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是灰姑娘

芥末叫安穎因陪自己去參加斯帝雲的生日宴會,安穎因沒有興趣,現在的她幾乎不參加任何活動。在這種危機剛結束的非常時期,她當然不會纏着安穎因,還好,有一個人絕對非常樂意且很適合那種場合——莉莉。

她跑去莉莉宿舍找她。好久沒找其他人玩了,也有點想念莉莉了,雖然莉莉有些花癡和嬌氣,但單純直白,芥末蠻喜歡她的。

莉莉一聽說要去參加斯帝雲的生日宴會,高興得簡直要瘋了,激動得轉了幾圈後在她面頰上狠狠親了一下。

“太棒了,親愛的,你真是太好了,我愛你!我真是太幸福了,可以參加斯帝雲的生日party,就象做夢一樣。那天會有什麼帥哥和明星出席呢?我該穿什麼去呢?啊——沒有合適的衣服,怎麼辦呢……”

莉莉又陷入夢境之中,從一開始的興奮驚喜轉爲緊張着急,再到後面就是抓着她猛搖。

芥末翻着白眼,一櫃子的新衣服還不夠?她幾乎沒見過莉莉穿相同的衣服,真是有夠敗家,客觀上倒是爲理川市的經濟發展做了不少貢獻。

“再去買不就好了?不過,人長得漂亮,穿什麼都好。再說了,萬一衣服長得比你還漂亮,不怕搶了自己風頭的?”

“哦,是哦,親愛的,你說的好有理。衣服比自己還漂亮就不太好了,那我就找件一般般的去吧。”

這女人是真傻還是裝傻?芥末無力。

“對了,親愛的芥末。”莉莉好象又想到了什麼無厘頭的事情,親熱地挽着她的肩膀,又是羨慕又是神秘又是曖昧地道:“你和斯帝雲學長的進展怎麼樣了?ABC到幾級了?”

“什麼ABC幾級?我還海陸空捏。無級別。”

莉莉的表情愈加曖昧:“親愛的,別瞞我了。斯帝雲學長雖然女友很多,但他不會隨便請女生去參加他的生日宴會,而且是去他家裡,還有專車接送。”

“切。”芥末給她白眼,拿起她桌上的甜甜圈就吃,彌補一下被她精神虐待造成的損失。

“哎,芥末,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斯學長的心意哦。斯學長一定很喜歡你的。”莉莉挨着她坐下,口氣很甜蜜:“說不定你會真的成爲灰姑娘哦,平民出身又帥又酷的芥末和王子明星斯帝雲,簡直就是傳說中的童話,太浪漫太美妙了……”

芥末狠狠一嗆,一個女生整天這麼幻想也能智力發育正常?

“天還沒黑就開始做夢了?慢慢做,我走了。”

莉莉一把抓住她:“芥末,你要好好加油,要成爲灰姑娘哦。想想,如果能在櫻華製造一段超級浪漫的灰姑娘之戀,一定能給更多的姐妹們帶來信心、希望和勇氣。”

“傻姑娘之戀還差不多。得了,我走了。”

灰姑娘?很誘『惑』人的名字。全世界的女孩都想成爲灰姑娘,但實現的機率是多少?十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她若有這樣的運氣,就直接生在皇室作公主了,還作什麼灰姑娘?哼哼。

5月25日,芥末下午下課後回到宿舍,才四點半鐘,斯帝雲的車是5點10分在校門口等,時間還早着呢,但安穎因就象嫁女兒一樣地急急地催她洗澡。芥末不肯,堅持回來後再洗,安穎因沒辦法,幫她挑了一條裙子『逼』她換上,又拿出水粉胭脂眉筆口紅香水之類的,押着她坐在鏡前,幫她打扮。

“搞這麼多事做什麼,粉擦得再多我也不會變成公主。”她癟着嘴抱怨。

安穎因微笑:“誰說我們的芥末不是公主呢?做女王都可以,不過得稍微打扮一下。看,漂亮多了吧,成美少女了,可惜沒有合適的鞋子,我的你又穿不上。”

她還算滿意地打量自己的傑作,有點小小的遺憾。

芥末不敢壞了安穎因的興致和努力,只是嘟着嘴。

梅『露』和小魚回來了,看到芥末的模樣,都發出一片讚歎聲。

“譁,打扮得不錯啊,美女喲。”

“你們倆在幹嘛呢?去相親嗎?打扮得這麼漂亮。”

“哈哈,我也要試度,小穎的技術不錯啊,也來幫我化化。”

……

一羣女人好奇而興奮地圍過來,對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

看展覽嗎?交費!芥末撇着嘴。她就長這樣啦,再打扮化妝也是那樣,比也比不過那些天生麗質的美女,搞這麼多事,太……明顯了……

安穎因有些驕傲地道:“我的手藝當然不錯,主要還是芥末長得好,身材好,五官也很端正,只要稍微打扮就很漂亮,只可惜芥末平時不喜歡打扮。”

其他女人也跟着附和。

芥末真的要冒汗了,乾笑:“已經超過五點了,我要出去了,謝謝安穎因對我外形和臉蛋的成功改造,今晚我一定好好做美人。”

安穎因按住她的肩膀:“別動,還沒梳頭呢。”

她又花了十分鐘給芥末梳頭,在耳後各『插』兩根咖啡『色』的髮夾,女人們衆口一詞地說不錯不錯,她才收手:“嗯,這樣就差不多了,我們芥末到了斯帝雲的生日宴會上不會比其他女孩差的,一定可以讓斯帝雲印象深刻。”

“你說什麼?斯帝雲的生日宴會?芥末要去參加嗎?”

“芥末,你要好好表現,抱得美男歸啊。”

“就是就是,我們新生,特別是我們系能不能出女英雄就靠你了,加油,『迷』死斯帝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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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這羣女人怎麼回事?發瘋了?唉,怎麼就只有她一個人是冷靜的?芥末揹着宿舍全體人民的殷切希望,踏上了參加王子的生日宴會之路。

到了校門,一眼就看見斯帝雲那輛法拉利紅『色』跑車。令她恐怖的是,莉莉竟然真的是一副公主打扮,白『色』的『露』肩及膝高級小晚裝,晶瑩剔透的高跟鞋,閃亮晶燦的耳環、項鍊、手鍊一樣不缺,頭上還戴了一個小小的發冠,還找了個男生開車送她到門口,汗。更令她想暈倒的是,莉莉爲了打扮,下午竟然翹課……到底是她不正常呢?還是別人不正常?

櫻華大學12棟女生宿舍505號寢室的全體女生們一致認爲,芥末一定不會在12點之前回來,說不定還會在外面玩通宵,更何況第二天還是週末。

她們都期待着一段灰姑娘式童話在她們宿舍誕生,然而,晚上十點半的時候,芥末和莉莉就回來了。莉莉滿臉放光,步履輕快,在地面上咯咯地敲出一串動聽的音符,她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跟着芥末到505室,一進門就以她那嬌嫩清脆的聲音興奮地叫:“親愛的朋友們、美女們,我們回來了!看,我給你們帶回了什麼好東西?”

她獻寶似地拎高兩隻大大的塑料袋,裡面全是五顏六『色』的各式點心糖果。

宿舍裡的人都涌了過來,圍着莉莉問長問短。反觀芥末,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打着呵欠,進了門就直奔洗手間。

“看,有巧克力、蛋糕、酥餅、蜜餞、壽司……哈,都是從生日宴會上拿回來的,好吃的東西多得不得了。大家快來吃哈!”莉莉熱情地招呼大家,迫不及待地把好東西翻出來。

“譁!真棒!”幾個人邊吃邊問:“莉莉,快說,今天的生日過得怎麼樣?”

“棒極了!啊——這是我這生中見過的最棒的生日宴會了!”

想到今晚的隆重和華麗,莉莉如癡如醉,臉頰緋紅,雙手握在胸前,沉浸在那夢幻一樣的世界中,她的聲音也充滿了夢幻。

“你們不知道,斯帝雲學長的家好氣派好華麗。他們住在青秀湖畔的山頂上,青秀湖你們都知道的了,漂亮得不得了。從山腳到山頂坐車要花好幾分鐘,山頂上有一片好大好大的草坪和花園,還有游泳池和池塘,池塘裡還養有美麗的白天鵝。斯學長的家就象童話裡的城堡,好大好漂亮,站在城堡的頂上,能看得到全市的風景,真的好棒喔。宴會上來了很多客人,一個個長得都好漂亮,穿得也很好,好多帥哥啊,對了,歌星杰倫也來了,我還和他拍了張合影,他長得好帥喔。還有,斯學長好帥,就象童話裡的王子,他還專門帶我們參觀他的家,對我們真是好呢。你們沒親眼看見好可惜……”

莉莉滔滔不絕地描述着在斯帝雲生日宴會上的所見所聞,手舞足蹈,恨不得親身演繹一遍現場的繁華氣派。

梅『露』幾個不停地問,恨不得直接撲入那個夢境中。

芥末慢吞吞地洗完澡、刷完牙、洗完臉出來,看到那一窩人還圍在一起談個不休,不禁翻了個白眼。都過三十分鐘了吧,還沒說完,連他家的房間有多少間、汽車有多少輛、斯帝雲和多少個女友跳舞都問,真是無聊。

她打着呵欠,坐在桌邊抹收縮水。

“本來還想唱卡拉OK的,都是芥末啦,一個勁說困、明天有活動什麼的,我們只好先回來了。我是不想那麼快回來啦,但芥介要走,我也不好意思呆了,斯學長對我們那麼熱情,還不是因爲芥末。”

“切,這種派對有什麼好玩的,一大羣不認識的人在那裡比美,吃飽了就膩了,和別人又沒話說,不回來在那裡幹嘛?”芥末抹着潤膚『露』道。

“喂,芥末!”梅『露』替斯帝雲打抱不平:“作爲斯帝雲的女朋友,在生日上半路丟下他太對不起人家了吧?”

“切。他的女朋友從山下排到山上,我提前離開是減輕他的負擔。還有,不要說我是他的女朋友,應該說,他是我的緋聞男友之一,真是沒面子……”

“芥末!”梅『露』被她的抱怨給逗笑了:“看你說的,能成爲斯帝雲的女友團成員也很不錯了,至少這樣纔有機會成爲灰姑娘。雖然我們的芥末不是最漂亮的,但對斯帝雲那種男人,光是漂亮不能『迷』住他。我就是覺得,斯帝雲好象對你挺特別。怎麼樣,今晚上他有沒有被你『迷』倒?”

莉莉嘰嘰喳喳道:“哎,你們不知道,斯學長陪芥末的時間最多了,也是第一個請她跳舞,不過芥末不肯跳,老是帶着吃的偷偷躲起來,害我找半天。”

“暈,芥末的老『毛』病還是沒變啊。帥哥當前,還能一心想着吃的,免疫力也太強了。”

“唉,斯學長對你這麼特別,你把吃的看得比他還重,唉~~同情斯學長。”

“特別個頭。他是被女人給寵壞了,沒碰上我這種對他又打又罵的,就這樣。”

“那也不錯啊,反正他對你很好。”安穎因微笑,丟了一塊餅乾給她:“吃塊餅乾吧。”

“不吃,今天吃得撐了。”

莉莉道:“是啊,今天芥末就是不停地吃。杰倫出現時,大家都搶着去要簽名和全影,就芥末在那裡狂吃。”

梅『露』道:“真是服了你了。”

芥末又翻白眼:“你們慢聊,我出去買點東西。”

校園很安靜,比斯帝雲的生日宴會安靜得多。

她沒有去買東西,而是往西走到小池塘邊,在石椅上坐下。宿舍裡好吵,讓她心煩,還是象現在這樣,一個人靜靜地好。

這時,今天所看到的一切重新在眼前展現。

美麗的湖泊,依湖而起的青山,平整的柏油馬路沿着山勢蜿蜒而上,青翠的林木夾道相迎,雕刻着精美紋飾的高大鐵門,開闊的茵茵草坪,五彩繽紛的花圃。草坪的一端是巨大美麗的白『色』歐式建築,就象宮殿一般精緻華美,蔚藍『色』的游泳池,池塘裡的睡蓮與天鵝……那一幅幅只有在電影電視和漫畫小說中才會出現的唯美畫面,全都真實地在她的面前展開。

那些美妙的畫面,只是想着的時候,那麼令人嚮往,真正進入時卻美得……令人緊張、不安和畏懼。是的,畏懼,就象小孩子誤闖了隔壁威嚴大人的房間,陌生,華麗,寬闊,心裡發慌,找不到出口,害怕被人發現,害怕……出不去……回不去。

道路向高處延伸,她的心向低處降落,當道路走到盡頭,她的心也沉到了底處——陰冷黑暗的底處。莉莉的笑容和聲音越多,她的笑容和聲音就越少,走進宮殿時,她更是緊緊抿着嘴,保持沉默,再到後面,她什麼都不願說,什麼都不想說了。

沒人知道她當時的感覺和心情。她從沒想過她有機會見識真正的豪門——斯帝雲的家!那種華麗尊貴,不是她所能想像和理解的,僅僅是遠遠望着,就令人生畏;僅僅是想着要接近它,都覺得是對它的一種……玷污。

她忘不了在衣香鬢影的陌生人流中找不到方向的感覺,忘不了那眼睛被輝煌燈光照得生疼看不到目標的感覺,忘不了……在滿目人羣中孤零零的……感覺……

斯帝雲真的是王子,英俊的、完美的、優雅的、『迷』人的王子,在他面前,她們、他們顯得那麼平庸。

她結識了一個王子,可她不是公主,也不是——灰姑娘。

她生來不是公主,後天也不是灰姑娘。

她作不了灰姑娘。即使她有那份勇氣和機會,也沒有力量適應。適者生存,不適者——毀滅!

山上的城堡太高,會把習慣走路的她的腳給磨出血;城堡太遠,呆在那裡她會覺得遠離真實的人間;城堡太大,她會在城堡裡『迷』失方向;城堡裡的人太多,她記不住……最重要的是,灰姑娘在城堡裡將不能做她喜歡做的事……

每個女孩,在年幼的時候、年少的時候,都做過灰姑娘的夢,那個夢讓她們充滿對未來的美好向往和憧憬,給她們希望和信心度過看似漫長無望、不能掌控自我的年少時代,期待着成長。但是,就和大多數女孩一樣,她從來沒想過會真的有機會實現這個夢,而且這個夢早已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去。當這個夢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有了實現的希望,卻是令人那麼的……難過!

如果美麗的夢不成爲現實,那它仍是一個美麗的夢,一旦想要轉變成現實,就是夢碎之時,連帶的,夢也失去了。

灰姑娘就是灰姑娘,芥末就是芥末。灰姑娘不是芥末,芥末也不是灰姑娘。她只想只能作芥末,無法成爲灰姑娘,成爲灰姑娘的芥末將不再是……芥末。

鼻子怎麼酸酸的呢?喉嚨被什麼給哽住了?感冒了麼?生病了麼?如果是,就……好了。

這樣子讓她很不舒服,她抽抽鼻子,『揉』『揉』眼睛。眼角有什麼東西溼溼的,涼涼的?滑下來了。她抹掉眼淚,嘴角兩邊往上一扯,她應該要笑的,芥末討厭哭,芥末痛恨哭,芥末不會哭。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哭什麼呢?

她纔不要哭。

是啊,沒什麼好哭的。她仰頭看天空,這樣,眼睛裡那溼溼的討厭的東西就不會掉下來了。

她要想開心的事情,芥末一向都很懂得自得其樂,不是有朋友說,不管多麼難過悲傷的事情,到了她這裡都會變成很有趣甚至很搞笑的事情嗎?

是的,她理了理兩額的頭髮,對自己笑。一切都還來得及的,她不要哭。嗯,沒什麼了,快熄燈了吧,回去了。

芥末爬上牀,拉過牀簾,不透進一絲光。躺下,蓋上被單,拿過枕邊的錄音機,套上耳塞,扭到理川音樂電臺。現在正是午夜點歌的時間,一個女孩在給暗戀的男孩點歌,旋律響起來了:

我對你有一點動心,卻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有那麼一點點動心,一點點遲疑,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

在歌聲響起的一剎那,眼淚就已經流了出來,她猛地抓住毯子,緊咬着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從來不知道歌聲竟然會如此刺入人心,撥動心中那條敏感脆弱、善於自欺欺人的弦。那歌,彷彿比她更知道和了解她的心,不顧她的意志,與她的心共鳴。

就那一點點的心動,在這個夜裡——被她向來嚴重失職的理智宣判了死刑。

還好,只有一點點心動,她……還來得及拯救自己!

就脆弱這一次、這一個晚上,然後,將心中那顆偷偷長出來的小芽掐斷;然後,自己將會如以前一般自由自在地生長,享受陽光和雨『露』。

第二天起牀的時候,芥末精神恍惚。刷牙的時候,牙刷忘了抹上牙膏,杯裡的水入口即喝,;換衣服時,半天想不起來衣服放在哪裡;梳頭的時候,四六分的分劃線老是梳不齊;走到樓下,發現自己穿的是拖鞋;去商店買麪包,包裝紙沒撕就往口裡塞……

10點鐘有專家講座,她也去聽了,象根木頭坐在那裡發呆,不知臺上所云。

一整天就這樣恍惚地度過,心裡既焦躁不安又無可奈何,好象有什麼東西在跳騰着想衝出來,卻苦於無處發泄。在熬了一天以後,她想逃了,也真的逃了。打了個電話請假,跟宿舍裡的人說一聲後,她就獨自踏上了去某海濱名城的旅程。

那個海濱名城在千里之外,碧海藍天,沙灘綠地延綿數公里,是她早就嚮往的勝地。她要去那裡,去她喜歡的地方——療傷——心傷。

她從小就這樣,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一個人偷偷地躲起來。心情愈是不好,躲得越遠。等到想開了,心情恢復了,她便帶着一副笑臉回到人羣中。所以,很人有人看到她脆弱和悲傷的一面。

也許是從小喜歡看書,書——讓她知道和看到了異常廣闊的世界,使她的心也變大變廣起來。她堅信,走得越遠,看到的世界越大,越顯得自己渺小,悲傷……也就越小……

這個海濱名城正如她想象,不,比她想象中更美麗『迷』人。

當火車徐徐馳進市區,那向遠方延伸的灘塗地,視線毫無阻攔,天空蔚藍而廣闊,可以看得很遠很遠,零星的蘆葦在帶着淡淡海腥味的風中搖曳,海鷗在空中自由地飛翔,或者悠閒地在灘塗地裡散步。前方的樓宇伸入藍天中,象美麗的少女婷婷站立,沉靜地歡迎她的到來。

她的眼睛溼潤了。美麗的城市,美好的世界,不應該……有哭泣。

她漫步在街頭,穿一條最普通的吊帶長裙,嘴裡咬一串炸蝦,手上拿幾串燒烤,享受着微風吹拂秀髮的愜意。涼鞋有點勒腳,脫了掛在手臂上,赤着腳在鬧市中行走。這個城市很潔淨,沒有什麼會讓她的腳傷着。偶有行人奇怪注目,卻不會有人皺着眉頭對她說:“喂,芥末,你這樣子太不文雅太不淑女了。”

她這個樣子一定很奇怪吧,呵呵,她就是這樣奇怪而特別的芥末,她喜歡這樣的自己。

在這陌生的千里之外的鬧市街頭,沒人知道她是誰,她是完全的自由和放鬆。她……熱愛自由……最愛自由。

當她在湛藍碧海邊看到對面那座著名的花園小島時,驚豔得差點大叫出聲——好美的海、好美的島,這世界上竟然有這麼美的島,傳說並沒有誇大。她禁不住張開雙臂,對着海風微笑,享受那一刻的喜悅和感動——爲大自然的美而感動。

當她在充滿舊時風情的小島上漫步,欣賞那一棟棟會講故事的舊建築,聆聽島上叮叮咚咚的音樂聲時,憂鬱、難過、遺憾彷彿正隨着海風離去,她的心在慢慢沉澱,與音樂一起嘆息。

這個世界有太多美的東西,有太多讓人快樂的東西,看看這些吧,想想這些吧,芥末,你應該笑對那一點點的失意,不要憂傷,不要後悔。

靜下來的時候她會想,她這樣算不算逃避呢?

有時,她覺得自己很勇敢,從來不在別人面前流『露』出難過和痛苦;有時,她覺得自己很懦弱,很多事情尚未開始便已打了退堂鼓。而且,在她的內心深處確實存在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自卑,就象現在。

她這樣到底是堅強還是脆弱?是勇敢還是懦弱?是該批判還是該鼓勵?她該堅持隨自己的心情和感覺做事,還是遵從理論上最好的選擇來做事?她很『迷』茫。

在住宿的小旅館裡,她遇到了一個比她年長好多歲的女子,那個女子看起來精明幹練,『性』格直爽大方,她們見過幾次面,很聊得來。芥末把心事和『迷』惘告訴了她,問:“我這樣是不是在逃避?是不是很軟弱很沒用?”

只是爲了這樣近乎莫須有的事,她就逃得這麼遠,用光了存來買電腦的錢,還因爲請不到假而翹了一部分課,大多數人知道了,一定會搖着頭說:“哎,芥末,你太沖動了。”

然而,對方卻對她說:“我覺得你很勇敢。逃避也是一種勇敢,很多時候,我覺得逃避比面對更需要勇氣。有些人受了打擊以後,會拋下好好的工作、房子,去遙遠而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我覺得她們太勇敢和堅強了。換了我,只要一想到那種重新開始的艱難和孤單,我就害怕,沒有勇氣放下現有的一切,寧可終日痛苦地面對不願面對的事情也要熬下去,你要知道——那樣很不快樂。很多時候,我很羨慕那些捨得放下一切重新開始的人。”

逃避有時候也是一種勇敢,逃避比面對更需要勇氣,這是芥末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觀點,驚呆了。她終於知道,按着自己的心意做事……不會錯的,不要輕易懷疑自己、否定自己。

在離校五天以後,芥末踏上了回校的路途。

世界很大也很美,芥末,別爲這麼一點點小事沮喪。你其實並沒有失去任何人、任何東西,你只是爲了保有現在的美好而放棄了預料外的奢望,所以,不要太難過。

芥末,你還很年輕,甚至還只是個孩子,你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和快樂去做去享受,所以,不必太早地去害怕這樣的放棄,未來的路還很長,總會有屬於你的那份珍貴出現,所以,不必太遺憾。

芥末,你已經長大了,也該……象個大人,偶爾……成熟和理智一次,盡避……會難過。爲了這也許是有史以來最成熟最理智的一個決定,你應該感到驕傲,你應該微笑。

芥末在心裡安慰自己、鼓勵自己,微微地笑,釋然地笑。

當理川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芥末低下頭,低低地笑了,安穎因和龍久一、她和斯帝雲,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不,並沒有結束,而是……延續,真正的延續。

她們,維護了那份感覺和美好。

呵呵,她竟然也會思考那麼複雜的問題了。

回到學校的第一個晚上,芥末就接到了斯帝雲的電話,約她出去坐坐。她本想拒絕,但想了一會,還是下來了。

再次看到他時,芥末竟然有了一種百感交集的感觸。僅僅是短短的五天,彷彿已經隔了一個時代,又彷彿自己不曾離開過。

他站在那裡,靠在車身上,一襲休閒的粉紅『色』西裝,白襯衫,隨意結的一條淺紫『色』碎花領帶,披肩的黑『色』長髮,整個人象顆閃閃的鑽石。

他一直如此耀眼,耀眼的他就是她心目中的他。

久違了……斯帝雲!這五天,你可還好?

“丫頭,你該買個手機了。”

芥末這次沒給他白眼,而是微笑:“不買,沒錢。還有,我不想輕易被人找到,我哭的時候被人找到就不好玩了。”

“你還是那麼倔強。”

“倔強不好麼,我看你倒是挺喜歡我的倔強。”

斯帝雲笑笑:“這倒是。出去兜兜風?”

芥末想,她還是不要去吧,難保熄滅的火不會因此燃燒。雖然她不想也不願拒絕斯帝雲,但還是忍痛道:“有作業要做,不去了。”

斯帝雲淡淡道:“這樣啊。”隨即又笑道:“我生日那天,怎麼不見你送我生日禮物?”

他應該期待她的禮物吧?

芥末把目光移到一邊:“我給得起的你都不缺。”

她當然爲他準備了禮物,但禮物在那個晚上根本沒有機會送出,有多少人擠在他身邊,她只能遠遠地看他,無法靠近,不敢……靠近。那份禮物註定送不出去了,也許有一天,她會通過其它方式送他一份禮物,只屬於他的禮物。

“你就這麼肯定?”

“我猜的。”

“哦,你什麼時候學會猜男人的心理了?”

“因爲我好象有點想被男人當成女人了。”

“喔?”這句話似乎引起了斯帝雲極大的興趣,桃花眼很有興味地打量她:“看來我們的芥末正在長大。”

“是啊,在你們這些男人光芒的照耀下和安慰話語的澆灌下,我這棵幼苗不得不茁壯成長,免得真的成爲你們當中的一員,沒有前途。”

斯帝雲哈哈大笑:“你這麼想我就放心了,真的成爲我們的一員就太可惜了。”

“切。”

“不過,芥末,”斯帝雲看着她,很認真地道:“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男孩子。”

“我知道。”芥末對他微笑,感覺自己的聲音和眼神裡也有了一種叫做“溫柔”的東西。

這些,她和他,都知道的。

“這五天,你去哪裡了?還好吧?”

他也感覺到些什麼了嗎?芥末笑笑:“我去了哪裡,這是個秘密,女孩子的秘密。你看我現在不是很好嗎?和以前……一樣好。”

“那就好。你消失了幾天,我只想確定你過得好不好。看你沒事,我放心了。”

“嗯,謝謝。我沒事的,真的沒事。”

“好吧,我走了。”他微笑,轉身拉開車門。

“斯帝雲——”芥末心裡忽然有陣衝動,叫住他:“你一定,一定也要過得很好很開心哦。”

斯帝雲笑得很『迷』人:“那當然,我有那麼多漂亮可愛的女朋友,怎麼會不開心呢?”

他給了她一個飛吻,和他的紅『色』法拉利消失在夜『色』中。

芥末凝視着他的背影,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很好的決定。

她仍是她,斯帝雲仍是斯帝雲,他們仍然是他們,比朋友多一點曖昧,比情人少一份親密。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應該不是吧,準確地說,還沒有發展成爲愛情吧。

她喜歡這樣的斯帝雲,在美女羣中如魚得水的斯帝雲,總是對女孩很體貼很浪漫的斯帝雲,總是懶散放電的斯帝雲,總是象鑽石一樣閃閃發光的斯帝雲。

這樣,最好,他們都很開心,爲擁有這樣的朋友而開心。

好了,她的心……真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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