芥末,你先別急,我們小心點就好,期末考試就快到了,別分心。宮野現在是留校察看,如果他再打傷人,會被退學。我們還是把精力放到學習上吧,你不是說要拿獎學金的麼?我還等着你拿到後請我吃飯呢,要加油啊。”
“說得也是。”芥末頭一垂,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想到那個晚上,那種驚恐和心悸還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