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講,希望不大!”
曾毅斟酌片刻,還是如實相告,而且還是往好了講,真實的情況又豈止是希望不大,簡直是毫無希望。
王曦就道:“豐慶縣是我的故鄉,我當然是有考慮過把項目落在豐慶縣的可能,只是要上馬特種鋼材的項目,具備基礎條件只是一方面,有時候需要的是天時地利人和麪面俱到。”
曾毅沒有着急開口,等着王曦繼續往下講。
“拿交通運輸來講,特種鋼材的絕大多數交易,是要通過便利的海運環境來完成的,而佳通市是內陸地區,本身沒有港口,距離佳通市最近的港口,應該是中化市的鹹集港了。從豐慶縣到鹹集港是不通鐵路的,中間只有一條省級公路貫穿,而且路況還不是很好;如果選擇走高速公路的話,則只能到路程更遠的港口才能出海,僅僅是運輸一塊,就需要很大的成本。”王曦看着曾毅,頗有些自己有心無力的表情。
曾毅就知道王曦之前還是慎重考慮了豐慶縣的,否則不會對豐慶縣的情況如此瞭解,只是在天時地利人和中,交通反而是最容易改善的,天塹變通途,在當今已經不是什麼神話了。
“那依王總,豐慶縣要具備什麼條件,纔算合格?”曾毅笑着問道,談項目就是討價還價,他早有這個準備,所以是不急不躁。
“據我所知,新的鐵路幹線會南下直通港島,如果豐慶縣能夠爭取設站的話,屆時不但大量的礦石可以直進豐慶縣,生產出的鋼材和產品也可以通過港島的海運出海,而且在鐵幹線沿路,還有大量的特種鋼材加工廠,通過這條鐵路,產業上下游可以實現無縫對接。”王曦看曾毅沒有放棄的意思,索性就把話挑明瞭,沒有這座鐵路站的話,我是不會同意把項目落戶豐慶縣的。
曾毅笑了笑,也就不再說什麼,鐵路站的事情有點大,曾毅需要慎重考慮一下。
王曦好容易用鐵路站把曾毅的話頭給堵住了,自然也不會再提這件事,當下兩人跟沒事人一樣,繼續參觀豐慶縣其它地方。
曾毅心裡此時有些不輕鬆,王曦迫不及待要堵住自己的話,明顯不符合討價還價的原則,難道王曦對於項目落戶哪裡,心中早已經有了計較嗎?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縣裡今天的活動雖然不能說是白費力氣,但至少是最大的目的沒有達到。
回到縣城,時間已經不早,兩人回到縣委招待所,夏長寧正等在那裡準備告辭。
“小曾,我打算帶紅妮去雲海看看,就不打擾你了。”夏長寧說到,此時他的氣色很好,心中的包袱解開,他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王紅妮也道:“曾縣長,我和長寧今天能夠再次重逢,全靠你從中撮合;剛纔我還聽長寧詳細講了你爲他治病的事情,大恩不敢言謝,改日我們一定會再專程登門。”
曾毅擺擺手,笑道:“時代的錯誤,不該由你們來埋單,看着你們彌補多年遺憾,我心裡也很高興。”
夏長寧拉住曾毅的手,另外一隻手輕輕一拍曾毅的手背,道:“小曾,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謝謝你啊……”
曾毅笑着岔開這個話題,道:“夏老,時間不早,我看還是趕緊出發吧。”曾毅知道夏長寧和王紅妮久別重逢,那話肯定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所以也不挽留他們,反正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多了。
夏長寧一聽,也不耽擱,客氣講了幾句,就和王曦、王紅妮往縣委小招外面走去,打算帶他們去自己的家中。
出門登車的時候,曾毅突然問王曦,道:“王工,爭取鐵路站是個耗時耗力的大事情,屆時如果豐慶縣真的爭取到鐵路設站,王工會把手中的項目落戶豐慶嗎?”
王曦一滯,他以爲曾毅都放棄了呢,誰知道曾毅是在等這個開口的機會,現在有夏長寧和自己姐姐都在場,這其實就是中間證人了,如果自己的話一出口,將來就不好再反悔了。
不過曾毅也不是刻意要爲難王曦,爭取鐵路站可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的小事情,豐慶縣真要介入其中,那所花費的人力財力就沒有底了,這可不是在舉辦老知青返鄉之類的小活動。
所以曾毅必須得到王曦一個明確的答覆,免得自己費勁力氣,最後王曦又要反悔,那豐慶縣即便爭取到鐵路站,也變得毫無意義。
夏長寧此時驚奇說道:“小曾,我記得方遠之前勸了你好幾次,你都不肯去爭取這座鐵路站,現在怎麼突然又想通了!”
曾毅笑了笑,沒有回答夏長寧的這個問題,而是看着王曦,等着他的答覆。
王曦就不能再退縮了,夏長寧這句話根本就是在講,豐慶縣之所以要去爭取鐵路站,完全就是爲了特種鋼材的這個項目,這讓王曦還怎麼拿話去堵曾毅。
站在原地斟酌了片刻,王曦道:“項目可不等人啊!”他還是要勸曾毅放棄,爭取鐵路站的事情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定下來的,你可以慢慢爭取,但我的項目可不能專門候着你。
曾毅道:“三個月沒有正式的消息,王工可以當做是從來沒有這回事。”
王曦看曾毅把話說到這份上,也不好再矜持了,道:“三個月內,如果豐慶縣爭取到了鐵路設站,我一定會優先考慮在故鄉建廠。”
王曦這話倒是很痛快,他之前一直講的是“豐慶縣”,現在卻講“故鄉建廠”,這就是告訴曾毅,我王曦說話是算數的。反正在王曦看來,三個月根本就搞不定這件事情,而且豐慶縣如果真有設站的可能,哪怕只有一丁點可能,王曦也就不會早早地把豐慶縣排除在外了,因爲在豐慶設站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曾毅得到王曦的態度,也就不再多說,送了三人上車,然後一直把三人送到縣城的出口。
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晚了,曾毅站在落霞餘暉之中,思索着王曦今天的態度。歷來招商引資,投資商肯定也會關心交通問題,但最關心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投資優惠政策,而王曦卻一反常態,用一件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來爲難豐慶縣,而且不給任何商量餘地。
事物反常即爲妖,曾毅想了半天,覺得只有一種可能,王曦心裡應該已經有了投資的最佳選擇,只是還沒有最後敲定罷了,所以纔會有三個月期限。這三個月,多半是王曦用來和對方討價還價,趁機多拿一些優惠政策的籌碼。
雖然只是猜測,但曾毅覺得事情多半如此了,王曦如此精明的人物,做事應該是這個樣子,而絕不會像今天的一錘子買賣。
想到這裡,曾毅心裡就很不輕鬆,自己最爲看重的項目,卻被人捷足先登了,而王曦提出來的條件,又是基本不可能實現的事情。最後即便自己最後爭取到鐵路設站,項目是否能夠落戶豐慶縣,還是個未知數。
面對這種情況,自己是不是還要繼續堅持下去,曾毅心裡在思考着這個嚴肅的問題。不出手的話,豐慶縣會按部就班地發展下去,出手的話,要麼實現跨越發展,要麼雞飛蛋打,甚至還會拖累到縣裡原本的發展節奏。
這根本是九死一生的大賭博!
王曦敢放下這話,就是斷定了豐慶縣絕無可能拿下鐵路站,也料定曾毅不敢冒這個險。
只是想到豐慶縣這次上下齊動員,把老知青返鄉活動搞得風風火火,最後卻只得到王曦這麼一句毫無誠意的話,就讓曾毅心裡感到一陣陣的窩火。
孃的,不就是一座鐵路站嘛,拼了!
曾毅在心裡發了狠,前面九十九步自己都走了,還差最後這一步嗎,都說這一步邁出去是深淵巨壑,但也得自己邁出去,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
第二天,曾毅早早地等在了市長何思賢的辦公室外面,他打算來何思賢這裡探探口風,看市裡是否有支持豐慶縣的可能,如果有的話,豐慶縣就能輕鬆不少,如果不支持,那自己只好梗着脖子硬上了。
到了上班的點,何思賢從外面樓道走過,劉秘書跟在後面,手裡端着何思賢的茶杯。
劉秘書眼睛很尖,一下就瞄到了曾毅,道:“市長,豐慶縣的曾毅同志來了。”
何思賢側臉看到曾毅,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小曾來了,進去坐吧!”
劉秘書就趕緊去打開這邊的側門,把曾毅請到了裡面。
“說吧!”何思賢往辦公椅一坐,道:“你曾毅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今天一大早就過來,肯定有事。我等會還要去主持個會議,你抓緊時間講,我抓緊時間辦。”何思賢倒也痛快,他對曾毅還是很不錯的。
曾毅本想旁敲側擊地問問,一聽何思賢的時間緊張,就開門見山,道:“何市長,我是爲鐵路站的事情來的。”
何思賢就有些意外,這些日子豐慶縣的消極態度他可是看在眼裡的,雖說心裡很不滿,但好歹豐慶縣沒有添亂,何思賢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他道:“豐慶縣可不在勘測範圍之內啊!”
曾毅就道:“爭取鐵路站是豐慶縣從未遇到的大事,謹慎起見,縣裡一直都是本着‘謀定而後動’的態度來運作的……”
何思賢登時心中大惱,狗屁的謀定的後動,分明是你曾毅之前對鐵路站沒興趣,現在有了興趣,市裡卻確定了重點支持對象,你這才着急來上門了。何思賢這種老政客,對曾毅的心思是瞭如指掌,當下臉一沉,道:“這事市裡已經有了決議,一切要以大局爲重!”
曾毅就知道從何思賢這裡突破是沒有可能了,虛寒暄幾句,他就告辭離開。
下了市政府的大樓,曾毅輕輕一嘆氣,看來只好從別的地方想辦法,說不得還得再去一趟京城,只是去京城之前,還是要去再見一趟夏工的,要先把情況瞭解清楚。
想到這裡,曾毅也就不再耽擱,一邊朝自己的車子走去,一邊給夏工打電話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