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汪宏毅聊完,曾毅並沒有下班,而是前往中化市局110指揮中心進行視察,這也是他上任以來的第一個視察對象,在上任之後的碰頭會議上,曾毅就言明要用三個月的時間走遍全局各個部門,今天算是開始踐行。
晚上回到家,天色已經全黑,曾毅下車走到門口,正準備掏出鑰匙,身後不遠處一輛停在暗處的車卻閃了閃燈,隨即有人推門走了下來。
曾毅停下開門的動作,轉身看過去,等那人再走近一些,湊着濛濛的路燈,曾毅看清楚了來人的身份。
“李市長,你好!”曾毅擡步走下臺階,朝李介桐打了個招呼,心裡稍微一琢磨,就大概猜到了李介桐今天的來意了。
李介桐的面容有些憔悴,走到曾毅跟前,道:“曾局長,不忙的話,能聊兩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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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毅便擡手一指身後,道:“屋裡坐下講話吧!”說完,曾毅轉身開門,把李介桐領進了屋裡。
屋裡的燈光亮起來,能看到李介桐的臉色明顯有些尷尬,他這個昔日的上級,大晚上揹着人來拜訪自己的下級,而且是有事相求,臉上確實有些掛不住。
“李市長,喝茶!”曾毅把一杯茶放在李介桐面前,然後坐到沙發裡,慢條斯理地喝起了茶,今天忙了一天,曾毅也沒時間喝水。
李介桐伸出右手,彎曲着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以示謝意,然後也端起茶杯慢慢品着,看樣子,似乎還沒想好自己的話要怎樣說起。
曾毅也不着急,喝完一杯茶又續滿一杯,等着李介桐想好之後再講。
五分鐘之後,李介桐終於開口了,道:“曾局長新上任,那邊的工作還順利吧?”
曾毅笑着搖搖頭,道:“好像不怎麼順利啊,今天省廳派人過來,把市局的所有榮譽稱號都給收走了!”
李介桐尷尬無比,自己想了半天,好的不講,怎麼偏偏提了這個話題呢,今天市局發生的事情,早已是傳遍了中化市的所有機關單位,大家都把這當成了曾毅的大笑話來看,上級授予的榮譽稱號還能被收回,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這事實在令人遺憾,但責任並不在曾毅同志你的身上。”李介桐便趕緊撿了幾句勸慰的話,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一切從零開始,這對曾局長來說,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曾毅微微一點頭,道:“李市長所言極是!我們要化批評爲動力,知恥而後勇!”
李介桐就不再繼續這個尷尬的話題,端着杯子喝了兩口茶,化解一下現場的氣氛,道:“曾局長剛剛上任,在這個時候,按說我是不應該麻煩你的,不過這件事只有曾局長能夠幫忙,所以思慮再三之後,我還是厚着臉皮登門了。”
曾毅緩緩放下茶杯,道:“在不違反原則的範圍內,我這邊能幫上忙的,一定會幫忙。”
李介桐搓了搓手,面有難色,顯然這件事他很難啓口,不過最後還是兩手使勁一捏,道:“不瞞曾局長,我這次過來,還是爲我那個不爭氣的犬子而來……”
曾毅“嗯”了一聲,卻不爲所動,用一隻手慢悠悠轉着面前的茶杯。
李介桐便道:“我知道,犬子的所作所爲,已經對曾局長的名譽官聲造成了極大的傷害,犬子年幼無知,我願意爲此向曾局長當衆道歉,只求曾局長念在大家共事一場的份上,還請網開一面,高擡貴手。”
李介桐開口相求,甚至講出了願意“當衆道歉”的話,實在是出於無奈,以前蔣宏領導市公安局,這事就還有緩和的餘地,因爲市局裡有話語權的,不是隻有蔣宏一位,再者,蔣宏那個局長明顯做不長久,只要把蔣宏下臺,自己兒子的事情就會有轉機。
可讓李介桐萬萬沒有料到的是,蔣宏倒臺之後,繼任者竟然是曾毅,之前衝突中的當事人一下變成了執法者,這個結果讓李介桐反應不及,甚至是目瞪口呆。李介桐跟曾毅是交過手的,深知曾毅的性子,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自己要是不趕緊行動起來,寶貝兒子怕是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念及於此,李介桐才匆匆登門,也顧不上自己平時最講究的體面了。
“這件事不太好辦……”曾毅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道:“在我上任之前,市局就已經有了定論。”
李介桐道:“今天過來,我是作爲一名父親,懇請曾局長想一想辦法。”李介桐完全放下副市長的架勢,他知道這一套對曾毅沒用,就算你是市長,曾毅照樣也不賣給你面子,打感情牌或許還能有效。
“李市長這是在給我出難題啊!”曾毅攤開手,有些爲難無奈。
李介桐便道:“在曾毅同志主持農委工作期間,我就知道你是個有辦法、有想法、更有見識的人,困擾市裡許久的秸稈焚燒難題,就是讓你給圓滿解決的,不僅如此,還有農副產品交易所的這個前所未有的創舉。你的這些想法和創舉,都是被市裡高度認可和重視的,就算你離開農業戰線,這些事情也絕不會停下來,它們一定會被堅持做下去的!”
李介桐直接亮出底牌,他知道曾毅調任時非常匆忙,在農委期間要做的很多事情都沒有來得及部署和安排呢,李介桐這是給曾毅做出保證,只要我李介桐還在副市長這個位置上,你所堅持的事情,我就一定會堅持搞下去,這是個承諾,也是個交換條件。
這個表態說到曾毅的心裡去了,他在中化市一直是單打獨鬥,現在離開農委,最擔心的就是自己沒做完的事情會出現反覆,只要李介桐願意把這些事堅持做到底,曾毅就不介意放李志勇一馬。
“李市長如此擡舉,讓我不盡力都不行啊!”曾毅終於是鬆了口,道:“志勇的事情,我會想想辦法的,年輕人做錯了事情,還是要給改正的機會。不過,志勇以後是真不能再跟他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了,否則早晚還會給李市長惹下大麻煩。”
李介桐心領神會,道:“志勇這個孩子我還是瞭解的,他的本質不壞,就是太年輕了,還分辨不出好壞,容易相信別人,這才受了某些人的挑唆,做出這種傻事,今後我一定會嚴加管束的!”
曾毅也就不再多說,嘆道:“李市長也不容易啊!”
“誰讓我攤上這麼個不懂事的兒子呢,讓人太不省心啊!”李介桐看着曾毅,道:“也給曾局長添麻煩了。”
曾毅擺擺手,端起面前的茶杯,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喝茶,喝茶!”
第二天,羈押之中的李志勇突然翻供,絕口不提自己被曾毅毆打的事情,反稱自己是被同黨打傷的,起因是大家在打球時因爲輸贏產生爭執,繼而大打出手,至於後來跑到農委門口鬧事,也是被同黨毆打威脅,纔不得不去的。
這一說法,也得到了會所保安的證實。
隨即李志勇被釋放,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卻被繼續羈押,不得不接受再調查,李志勇是被同黨威脅的,那他的同黨又是被誰唆使的呢?這個問題還得繼續往下追。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曾毅和李介桐達成了協議,無非是讓事情有個說得過去的體面收場。不過沒有任何人提出質疑,因爲誰都不敢保證自己的親屬子侄們就永遠不會栽在曾毅的手裡,這個時候你戳破李介桐的好事,搞不好以後無法收場的就是自己了。
兩天之後,曾毅收到了顧迪的回覆,省裡最近確實在跟一家跨國集團商談投資的事情,但跟約翰所在的集團毫無關係,而約翰所在的跨國集團也不可能在國內投資。
“謝了,老顧!”曾毅掛了電話,心道龐東海這個老狐狸還不是一般奸猾,他肯定是知道省裡有這麼一回事,纔敢那樣“威逼利誘”,這種事情一般沒人會去省裡求證,也不敢冒這個險,萬一破壞了省裡的招商大局,那可就是前途盡毀了。
只是這一次,龐東海算錯了,碰到了曾毅這種喜歡較真的人了。
把汪宏毅叫進來,曾毅又拿出之前的那篇報道,道:“你以市局的名義,給這家報社發去公函,告知調查結果,並要求他們在省內至少三家省級報紙上進行公開道歉,以專版向公衆澄清事實真相。”
汪宏毅便提醒道:“局長,這樣做怕是會和媒體把關係搞僵吧……”
“和媒體把關係搞好,中化市就不會治安狀況了嗎?”曾毅沉聲反問。
汪宏毅就閉口不語了,媒體要真給中化市面子,這件事也就顛倒黑白地上了報紙了,汪宏毅道:“我馬上去發函!”
“另外,對於擾亂交通秩序的約翰本人,也要依照相關法律法規,做出處罰決定!”曾毅又道。
汪宏毅心裡一咯噔,暗道龐東海這次要吐血了,聽說龐東海已經親自給約翰寫了道歉信,而且還四處宣揚,以顯示自己氣量宏大,生怕別人不知道。
汪宏毅最清楚局裡的情況,稍微一琢磨,就知道龐東海的用意了,他這麼四處宣揚,其真實目的無非是在向曾局長施壓,我這個政法委書記都寫道歉信了,你中化市局總不能無動於衷吧,這就是威逼利誘中的“威逼”了,是在逼曾局長必須向沈南鵬動手。
不過,龐東海這次的如意算盤肯定是要落空了,多半還要踢在鐵板上,落一個骨斷肉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