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有驚無險,既沒有摔倒,也沒有扶欄,搖搖晃晃地滑回入口處,眼看終點在前,她得意萬分,沒想到樂極生悲,最後一步重心不穩,摔倒在地上。
她坐在地上,厥着嘴,雙手托住下巴生悶氣。
“來!”
一隻手伸到她面前,她上方響起一個醇厚低沉的聲音。
她擡頭,有片刻的恍惚,一個高大的人影似乎從天而降,背對着陽光,向她伸出手。孤傲的身影,深刻的五官,堅毅的眼神,全身彷彿籠罩着淡淡的神秘的光環,任誰見過都不會忘記的人——龍久一!
她張嘴,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來多久了?她出糗的樣子是不是都被他看到了?
呆了一會,她才訕訕地撓撓下巴,感激地對他笑笑,將手放到他的手心,他的手寬大、厚實、有力,感覺是那麼安穩,他只是輕輕一拉,她就覺得身體飄一樣地立起來。
她一陣驚喜:“龍學長?你怎麼在這裡?”
龍久一沒說話,似乎對她的稱呼感到奇怪。
芥末興奮地拍拍他的肩膀:“哈,龍學長,我叫芥末,就是配壽司一起吃的芥末,上次在土木學院前面的花園裡,你打跑宮野,救過我和我同學。你的壯舉和英姿,我們可是念念不忘哦。”
“哦,我不記得了。”
真象是他的作風,芥末再拍拍他的肩膀:“沒事沒事,一回生二回熟,咱們以後就熟了。不好意思,第一次溜冰,技術很爛,在大帥哥面前出醜了,嘿嘿。”
“你自己學溜冰?”龍久一有點意外。
“嗯。”芥末握了握拳頭,一臉堅定:“哼哼,我就是要自己學到會爲止。”
她右腳向前一推,滑出一米多遠,身體晃了晃,眼看又要摔倒了,臉一垮,準備接受悲劇的重演,但龍久一眼疾手快,迅速抓住她的手臂,穩住她的身體。
“不好意思……”她尷尬地笑笑。
“真是勇敢的女孩!”龍久一忽然道,眼裡有着欣賞。
就這樣一句,芥末就噎住了,說不出話。
“我沒見過女孩敢自己學溜冰,摔倒也沒叫疼。”
“這沒什麼啊,小事而已。”
“是沒什麼,但很多人都不敢試。”
被這樣的帥哥誇,芥末有點不好意思了,趕緊換話題:“學長,你還沒說你在這裡幹嘛呢。”
“兼職教練。”龍久一說着,雙手扶住她的雙肩:“你的姿勢基本正確,但身體太僵硬了,而且太用力,身體儘量放鬆,不要太用力,開始時步子不要太大,感覺要象滑行一樣……”
他力道適中地帶着她滑行,她在冰面上飛翔,心裡迴響着他說的那句“真是勇敢的女孩”,在她的記憶中,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直接地當面說她勇敢,也許曾經有過吧,但她記得的只有這一次。她就悄悄地被這句話感動了,並刻在了心裡,也許是因爲說這句話的人是從不輕易表現出真實想法的龍久一,纔會讓人覺得如此真切、感動。
就那句話,讓芥末的整個心情都飛揚起來,身體充滿了活力和喜悅,即使再次摔倒,也是那麼快樂,甚至在往後的很多年裡,她始終記得曾經有一個很出色的男生對她說“真是個勇敢的女孩”,併爲此靜靜微笑。
在那個下午,她在冰面上高舉雙臂,來回繞圈,神采飛揚,笑容燦爛,沒人相信那是她第一次溜冰。
到了下午三點左右的時候,人漸漸多起來,女孩們把龍久一圍了個水泄不通,芥末回到櫃檯裡,快樂地爲每一個客人拿飲料,笑咪咪地逗小孩子玩,帶着笑容收拾餐桌,覺得今天真是開心極了。
這天的客人特別多,芥末一直忙到溜冰場必門時才停下來。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走到公車站要五六分鐘,看來是趕不上公車了,她有些沮喪,不想花錢打的。和她一起打工的女孩青子問她怎麼回去,她嘆着氣道:“打的唄,其實一點都不想打,才七八個站,浪費錢。”
龍久一正好走過來:“我送你回去吧。”
“哈,真的嗎?不影響你回家嗎?”芥末大喜。
“不會,同路。”
“耶!太棒了,有大帥哥送回家,太好了,還沒有這麼帥的大帥哥送我回家過呢。”
芥末象撿到寶的小孩子舉手歡呼,龍久一微微一笑,看着青子差點流口水。
“如果不介意,坐我的自行車吧。”走到公園大門,龍久一從車棚下推出一輛自行車,問她。
“好耶!好久沒坐自行車了,真懷念那種感覺!”芥末歡叫。
龍久一跨上自行車,那高大剛毅的背影,象一座山,沉穩,有力,如此……令人信賴。
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就和這夜一般沉默,也象這夜一般深沉,以及夜一樣的神秘。
他看起來就不是那種會主動說話的人,芥末可靜不下來。
“龍學長,你住得遠嗎?”
“不太遠。”
“你還有一個學期就畢業了,現在又是寒假,怎麼有空出來打工?”
“再忙也要工作。”
“呃……你一直都在校外打工嗎?”
“是。”
芥末有些無措,不知說什麼好了。在櫻華,很多學生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很少有人出來打工,更不要說在這種快過年或者快畢業的時候了。最後一個學年的寒假、春節前夕還在外面打工,他的家庭經濟狀況應該相當困難吧,她似乎在無意間知道了別人不便提及的……家境與生活,這讓她有些壓力和內疚。
決定換個話題:“龍學長,你有女朋友了吧?”
“沒有。”
“不會吧?學長這麼出色,連我們一年級的女生都崇拜得不得了,怎麼會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呢?是不是學長你的眼光太高了?”
龍久一的聲音還是這麼淡然和簡短:“沒空。”
“沒空?”芥末眨了眨眼。大學四年,忙得沒時間找女朋友?
“那學長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沒想過。”
芥末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學長你算得上是個怪物了,現在的學生,初中甚至小學都有開始談戀愛的了。”
龍久一淡淡道:“你不也是怪物麼?”
“我?”芥末想了想,點點頭道:“這倒是,我也覺得自己是個怪物。”
來到一條小巷前,芥末叫停,跳下車,向前蹦跳幾步,轉過身來,笑着衝他揮手:“學長,我家就在裡面,很安全的,送到這裡就好了。謝謝你,88!”
她跑着,一直沒有停止揮手。
龍久一在巷口靜靜站着,直到她消失在小巷盡頭才離開。
晚上,芥末興奮得一夜沒睡好,快中午時才起牀,心裡有貓在抓癢癢,趕緊打電話給安穎因:“小穎,你猜我昨天在溜冰場看見誰了?你絕對猜不到。”
安穎因笑出聲來:“猜不到還要我猜?”
芥末咯咯地笑,在牀上打了個滾:“哈哈,是我們學校的大帥哥、我們的救命恩人——龍、久、一!想不到吧?”
電話那端傳來一聲低呼,安靜了幾秒後,安穎因驚喜的聲音傳過來:“真的嗎?太好了。”
“是啊是啊。真想不到呢,準備過年了,他又快畢業了,沒想到會在那裡打工。你沒見呢,他一出現,全場轟動,簡直就是明星駕到。”
“嗯,一定是呢。”
“在家悶不?有空也來溜冰場玩玩啊。”
“我一定去。芥末,龍久一幫過我們,我們還沒有好好謝過人家呢,找個時間一起去謝謝他吧。”
“ok!”
傍晚六點多鐘,安穎因真的來了,芥末正忙着,沒空聊,安穎因就點了一瓶椰子汁,坐在長條桌邊慢慢地啜飲,看別人溜冰。
大半個小時後,芥末終於抽出空,跑過來“小穎,你會溜冰不?去溜下吧。”
安穎因搖頭:“不會,我不敢溜,怕摔。”
芥末拍拍她的肩膀:“沒事沒事,不會可以學嘛。龍久一七點鐘就會過來,到時讓他教教你就好。”暖昧地衝她眨眼睛:“說不定還能借機和他來一段浪漫的邂逅,哈哈。”
安穎因搖搖頭,抿嘴淺笑,不語。
場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特別是女孩子,越聚越多,芥末附在安穎因耳邊悄悄道:“你看吧,快七點了,龍久一就要出現了,女孩子們就是衝着他來的。”
果然,室內很快起了**,龍久一高大挺撥的人影出現在門口,朝溜冰場大步走來,象塊巨大的磁石,吸引了全場的目光,在買零食的、在吃零食的、在閒逛的、在休息的女孩子們紛紛動起來,有意無意地向他靠攏。
他利落地換上溜冰鞋,給女孩們作示範動作,先繞着溜冰場劃了一圈,動作標準而流暢,很多人圍在欄杆外觀看,紛紛鼓掌,女孩們尖叫着,滿眼的星星和紅心能把溜冰場傍淹了。他溜回入口處,一個蕭灑地旋轉,倏然停止,象一隻雄鷹收住翅膀,停在枝頭,女孩們的掌聲和叫聲更盛了,芥末和安穎因用力鼓掌,暗暗喝彩:太棒了!
龍久一耐心地講解動作,細心地扶女孩們進場,等待他指導的女孩排成了長龍,芥末真想冒汗,他也太受歡迎了吧,不少女孩明明溜得挺好的,還非要排隊裝不懂,真受不了。
到了後面,連兒童區的小孩都跑過來了,搶着要龍哥哥教,甚至還有人挺起背,要他簽名在衣服上。也難怪,就算在藏龍臥虎的櫻華,龍久一也是數一數二的偶像,更何況這些沒長大的小女生和小男孩,哪裡能抵擋他的魅力。
“龍學長真是帥!連我這種人都覺得帥的人,一定是真的非常的帥。”芥末託着下巴,看着龍久一:“就這樣看着,都是種享受啊。啊,我要去幹活了,龍學長一來,人就多了,要忙嘍,你自己照顧自己咯,累了就回去。”
芥末跑回櫃檯後,不時擡眼瞅瞅安穎因,看到她嫺靜地坐在那裡,輕輕託着腮,象一座美麗沉靜的雕像。好多男孩子都在偷偷地打量安穎因,有幾個鼓起勇氣,跑過去邀請她一起玩,她搖頭拒絕了。還有幾個男孩,把零食和飲料往她桌面上一放,撒腿就跑,芥末看得笑死了,小穎果然很受歡迎,隨便坐坐都有男孩子跑來獻殷勤。
又忙了一陣,芥末看到龍久一正坐在椅子上休息,趕緊跑出櫃檯,拉起安穎因:“走,我們找龍學長道謝去。”
她拉着安穎因走到龍久一的前面,笑咪咪地擺擺手:“嗨,龍久一學長!”
龍久一看看她們:“哦。”
“哈,龍學長,這是我的同學小穎,你上次在花園裡救的就是我們兩個人,我們這次是專門來道謝的。”
龍久一淡淡地:“不客氣。”
芥末嘻嘻地笑:“學長有空時要教教小穎溜冰咯。”
幾個女孩子走過來,圍着龍久一問長問短,芥末衝龍久一擺擺手,拉着安穎因離開,沒有打擾他。安穎因看到芥末很忙,跟她打了個招呼後便先回去了。
從這天晚上開始,安穎因幾乎每天都來,人少的時候就在龍久一的指導下學習溜冰,人多的時候便自己一個人練習,或者幫芥末乾點雜活。對芥末來說,有龍久一這樣的帥哥可以欣賞,又有安穎因這樣的美女陪幹活,開心死了。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溜冰場仍然上班,下午三點鐘就收工了。很多工作人員今天請假,剩下的人寥寥無幾,還好,龍久一也來了,收工後,芥末緊緊跟在他後面,一起走到大門口。
公車準備開動時,芥末飛速地從揹包拿出一大包東西,往他的自行車車頭上一掛,撒腿就跑,邊跑邊衝他揮手:“學長,這是我們家包的棕子和年糕,專門送給親戚朋友的,祝你新年快樂,88!”
龍久一有些措手不及,剛想退回去,芥末已經竄上公車,車門合上了。芥末站在車窗前,笑着對他揮手,公車慢慢開動,她的身影很快消失,龍久一把目光移到沉甸甸的袋子上,有些發怔。
大年初一,溜冰場放假。
大年初二的時候,芥末來到溜冰場,安穎因也來了,她們帶了很多零食,拉着龍久一分享,一起渡過這個新年。
這是一個溫暖的有陽光的春節,那天的天氣很晴朗,下午的時候出了太陽,溜冰場的人不是很多,安穎因在龍久一的扶持下,小心地、謹慎地在冰面上滑行。
他們在一起,高大與嬌小,陽剛與柔弱,沉默與嫺靜,就象高山與溪水、山峰與白雪一樣相得益彰,又象……天神與天使一般,仿似天降。
芥末看到安穎因燦爛的笑顏,象花一樣盛開,她還聽到了心中的感嘆,對人與人在一起竟可以產生如此巨大的美麗而驚歎。
看他們玩得這麼投入,她不捨打擾,讓青子晚些代她向他們說明,便先回家了。晚上,她打電話問安穎因有沒有送新年禮物給龍久一,安穎因說她送了一雙手套。手套?真的很適合他,希望他在這個冬天裡不會覺得冷。
安穎因的溜冰技術進步很快,加上她又學過舞蹈,當她舒展纖柔勻稱的四肢,輕盈地滑過冰面時,就象一隻在空中盤旋的白天鵝,又似一朵隨風飛揚的梨花,引來四周滿是驚豔的目光,有多少人因這份輕盈飄逸而讚歎,又有多少人因這份美麗純潔而動容。
芥末一向知道安穎因漂亮,但她還是第一次如此直接而強烈地感受到她的美與柔,看呆了。同時,她又隱隱覺得安穎因有些……不一樣,似乎……在淡淡地發着光,就象……籠罩着花朵的薄霧逐漸散去,鮮花露出嬌顏,花香在慢慢散發……
安穎因的柔美,是可以打動人心的,不論男女。
芥末私下裡對安穎因說,這溜冰場裡大半的女孩是爲龍久一而來,而大半的男孩是爲她而來,如果沒有他們,這溜冰場的客人估計會少一半。
安穎因笑笑,颳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可是爲了你來的。”
芥末哈哈大笑:“開始是,後來不是了吧?”
“都是。”
爲了將這個寒假裡的美妙收藏,芥末用安穎因的相機拍了數十張照片,照片上的她們笑得象盛開的百合,而向來孤傲的龍久一的眼裡也有了一絲溫暖。
那個寒假,是她們和龍久一大學四年裡最難忘的美好回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