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晨曦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就算被霍靳言牽着,也沒有。
記者們說了些什麼她已經聽不見了,閃光燈咔嚓咔嚓作響,錄音筆話筒舉在她臉頰邊,往外走的時候不知道磕碰過她多少次,那種疼令她已經已經麻木了。
突然,拽着她走在前面的霍靳言停了下來,高大身影如山佇立。
她自然也跟着停下,而記者見此情形更是瘋狂的將兩人圍在中間,明明車子就停在肉眼看的見的對方,可期間的距離被這羣記者無限延長。
霍靳言面無表情置身在白光閃現的光暈當中,英俊而冷漠,線條如一鑿一刻的雕塑般,沉黑的眼眸環顧一週,只說了一句話,卻令記者們噤若寒蟬。
那種危險震懾的氣勢,令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不論你們今天拍到什麼,都永遠不會出現在大衆面前。”
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開始蔓延來的沉默,原本還吵鬧如菜場的梁氏門口,竟在瞬間如同死寂般,他們紛紛看着霍靳言,揣測着他的身份,是否能與那狂妄的口氣相互對應。
而霍靳言卻再也不給他們任何機會,握着樑晨曦的手腕,徑直走向車旁……
……………
臨海別墅。
這是S市七年前開發的一套別墅區,標榜高檔奢華與舒適,事實上也的確如此,開發商是花了大價錢的,據傳當年賣出時供不應求,每棟別墅的售價高的令人咋舌。
樑晨曦很安靜,也沒有問霍靳言到底將她帶來了哪裡,只是放在膝上的皮包內,手機從上車開始,就沒有一刻停歇的響着。
將車停入車庫,除卻手機鈴聲外,車廂內異常的沉默。
“她就是你口中的‘很複雜’?”霍靳言低沉聲音響起,樑晨曦昨晚說過,她的家庭……很複雜,而那也是她要回去的原因。
樑晨曦沒有迴應,只是在一聲接一聲不斷的鈴聲裡將手機拿出來。
平日裡悅耳的鈴聲此時聽起來異常刺耳,霍靳言從她手中將手機接過,咔噠幾聲後,電池被取了出來,鈴聲戛然而止,四周重新恢復了安靜。
“下車。”將拆分的手機扔到車內抽屜裡,霍靳言率先下了車。
樑晨曦清透的眼睛落在他背影上,看着他從錢夾內取出卡片插進電箱內,原本昏黑的四周瞬間燈光敞亮開來,而伴隨着異樣聲響,只聽到叮的一聲,車庫內竟有扇室內電梯-門向兩邊敞開。
竟然有人會在自己家裡安裝室內電梯?樑晨曦不由對霍家的奢侈程度有了全新認識……
…………
樑晨曦跟在霍靳言身後踏進別墅內。
地板上落滿了厚厚的灰塵,傢俱上被白布罩着,室內設計只有黑白兩色,倒是很符合霍靳言的風格,樑晨曦看着霍靳言每往前走一步,地上厚厚的灰塵便留下個淺坑。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那麼慶幸進別人家裡不用換鞋。”樑晨曦說這話時霍靳言剛好轉過身來,眼神裡有瞬間尷尬劃過,雖然快速,但還是被樑晨曦捕捉到。
“這套房子我買了很多年了,當年原本……”他的話說到這裡,停頓了下。
“一直沒派人來打掃,沒想到灰都這麼厚了。”霍靳言作勢要將沙發的白色罩布給掀開,樑晨曦哎了一聲,他側頭疑惑看她,手裡動作頓下。
“反正也沒什麼事,稍微打掃一下,先別掀開了,省的等會兒弄髒。”
樑晨曦如是說到,她是個喜歡乾淨的,這裡的灰塵厚度絕對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範圍。
霍靳言靜默了下,隨後轉身進了某個房間,嘩啦嘩啦的水聲緊接着傳來。
樑晨曦置身在偌大的房間內,四周的灰塵在光線很好的房間裡彷彿鍍了金般,細細碎碎的飄灑在空中。她心裡其實清楚霍靳言帶她來這裡的目的,在這個別墅區內,是絕對不可能有記者出現的,能夠暫時讓她找到個鬆口氣的地方,心裡對霍靳言這人多少帶了些感激。
很快,提着水桶出來的霍靳言啪的一聲將它放在地上,襯衫袖口挽起,手臂肌肉結實。
隨後轉身又將打掃的其他工具取了出來,擺在水桶旁邊。
“霍靳言,我說打掃,你還挺不客氣的。”
樑晨曦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霍靳言這麼實誠,她還真是剛知道。
挽起袖口,她從包裡取出發繩將長髮綁起來,這裡太大,估計得花不少的時間才能見人。
“還是我請保潔公司來好了。”霍靳言被她說的有些尷尬,雖然表情依舊是木木的。
“霍靳言……”樑晨曦的聲音成功阻止了他想要掏出手機的動作。
“你就讓我找點事情做吧。”
累,總比要胡思亂想的強!
過了半響,霍靳言點點頭。
“我幫你……”
……………
樑晨曦頭疼的看着大花臉的地板,終於不得不承認讓霍靳言幫自己絕對是她決策生涯裡最錯誤的一個決定,偏偏那個男人還沒有一丁點自覺……
“霍靳言,你別拖了,那個……留着等會兒我來好了,你能不能開車出去買點東西?”
樑晨曦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那麼嫌棄他的‘幫忙’,甚至還嘗試性的在臉上扯出對他友好的笑容來,也正是因爲如此,她似乎並未看到霍靳言輕輕鬆了口氣的模樣。
“好,要買什麼你列個清單,我開車去買,中午飯在這裡吃好了。”
“嗯,好。”樑晨曦在霍靳言找來的本子上隨便寫了寫,遞給他。
很快,霍靳言就出了門。
偌大的別墅內,只留下樑晨曦一個人,原本臉上的笑容漸漸的垮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見。
將地上的灰塵慢慢掃到一起,就像是將她心裡的塵埃同樣聚攏的過程,她心裡其實很清楚,在這裡待着不過就是逃避而已,可自己生平第一次想要逃避下,又有何不可?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地上厚厚的塵土總算是掃完,而她臉上也蒙了層薄汗。
走到旁邊將扇窗拉開,呼的一陣涼風迎面撲來,很舒服。
啪嗒一聲清脆聲響緊接着傳進樑晨曦的耳中,回頭一看,或許是風吹的關係,有幾個相框倒了下來,聲音就是從那裡發出的。
走過去將相框豎起,玻璃上落了一層的灰,用手拂去,裡面的照片也清晰映入眼底。
樑晨曦的表情一愣,照片上的霍靳言抿脣似乎在做笑的表情,而旁邊那女子靠着他笑得甜美動人,長髮披肩五官漂亮清純,兩人看起來很親密。
跟現如今表情冷漠木木的霍靳言相比,照片裡的他顯得有生氣多了。
將相框擦乾淨放回原處,看樣子霍靳言跟照片裡的女人關係頗深,但竟然不是可泫?
不過……這跟她似乎也沒什麼關係。
……………
霍靳言出去前後兩個小時,待到提着超市購物袋回來時,剛進門,就愣了下。
望着不沾灰塵的地板因着剛剛擦完瑩亮瑩亮的,跟剛來時截然不同,他看了眼腳上的鞋,不知道是否還要往裡走。
樑晨曦剛洗完手出來,就看見霍靳言像個木頭似的佇在玄關處。
“你站在那做什麼?”樑晨曦疑惑的看着他。
“你竟然真的很會打掃。”沙發上的布罩被撤掉,倒是多少有了家的味道。
“你是在誇我?”樑晨曦從他手中接過購物袋,怎麼聽怎麼都覺得有點諷刺的味道,什麼叫做她竟然真的很會打掃?霍靳言到底會不會說話?
霍靳言認真的點了點頭,倒是讓樑晨曦哭笑不得了起來。
因着窗戶打開的關係,地板很快就幹了,霍靳言向着開放式的廚房走去。
“你會做飯?”樑晨曦看了眼他,似乎並不怎麼信任的模樣。
“在國外,帶着景睿,我不能總吃外食。”霍靳言低沉聲音傳來,樑晨曦沒再說話。
景睿七歲了,也就是說當年霍靳言是帶着剛出生的景睿離開的S市,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當事人外誰也不清楚,回想起剛纔看到的相框……樑晨曦沒再多想。
坐在沙發上,她是真的有些累了,無聲的打了個哈欠,靠在旁邊眼睛睜一下閉一下。
廚房那邊有熟練的切菜聲傳來,其實樑晨曦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和霍靳言有一天能這樣的和平相處,對於樑晨曦來說,倒是有些不可思議了。
只是……
回想起早晨的事情,樑晨曦的眸冷了許多,她雖然知道樑露白愚蠢,但沒想到她竟會愚蠢到如此的地步,昨天霍靳言讓她將皮包給自己,今天照片就泄露了出去,她就算是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是誰做的。
樑露白,不夠沉穩,終究……是成不了什麼大氣的……
…………
啪的一聲,樑露白捂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爸爸郭斐修。
“誰讓你做這種事的?”郭斐修的眉擰成個川字,上次公司的事情弄的一塌糊塗,沈煙雨的心裡對她已經很是不滿,可自己這個女兒好了傷疤忘了疼,竟又做了愚蠢的事兒!
“我沒做錯,樑晨曦次次騎到我頭上,還有安辰……安辰是我的!”樑露白看着郭斐修,不服輸的喊着,郭斐修臉色大變,先是看了眼緊閉的門,隨後用大掌死死捂住女兒的嘴!
“這是樑家,別以爲我給你改了姓,別以爲沈煙雨送你出國讀書,你就真以爲自己是樑家人!”郭斐修恨鐵不成鋼,她從小就聰明,可從來都沒有用到過對的地方。
“沈阿姨對我很好,我相信有天我能夠替代……”樑露白的話沒說完,被郭斐修狠瞪了眼。
“你誰都替代不了!”郭斐修壓低了聲音,狠狠的開口!
“你以爲當年你做的小手段沈煙雨她不知道?那是她壓根就不想讓樑晨曦出國,所以才藉着那次的事情把你送出去!”他跟在沈煙雨身邊這麼久,怎麼不明白那女人在想什麼!
樑露白還想要天真的反駁,似乎徹底忘了因着那個破舊的手機,沈煙雨差點要將自己趕出去的事情!
“閉上你的嘴!”見她還想說話,郭斐修陰狠的眼神落在樑露白臉上,硬是讓她把話逼了回去,心裡一陣陣的發顫。
“藉着樑家的平臺你能夠結交多少權貴?可你偏偏目光短淺的要跟樑晨曦鬥,耍的還都是些不入流動的手段!你太讓我失望了!”郭斐修煩躁的想要摸出煙來點上,可是空蕩蕩的口袋提醒他在進到樑家之後因着沈煙雨不喜歡,他早就將煙給戒掉了。
樑露白雖然沒說話,但表情很明顯是不服氣的。
郭斐修嘆了口氣,他聰明一世,如果真的會敗,恐怕……只會敗在這個女兒的身上……
……………
樑晨曦覺得有人在看着自己。
緩緩睜開眼睛,卻在看到不遠處正在不斷放大的一張臉時驚了下。
定睛一看,原來是霍靳言,今天發生的事情極快速的在腦袋裡走了個過場,想起了一切。
“你在沙發上睡着了。”見她醒了,霍靳言低醇開口。
樑晨曦坐起身來,剛纔本來是想倚着休息一下,沒想到竟然就睡了過去。
他看着她的視線有些微妙,樑晨曦發現了,順着他的視線向下油走,最終落在自己大腿上。
原本蓋着的裙襬向上竄起,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膚,甚至還差一點就要看到……
她快速的將裙子向下拂去,表情略帶尷尬的乾咳了兩聲,後知後覺的聞到空氣裡飯菜的香味,看了下腕錶,她竟然已經睡了有小半小時。
“飯做好了,過來吃。”霍靳言率先開口,隨後轉身向餐桌那邊走去。
樑晨曦微微懊惱着,剛纔他一定都看到了……
……………
兩個人分別坐在餐桌的兩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樑晨曦的肚子就像是有自動探測功能似的,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聲音還有些大,剛纔本來就夠尷尬的她直接黑了臉,木木的從霍靳言手中接過米飯,低頭拿起了筷子。
“今天那些記者拍的,我不會讓他們出現。”霍靳言的聲音裡帶着冷意,眼神像是薄薄的刀刃,樑晨曦聞言愣了下,隨後卻無所謂的淡淡一笑。
她的手機此時還仍在他車內的抽屜裡,不知道會有多少打來的電話。
夾了蝦仁放進嘴裡,濃濃的鮮香味道瞬間盈滿口腔,她咀嚼的動作頓了下,擡頭用着吃驚的眼神望着他,這菜……做的很好吃,不知道是不是她餓了的緣故,真的很對她口味。
“霍靳言,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樑晨曦將食物嚥下,開口出聲。
他點了點頭,示意她說他聽着。
“那天晚上,你壓根沒醉多少是不是?”
樑晨曦後來有想過,他就算是有醉意,但還不至不省人事。
霍靳言保持着沉默,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他越這樣樑晨曦就越是認定了事實是心中所想。
“可泫跟你說的?”
霍靳言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樑晨曦愣了下,不過這一愣也告訴了他答案。
“這麼多年,我又怎麼可能沒變。”他慢慢的說了句,倒有些感慨的味道。
不知爲何,樑晨曦下意識的回想起剛纔看到相框裡的照片,不過她沒再說話。
這頓飯接下來沒有再開口,只是安靜的吃着,不過樑晨曦很給面子的吃了很多菜,也算是對霍靳言廚藝的變相稱讚……
……………
霍方淮看着電視上鬧得沸沸揚揚的新聞,昨天在做過檢查後,就已經出了院。
那幫蒼蠅似的記者圍堵着事件的男當事人談安辰,卻見他鐵青着一張臉下頜緊繃着不發一語,霍方淮撇了撇嘴,看着也不怎麼樣,樑晨曦的眼光怎麼就差成這樣?
不過霍方淮還是覺得有些奇怪,怎麼就沒人採訪一下樑晨曦?翻來覆去不管哪幾個臺都是在播着這個叫談安辰的男人。
咔噠一聲門從外面被推開了,孟品言眼睛紅腫的端着碗湯走了進來。
昨天晚上霍震東知道她偷偷付了錢後勃然大怒,當着大太二太四太的面狠狠的訓斥了她一番,這令她覺得很丟臉,更因着差點害死兒子,昨夜哭了一宿,直到此時眼睛都還是紅腫的。
“方淮喝點湯,你這次受傷得好好補一補。”
她的表情多少帶着愧疚,昨晚她有聽他說起當時的兇險,嚇得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昨晚你爸都已經訓了我……”話說着,孟品言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沒怪你,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不過媽,昨天你去見樑晨曦,那女人……”
孟品言的眼睛轉了轉,提到樑晨曦,她下意識的有些不太喜歡,她雖衝動卻不笨,昨晚回來想到在病房裡發生的事,她越發覺得自己似乎是被這個叫樑晨曦的後輩戲弄了。
這令她多少惱羞成怒了起來。
“拿了你爸的支票,什麼都不會說的。”陰陽怪氣的一句話,令霍方淮表情楞了下。
因爲拿了他爸的支票,所以什麼都不會說?心裡有種很莫名的情緒涌動,令他臉色稍顯難看,說不清楚是鄙夷還是其他……
……………
談安辰坐在辦公室內,一路走來承受着別人的指指點點,臉色鐵青。
百葉窗被拉闔上,房間內的光線瞬間便的暗淡了些,那雙原本溫潤的眼眸,此時看來竟佈滿怒火,狹長的眼睛內暗暗沉沉,突然……
他爆發了!
砰砰的聲音不絕於耳的響徹獨立辦公室,桌面上的文件等皆被猛烈的掃到地上,手背的青筋突起爆漲,甚至已經顧不得如果被外面的人聽到會有如何的想法!
收養來的……收養來的……剛纔在樓下那羣記者的口中,他更像是個卑微的可憐蟲!
那一個個他好似攀龍附鳳似的眼神,令他心底最陰暗的部分滲透出些許,使得他此刻的爆發更顯恐怖!
不知就這樣過去了多久……
談安辰猛地坐進皮椅內,大口的喘着氣,拿出手機撥通着樑晨曦的電話,握着手機的手用力收緊,似乎想要將那東西捏碎似的。
——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機械女聲透過電話傳來,令談安辰更煩躁了。
樑晨曦,是不是你……
到底……是不是你?
……………
吃過飯之後,樑晨曦和霍靳言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
之前是因爲她忙着清潔,他又不在,所以並未有這麼明顯的體會,可現在兩個人坐在沙發上,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她沉默霍靳言也保持沉默,四周靜悄悄的……
其實他們兩個人認識的時間並不算長,她除了他叫霍靳言,有一個七歲大的兒子叫霍景睿,外加他是霍家大少爺的事實,其餘的一無所知。
之前可泫的事,他雖然開始是用對霍方淮的那些不利信息交換她相助,可到後來她卻是真心想要幫幫她。至於後來她發現自己成了霍靳言‘借刀殺人’的‘刀’,又或是那個意外的吻,都似乎在警告自己,好像跟霍靳言越扯越深了。
“喜歡玩拼圖嗎?”就在樑晨曦深思的時候,霍靳言突然出了聲。
“不太長玩。”
她沒有那麼多時間,也沒有那麼精力去玩拼圖,其實……她更多的是沒有耐心。
“這裡有一副,拼一下,算是消磨時間。”霍靳言話說着已經起身,在途經放置相框的地方時,腳步微微的頓了下,視線落在那些已經被擦拭乾淨的相框上,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在樑晨曦以爲他陷入回憶了的時候,霍靳言已經伸出修長手指將相框全部收斂起,隨後沒有任何猶豫的將那些都扔進了垃圾桶內。
這動作做完之後,他向着樓上走去,背影陰霾,令樑晨曦感到說不出的壓抑。
……………
是梵高的《星空》!
拼圖的塊很零碎,是新拆封的樣子,樑晨曦看着霍靳言單膝蹲在茶几旁邊,將拼塊倒在一旁,散開後佔據了大片的地方。
他突然之間坐在了地板上,襯衫早在剛纔就鬆開了兩顆水晶扣,看起來放鬆而自然,低頭在那些碎片裡找着什麼,不知過去多久,終於用手捏了塊出來。
“把手給我。”霍靳言看着她,低聲開口。
樑晨曦沒說話,想了想,將手心朝上,平攤着伸到他的面前。
突然,有什麼東西*到自己掌心上。
“第一塊,由你來擺。”他看着她,瞳孔漆黑深諳,有一種足以令人着迷的味道。
原本整齊梳上去的發因之前的勞頓有些鬆散下來,垂在眼瞼上,令那張堅毅的面容平添了些許的孩子氣。
樑晨曦又低頭看了看手心,藍黃相間的拼圖,果然是說明書上寫着的第一塊。
她安靜的將那塊拼圖放在通透水晶茶几上的邊沿處,與此同時心裡就像是有道門被打開一樣,將之前那些煩悶壓力全都掃了出去。
隨後,霍靳言沒有在說話,只是低頭在幾百碎片裡尋找着。
跟剛纔只坐在沙發上不說話的尷尬相比,此時這種安靜,反倒令人不在那麼無所適從。
樑晨曦的眼神落在霍靳言的側臉上,他表情很平靜,彷彿什麼事情都難不倒這個人。
時間分秒過去,他漸漸找到了感覺,就連原本坐在沙發上的樑晨曦也坐在地上加入了尋找的過程,絲毫忘了之前曾經排斥過拼圖這東西。
時間分秒過去,這副由千片拼圖組合起來的《星空》有了大體的雛形。
樑晨曦的興趣被挑起來,她以前還從未覺得拼拼圖是這麼富有挑戰性的事情。
不知爲何,她突然又想起之前那個自己怎麼都轉不好的魔方,霍靳言好像也是三下五除二就扭好了,每個色面都是相同的,與自己買來時一模一樣。
“你好像對很多事情都很擅長,做飯是這樣,拼圖也是,魔方也是……”
樑晨曦如是說着,沒想到霍靳言看了她一眼。
“魔方其實是有規律的,像你那樣,怎麼都不可能拼好。”
樑晨曦聲音一梗,剛纔……好像是被霍靳言給嫌棄了?
原本光亮的地板不知何時被橘色的光所籠罩着,知道此時樑晨曦才注意到已經是下午快五點,不知不覺,她在這裡已經呆了一天了。
“霍靳言,時間差不多,我該回去了,你也應該……去接景睿。”
樑晨曦開了口,而霍靳言手上的動作頓了下。
“好。”許久,看着她,他這樣回答。
樑晨曦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卻因着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腳整個麻了,剛開始還不覺得,站了幾秒鐘感覺立馬來了,身形一個歪斜,只聽到啪的一聲……
拼了一個下午的拼圖,就在她的動作裡,四散開來,唯有幾個可憐兮兮的還湊在一塊……
“……”
“……”
樑晨曦和霍靳言對視着,兩個人都沒說話。
這一下午,就算是白忙活了……
…………
今天最高興的莫過於霍景睿,早晨的時候有爸爸和姐姐一起送他上學,沒想到放學的時候竟然還是他們兩個人來接自己,或許是跑的太快,小臉曬得有些紅。
抿着紅潤潤的小嘴脣,霍景睿朝着樑晨曦伸出手,靦腆的笑了笑,着實令她的心融化。
“我去後面和景睿坐。”樑晨曦解開安全帶,去了後座,霍靳言從後視鏡裡看了霍景睿一眼,而兒子給他的迴應,不過就是耳根紅紅笑着將樑晨曦迎來,看也不看他一眼。
車子重新啓動,越是朝着家的方向駛去,樑晨曦的表情就越是冷淡。
霍靳言單手握着方向盤,從抽屜裡將拔掉電池的手機還給她,樑晨曦沒說話接了過去,安上電池重新開機,叮叮叮的提示音不絕於耳,短短時間裡竟提示了有上百次。
這裡面有記者的,有家裡的,也有阮綰的,自然……也有談安辰的!
見到這個名字,樑晨曦嘆了口氣,隨後闔上手機。
“晨曦姐姐在想什麼?”霍景睿偏頭看着她,眼裡透着疑惑。
樑晨曦笑了笑,她都快要忘了,小孩子有多麼敏感,大人的微妙情緒,他們都能夠感應到。
“沒什麼。”捏了捏霍景睿的小臉蛋,她的心情倒是輕鬆多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麼好擔心害怕的,總要去面對這一切的發生。
可事實上,很快,她的心情就沒有那麼……
輕鬆了……
……………
談安辰開着車在別墅門口被記者們攔下,這種豪門旖旎的事情是大衆最喜歡的劇情。
他心裡被層層的怒火籠罩着,表情更是陰沉到極點,貼了膜的車窗內,他目光森冷的看着窗外層層圍繞的記者,甚至將家門都已經堵住。
談安辰索性下了車,被記者圍在最中間,很快的,霍靳言的車也開了過來,只因靠的遠,並未引起旁人關注。
樑晨曦坐在後座,看着不遠處的談安辰,她從未在那張溫潤的臉上看見過如此燥怒的表情。
“霍靳言,等下不論發生什麼,答應我,都不要過去。”樑晨曦似乎已經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聲音淡淡的開口,精緻的五官上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只是眼神落在不遠處。
霍景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能夠感覺到自樑晨曦身上傳來的哀傷。
“謝謝你今天讓我在你那裡,我要下車了。”樑晨曦的聲音很淡,淡的幾乎就要聽不見了。
手指扣在門把上,不過是瞬間已經將所有的情緒都收斂好,隨後……下了車……
霍靳言在車內望着她的背影,眸光越發的深諳……
……………
不知誰先喊了樑晨曦的名字,原本一直圍着談安辰的記者發現當事人終於湊到了一起,更是如同見了雞蛋縫的蒼蠅,一窩蜂的涌了過來。
樑晨曦隔空與談安辰對視着,在見到他眼底冷漠的情緒時,無聲的笑了下。
“樑小姐,麻煩你解釋一下,這照片裡的兩人是不是你和這位談先生?談先生真的是樑家的養子嗎?你們兩個人是不是在談戀愛?”記者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樑晨曦卻只是看着不遠處的他,不知過去多長時間,緩緩的向着對方走去。
閃光燈咔嚓咔嚓的響着,而那些記者手中的照片,也就這樣清晰的暴露在談安辰的眼前。
那些照片,除卻兩人的合照外,大多數都是在談安辰不知道的情況下拍攝的,樑晨曦對他抱着怎樣的心思,如今就這樣毫不遮掩的,呈現在他與衆人的眼前。
談安辰望着輕笑走來的樑晨曦,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暗示過他,他甚至相信,只要自己開口,她會答應他的!明明……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是這樣的靠近,卻又被太多的人阻擋在外。
就連在拉斯維加斯時,她逼得他狠了,令他不由自主的說了狠話,她氣的轉頭就走……
“談先生是我父親在我還未出生的時候領養來的,這一點我相信大家都已經調查出來了。”樑晨曦淡淡出生,聲音裡還帶着諷刺。
“至於我同談先生是怎樣的關係,不如就讓他來跟大家說好了。”樑晨曦笑着看他,將問題的處理權交給面前的談安辰,不論他說什麼,自己……都能夠接受。
原本一直躲在雕花鐵門後的樑露白聽到了樑晨曦的聲音,稍稍敞開一條縫,而樑晨曦與談安辰對視着的模樣也同樣的映入到她眼底,瞬間就令酸味滿溢。
談安辰薄脣抿緊着,四周的記者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一時間,四周都有些安靜了不少。
坐在車內的霍靳言看着這一切,而霍景睿不知何時竄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漆黑的眼睛看着那些將他的晨曦姐姐包圍住的記者,小拳頭握的緊。
“談先生,您與樑晨曦小姐,是否是戀愛關係?”望着這兩人,眼裡分明是有什麼的,更加令記者心裡熊熊的八卦火苗燃燒起來。
談安辰許久沒說話,與樑晨曦清透的眸對視着,而那日沈煙雨的話再度響起在耳邊……
——安辰,我知道你從小就照顧晨曦,你們兩個人小時候感情好,我都記得。
——以前我不是跟你說過麼,養子,不過就是養子而已。
——……我不允許你對我的女兒有任何非分之想。
——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你選擇晨曦,立刻離開這個家離開梁氏,第二個,就是選擇露白,到時候,我會給你百分之十五的梁氏股份作爲……我的禮物。
——安辰,你是長卿帶回來的,甚至在還沒有晨曦的時候你就已經待在我身邊,我不會虧待你的。所以剛纔我給你的那兩個選擇,你考慮清楚,我等着你的答案。
此時,選擇樑晨曦還是選擇……
樑晨曦安靜的看着他,她也想要知道,在他心裡,到底想要選擇什麼?
她就這樣婷婷的站在那裡,好似周圍的一切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脣邊勾着淺笑只爲等待着談安辰的一個答案,一個……她等待多少年的答案!
樑露白站在旁邊心裡焦急萬分,她原本以爲談安辰會斬釘截鐵的拒絕樑晨曦,這纔像是他往日裡的做事風格,他平時最忌諱就是提起自己養子的身份,怎麼現在……還不回答呢?
談安辰的薄脣微動,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
記者的話筒高高舉起,可最終,他還是沒開口……
“安辰……”突然,一道甜美柔軟的聲音響起,衆人紛紛回頭,卻見樑露白從雕花鐵門內走了出來,笑得好看,甚至還帶着些許嬌羞,記者讓道,她緩緩走過來……
就在衆人的驚呼聲裡,樑露白踮起腳尖雙手環繞談安辰的脖頸,將吻湊了上去。
樑晨曦依舊在笑着,儘管那笑容裡已經沒有了什麼感情,就這樣看着這一幕,好似是局外人的看着,耳邊的喧囂褪去,只剩下死寂。
談安辰的視線沒有離開過她,儘管脣上被樑露白吻着。
“你們都誤會了,安辰是我的男朋友,不是姐姐的,那些照片,我也知道,對不對姐姐?”
一吻完畢,樑露白巧笑倩兮的朝着周圍記者解釋,隨後又將問題拋還給樑晨曦。
樑晨曦覺得自己笑的已經麻木了,剛想要開口,卻聽到談安辰終於出聲。
“晨曦,他們竟然說我們在談戀愛,多可笑的笑話。”談安辰笑了,那麼溫潤好看的笑,竟像是刺一樣的刺入到她心裡,那麼直白的……那麼疼痛的……那麼……不顧她感受的……
樑晨曦極爲配合的點了點頭,而談安辰莫名伸出手在她頭頂揉了揉……
“是啊,多可笑的笑話。”就像是自己一樣。
——談安辰,不管別人怎麼看,我都不會和那些人一樣。
在拉斯維加斯時,她在酒吧內跟他大喊着。
異國人的一張張臉,不同的語言,她知道他們聽不懂,卻還是紅了頰。
——只要你願意,我們立刻去教堂結婚!
那時候他是怎麼迴應她的?
——你真的瘋了!
是的,她是瘋了,不然怎麼會在記者的面前說着那些言不由衷的話。
“相信大家都已經聽到了,事實的真相就是如此,我會保留追究這些照片散佈者的責任,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將她找出來。”明明不想要笑了,可是爲何嘴角卻放不下來?
樑露白玩着談安辰的手,聞言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下,剛纔樑晨曦的視線若有似無的落在自己這邊,她……不會等下對自己做什麼吧?
車內的霍靳言,看着笑得花樣般璀璨的樑晨曦,手在慢慢收緊。
——霍靳言,等下不論發生什麼,答應我,都不要過去。
那是,她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