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水晶燈光落在每個人臉上,萬衆矚目着那一對。
那本是宴會廳裡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卻因霍靳言的步步逼近而成爲衆人視線的焦點,他們看着他越過一個又一個的世家名媛,看着那些年輕女子驚喜後露出失望表情,看着……終於塵埃落定,而得到霍靳言另眼相看的竟是……樑晨曦?
樑晨曦精緻小臉面沉如水,沒有絲毫表情,手中捏緊的高腳杯卻輕易泄露了真實情緒。
她與霍靳言於衆人視線裡對視着,因着突然變故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也因爲這異常的寂靜,這兩人之間的任何互動,都備受關注。
咔噠……細微聲響顯得很突兀,樑露白的長甲因太過用力而折斷。
她自然也是驚喜過後而大失所望的女人之一,其實她的心裡是有預感的,可是當霍家長子真的駐留在了樑晨曦面前時,那種巨大的失落感像蜘蛛吐絲般佔據心裡每個角落。
“沒有跟你事先說明,我就將這消息公佈出來,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無聲對視裡,霍靳言緩緩開口,聲音低沉醇厚,不知惹起多少女人心底悸動。
生他的氣?樑晨曦平靜外表下憤怒值接近破錶,霍靳言不可能不知道這裡有多少政商界的名流,他說了這樣的謊,到底是爲了什麼?
剛纔電光石火間她終於將一切都串在了一起,鄭鍇和姚薇是爲了可泫準備的,而樑露白與談安辰是爲了自己而準備的,他是想爲自己出氣?她與他非親非故,這太滑稽了吧?
更何況現場還有媒體,她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恐怕明天報紙雜誌一出刊,全s市的人都知道她樑晨曦是霍靳言‘老婆’的事情!
“你……”樑晨曦眼睛內帶着怒意,雪白頰邊漾出淡淡緋紅,氣的!
站在樑露白旁邊的談安辰從一開始就維持面無表情的模樣,可手背上的青筋卻再也沒下去過,他就那樣看着樑晨曦,心裡萬隻螞蟻似的爬過。
啪的一聲,宴會廳內陷入一片昏暗,原本寂靜的空間炸開了鍋似的喧鬧起來,想必是跳閘了,工作人員很快聯絡外面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檢查一下。
樑晨曦還沒來得急鬆口氣,瞬間卻覺得有人靠近自己,她本就站在角落靠飄窗的位置,厚重的絲絨窗簾拉的嚴實,這也是停電後這裡連點月光都透不進來的理由。
“霍靳言,你別太過分!”熟悉的木香味傳來,樑晨曦心裡緊張之餘又再度憤怒起來,低聲的開口警告。
黑暗裡,男人的呼吸聲聽的很輕鬆,樑晨曦眼前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能憑着這呼吸來判定霍靳言的方向。跟剛纔的喧鬧相比,此時宴會廳亂糟糟的如同菜場,她壓根不能準確判斷……
雙邊的手臂被霍靳言用掌心握住,粗糲的繭劃過柔嫩肌膚帶來的顫慄觸感,令樑晨曦方寸大亂,她不知道電什麼時候會來,也不知道霍靳言接下來想要做什麼。
“晨曦,你還好嗎?”站在不遠處可泫的聲音傳來,樑晨曦聽的真真切切。
“我……還好……”她總不能大庭廣衆之下對可泫說自己現在正被霍靳言抓着,讓她過來幫自己把她大哥給推開?
“生氣了?”說話時的微動氣流噴灑在耳邊,樑晨曦不由的打了個顫,氣惱的推着他硬實胸膛,可誰知硬的推也推不動。
“霍靳言,離我遠一點。”她幾乎算是咬牙切齒了,霍靳言卻不動也不動。
“電要是來了,別人看到我們這樣,會怎麼想?”他的聲音裡充滿着暗示,手掌力度不容置疑,樑晨曦不論怎麼無聲掙扎,都擺脫不開。
“霍靳言,就算開玩笑也要有個度,你知道你剛纔說的話有……”
樑晨曦的聲音在這裡戛然而止,靜悄悄的……
而外面的電閘此時剛剛推了上去,嘩的一聲,宴會廳的燈重新亮了起來,就在衆人鬆了口氣的同時,伴隨着一道突然的驚呼聲,將衆人的視線齊刷刷的引了過去……
剛纔還保持着一段距離的霍靳言同樑晨曦……正吻的‘難捨難分’!
當然,這是視線角度的問題,距離兩人不遠處的可泫面色雖然驚訝,可跟旁人看的卻是不同,他們雖然的確在吻着,可是可泫分明看到大哥置於晨曦手臂上的大掌繃緊,似是用力,而樑晨曦睜大了眼睛憤怒的看着他……
樑露白下意識的想要對身邊人冷嘲熱諷下樑晨曦,卻看到身旁的位置空無一人,談安辰不知去了哪裡,再定睛一看……
他就在距離霍靳言同樑晨曦不遠處,站着……看着……
一吻終結,霍靳言微微拉開兩人距離,就像從頭到尾都沒注意到旁人目光。
“你又怎麼知道,我剛纔說的……不是真的?”他平靜開口,面無表情的臉上無絲毫波瀾。
樑晨曦臉頰緋紅,旁人只當那是害羞了,卻不知道……那是她氣的熱血上涌!
衆人紛紛鼓掌祝賀,可知道內情的人明白,這件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二樓的霍震東與容韻蓮皆是看着樑晨曦,在和樂融融的氣氛裡……還夾雜着其他的……
暗流涌動……
……………
休息室內,霍震東與容韻蓮坐在那,而旁邊的小輩站着。
此時正是宴會中途,《清河木蘭圖》正在外面展出,這裡面反倒顯得安靜極了。
樑晨曦刻意站在距離霍靳言比較遠的位置,可泫因着多年後見到父母情緒有些激動,拼命的壓抑着自己,霍靳言依舊面無表情,而樑露白戰戰兢兢的望着座上兩人,想都沒想到自己和談安辰也能來到這裡……
“到底是怎麼回事?”霍震東說這話時,先是用那雙銳如厲鷹般的眸看了眼樑晨曦,隨後,纔再度看着自己那個……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麼的兒子!
“就像你聽到的那麼回事!”霍靳言不緊不慢,聲音卻鏗鏘有力,不容辯駁。
“霍先生,我想這其中有什麼誤會,我與霍靳言先生並沒有任何親密關係。”剛纔在外面,如果不是霍靳言的那個吻打斷,她不會給他留任何顏面!
這樣的想着,樑晨曦越發覺得停電時的那個吻,是他故意的!
正想着,卻覺霍靳言的視線掃了過來,她側頭與他對視,卻見那男人的眸底透着輕鬆與……她是不是看錯了,那是算計?
霍震東一時之間沒有說話,手指扣在沙發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
樑露白聞言在心裡冷哼一聲,她覺得樑晨曦根本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婚姻關係,算不算親密?”霍靳言本是個沉默強勢的男人,此時站在那,卻是氣場迫人。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樑晨曦用一種他瘋了的眼神看着霍靳言,什麼叫做婚姻關係算不算親密?她和他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關係,她還沒有老年癡呆,不會連自己和誰結過婚都忘了!
“靳言,不要開玩笑了。”容韻蓮面色有些沉,本來今天可泫能夠回到家裡她很開心的,只是霍靳言冷不丁的來了這麼一出。她這個兒子已經三十多了,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紀,如果不是因爲當年的那件事……
想到這裡,容韻蓮的表情再度暗淡幾許,眼神落到樑晨曦那邊,暗自打量。
而樑露白很明顯能夠感覺到,談安辰的手臂顫了下,心裡一緊,下意識嫉妒的烈火在樑露白的心裡熊熊的燃燒起來,那是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嫉妒!
“我沒有開玩笑。”霍靳言打了通電話,很快就有人將一個牛皮紙袋送了進來。
他將紙袋打開,將裡面全英文的文件證明覆印件取了出來,放在那,眼神卻落在樑晨曦身上,幽黑的眼睛不動聲色的看着她,沒人能夠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就算沒有上前,樑晨曦也能夠清楚看到那上面的文件內容,而末尾的簽名,霍靳言的名字與她的並列在上面,樑晨曦的簽名是極有特色的,是外人仿也仿不出來的,那是……她的字?
樑晨曦大腦裡一片空白,平生頭一次,她的冷靜瓦解,吃驚表情浮現於臉上。
“晨曦姐,那是你的字……沒有錯的……”樑露白驚呼一聲,惹得樑晨曦燥怒着。
那是自己的字,她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可是怎麼籤的,在哪裡籤的,自己卻一點印象都沒有,除卻沉默,她竟不知自己應該用什麼表情來回應。
霍震東沒有接那複印件,只是眸光復雜的與自己這個兒子對視着,他的心裡突然有些壓抑,以前的靳言雖然一樣沉默強勢,可也不至於令人捉摸不透,可現在……他卻越發的城府深沉了!
樑晨曦快速掃視着簽字的時間,意外發現,這竟然是不久前在拉斯維加斯時的……
腦海裡快速閃過什麼,那天她同談安辰爭執起來,大吵過後,她負氣離開……
然後又跑到別的酒吧喝酒,出來之後……她……又怎麼了?
難道是那個時候?她喝多了出去,只記得自己在異國的巷口又哭又吐……
“看樣子,這是真的,樑小姐……不知什麼時候請你母親來吃個飯,商量下。”
霍震東收回與霍靳言對視的眸光,冷淡的開口,而容韻蓮猛地睜大眼睛,彷彿不敢相信這是霍震東說的,她嫁給他那麼多年,霍震東是什麼人沒比她更清楚的了,可問也不問了解也不瞭解一下這位樑小姐的身份就這樣開口,他……到底在想什麼?
樑晨曦啞口無言,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因爲就連她也因着突發的事件懵了……
“我……”樑晨曦喉嚨有些幹,腦袋空白一片。
“下個禮拜三,我有時間,就定那一天好了。”說完,也不等這羣小輩有什麼反應,霍震東已然起身,容韻蓮跟在他身旁也站起來,可表情很明顯是不同意的。
快走到門口,霍震東-突然又站住,頭也沒回,冷冷開口。
“你的房間還爲你留着。”扔下這句話,這次是真的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可泫的眼眶有些溼潤,七年了……她錯了七年後……終於能夠回家了嗎?
……………
或許是情緒太過激動,可泫藉口上洗手間先離開了房間,剛一轉身眼淚就掉了下來。
房間內此時只剩下樑晨曦霍靳言與樑露白談安辰!
這四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霍靳言卻突然起身,坐在了樑晨曦旁邊的位置,將對面的沙發空出來,隨後擡頭看向談安辰,冷冷的出聲。
“座!”簡單一個字,氣勢在無形間驟現,表面卻又不動聲色。
此時的樑晨曦還沉浸在親筆簽字的混亂裡,瞳孔渙散看樣子並未回神,談安辰就那樣看着她,直到樑露白小心翼翼的揪了揪他袖口,這纔將注意力收回。
坐在沙發上,談安辰與霍靳言面對面,他的心裡有陰霾在漸漸滋生,從未有一瞬間像現在這樣,憤怒壓抑自卑茫然齊刷刷向自己壓來。
剛纔,他想要轉身離開的,如果不是樑露白扯了扯他的袖管,恐怕是真的會付諸實際行動。
視線再度落在樑晨曦的臉上,或許是感應到了,樑晨曦擡頭與他對視。
不過一眼,卻令樑露白有些不高興了。
“晨曦姐,看這上面的時間,原來在拉斯維加斯的時候,你就已經同霍先生有了關係,怎麼回來後悄無聲息的?還裝作與霍先生一副陌生人的樣子……”樑露白這話是有深意的,樑晨曦卻懶得迴應她……
“這位樑小姐對姐姐的態度很耐人尋味。”霍靳言出聲的瞬間,樑露白的笑有些僵硬了些。
“就連上次記者圍堵時出現的時機,也很耐人尋味……”霍靳言再度出聲,樑露白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難道上次他……也在?
咬着下脣楚楚可憐的望了霍靳言一眼,卻不曾想人家連看她一眼都沒。
“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晨曦的做法的確有些不妥,不過事實上,恐怕她自己也記不得了!”霍靳言冷淡開口,就像是沒看到樑露白渴求關注的表情。
現實的確如此,樑晨曦的腦袋裡連絲毫印象都沒留下。
“幾個月前,我在拉斯維加斯某酒吧的小巷內‘撿’到了她,當時她喝的有些多,又哭又吐。”這番話剛一開口,樑晨曦的表情多少尷尬起來,這是她記憶裡最後的部分,異國他鄉的酒吧後巷,自己喝的連篇都斷了,這是多麼危險的事情,現在想起來樑晨曦都有些後怕!
“嘴裡還不斷的叫着一個人的名字。”霍靳言說完這句話,樑露白幾乎下意識的便看向談安辰,樑晨曦纖細的手指突然蓋在了霍靳言的手背上,掌心裡帶着薄薄的熱意。
霍靳言的聲音頓了,低頭看了眼手背,麥色肌膚與她細膩的雪白形成最鮮明對比。
“後來,她抓着我問我要不要同她結婚,我帶她去了附近的教堂,你們現在所看到的這張婚書,便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霍靳言並沒有點出那個人的名字,可答案,在場的四人卻沒人不懂。
他敘述的過程很簡單,甚至簡單到將旁枝末節都摘去呈現,樑晨曦聽着,卻像是在聽別人的事般,只是霍靳言說着,腦海裡卻隱約有幾個片段閃回。
後巷裡,她吐的狼狽,哭的壓抑,她覺得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
而她也擡頭回望那人……
“霍先生不覺得這樣做,有些太趁人之危了嗎?”談安辰終於找回自己聲音,用着複雜而冷漠的眸光注視着簡單陳述的霍靳言,拳頭慢慢攥緊。
霍靳言半響沒有說話,卻只是用着一種很微妙的眼神與談安辰對視着。
“趁人之危和自卑懦弱相比,我倒寧願選擇前者,機會從來都是自己爭取的,更何況緣分這種東西……稍縱即逝!”
霍靳言倚靠着沙發背,眼底透着冷淡,他的聲音很輕,可落在談安辰耳底,卻重如萬金!
……………
這次,談安辰與樑露白也離開了。
房間裡只剩下了並排坐在一起的兩個人。
“從見我第一眼就認出我了?”時間漸漸過去,樑晨曦終於找回些許的自己。
“嗯。”霍靳言淡淡回答。
“所以這段時間算什麼?”樑晨曦說不清楚此時自己心裡的情緒,好像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他藉着這個時機將這件事宣佈出來,根本就沒有給她拒絕的可能!
“樑晨曦,我知道你心裡有氣,我也知道你不是任人擺佈的女人,我們雖然在拉斯維加斯辦理了手續,但事實上並未在國內大使館登記,所以變相的說,這紙婚書對你並未有約束力。”
霍靳言很直接的將底牌亮給她,反正聰明如她,早晚會知道這件事!
“可是你要想清楚,在s市裡,不論什麼條件,除了我,還有誰能配得上你?”
霍靳言這話咋一聽似乎很自大,可他卻是有說這話的資本的,的確,不論是任何條件,在旁人的眼裡看來,都更像是樑晨曦高攀了霍靳言,也只有霍靳言心裡才明白,所謂的高攀,更像是他高攀了眼前這個女人……
“霍靳言,當初你對我說,你出現在我身邊的目的,早晚有一日,我會想起來……說的就是這件事?”樑晨曦看着他,他的心思太詭譎難懂,她也不想去弄懂什麼……
霍靳言沉默着,很久沒有迴應。
“這個……是我出現在你面前的目的之一,卻不是全部。”就在樑晨曦以爲他不會開口的時候,霍靳言卻終於有了回答。
變相的迴應了她的問題,卻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我不愛你,這樣你也不在乎?”雖然知道在豪門裡婚姻更像是工具,可樑晨曦還是將這句話問了出來,霍靳言的表情動也未動,或許從她認識他的第一天開始,他的表情就未曾變過……
“嫁給我,優勢多過於劣勢。”霍靳言避開了她的問題,聲音低沉有力。
“難道你真的不介意,你身邊最親密的那個人,心裡沒有你的位置?”樑晨曦卻並不放過他,清透眼眸凝視着他,緩慢卻又認真的問出這個問題。
霍靳言回望她的眼神,兩個人均能夠在彼此的眼瞳裡看到自己身影,沒有迴避,悄無聲息。
“我不在乎。”言簡意賅!
“可我在乎,我不能想象我的枕邊人是一個陌生的,與我不能心意相通的人,我不能想象對方連我的喜好都摸不清楚,平日裡就連給我買禮物都要交給秘書去做,我不能想象……我每天睜開眼睛都找不到歸屬感,霍靳言,你不在乎的,是我在乎的!”
樑晨曦猛地站起身來,輕聲的開口,她看過太多的商業聯姻將那些名媛對婚姻的熱情燃燒殆盡,她曾經發誓,永遠不讓自己變成她們那樣!
“你以爲,現在這婚姻,還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嗎?”
霍靳言冷峻面容無波無瀾,樑晨曦聞言心裡咯噔一下,從在宴會上宣佈的那刻開始,的確……就已經不再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也不是她願意不願意的事!
“霍靳言,你真夠卑鄙的,所有事情好像都在你的掌控中……”
“不,你不在,你的反應永遠都不在我的掌控裡!”
霍靳言的聲音很淡,似乎還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到底怎樣,你才願意嫁給我?”從來都是篤定的口吻,頭一次出現不確定的因素。
樑晨曦身着‘夜鶯’站在那,聞言緩緩將視線落在霍靳言的身上,他同樣站起了身,高大的身形佇立在離她不遠處的方向。
“霍靳言,除非你把天上的星星摘給我!”樑晨曦刻意刁難,沒有人能將星星摘下,他是聰明的,自然明白她話語裡的深意,她不會給嫁給他……
說完那句,樑晨曦拉開休息室的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